知了哀鸣

作者: 次口言 | 来源:发表于2024-02-05 11:32 被阅读0次

    知了,在我们老家称之为鸣鸣嘎,又称之为结了命。
                第一篇章 城里起灵
    “命命命.......”,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的叫着。
    “这该死的结了命,天不亮就在这叫唤,真是烦透了,一晚上在这挣命似的,本来我就熬了五天没怎么合眼了,合计昨晚我舅我妈他们守灵,我还能睡会。”跪在地上的小葱跟同样跪在左前方的表妹夫说到。
    表妹夫是高家的长孙女婿,还没过门,但定了亲,按照规矩,是要白孝服里面穿一套红孝服,而且要漏一些红布在外面,外人一看,就知道是还未过门的准“直系”。
    还没等小宇回话,一条腿半跪着的带着三角帽子的二女婿小晶接了话,“要不他怎么叫结了命,这都白露了,能有几天活头,本来就14天的命,还不得天天喊命命命,对这个即将告别的人间再喊一声,你姥姥想喊也没劲了”。
    “二姨夫可别吓人,这节骨眼上”,小葱嘀咕道。
    “你从小不是喜欢这玩意嘛,一到夏天,天天抓,有一次还骗我烤着吃”,小飞在后面跪着说。
    “不就吃那一回,你别说,人家山东专门吃这个呢。那翅膀根那点肉还挺有咬劲,不比那青蛙腿好吃”,小葱补充道。
    “还是青蛙腿好吃”,大颖说到。
    “你可别说了,我们都跪着,就你站着,你一个女娃子,还想着青蛙腿好吃”。小飞对着大颖说到。
    “那不废话,我是长孙女,我不捧着照片,难道让你这外甥狗来”,大颖嘴也不吃亏。
    “你们两口子舒坦,一个站着,一个穿两层不冷”,小飞嘀咕着。
    “都别嘀咕了,等会你大舅领魂回来,就好起灵了,你们几个大小伙子别忘了喊躲钉”,说话的是高家的儿媳妇。
    “文革儿,你把你衣服整整,这天都凉岑了,别冻着”。跪在女眷第二顺序的高家大女儿威克对着前面的兄弟媳妇说着。
    “妈,你等会可别哭了,你都没劲了”,小葱回头说道。
    “你管好你自己,等会千万别忘了你爸嘱咐你的那些,那些个丧门星坏人,肯定有提溜纸去的,你可千万注意,你就说你自己回家自己烧吧”,威克对着儿子说。
    “姐,不是我说你,你一天天嘴就不积德,谁还能干这种混账事,老家那些房前屋后的不都来吊纸了吗,接完旌,哪有吊纸的”,二女儿晓峰说。
    “你不信你看看,就老吕家那几个货色,肯定得。小葱,你等会去的时候,别跟他们好脸”,威克时不时又嘱咐了一下儿子。
    “知道了,我还能给他们好脸”
    “别说了,喃大舅回来了,都好好跪着吧”。老大女婿边说,便从半蹲的姿势变成了跪着的了。
    5分钟后,辽南地区特有的哀乐声和鞭炮声响起。
    “孝子摔盆,起灵!”
    生子摔下了燃烧三天的聚宝盆,瓦片顷刻间碎在了预先的砖头上。
    周边人群里翘首以盼盯着聚宝盆的妇女们顿时定格住,那预备奔跑的姿势瞬间转换为拍着大腿,哀哭声一片,此起彼伏,夹杂在同样呐喊的知了的叫声中。
    生子,是高家唯一的孝子,左手扛着幡,右手拎着孝棍,一米八三的瘦高个子,丧着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依顺序是本家兄弟,而后是三个女婿,加娘家的男性。
    队伍的第二梯队是女性队伍,最前面的儿媳,旁边是由女管事搀扶着,而后依次是三个女儿,各自的女儿搀扶着各自的母亲,再随后就是外甥女,侄媳妇一等人马。
    按习俗,非本家的那些送葬的人员是不能披麻戴孝的,生子这些年发了财,疏通了关系,五福之内的晚辈,愿意的都穿上了孝服,穿孝服越多的人,越显得风光,在当地这叫大破孝。
    老太太确实走的风光。
                  第二篇章 老宅路祭
    按照管事人的安排,送葬队伍在城里走半个小时后,全都上车,在路过老家门口的时候,再停车路祭。
    小葱,老太太的长外孙,家里唯一的博士,在队伍刚走没多久,按照长女婿的吩咐就和表弟小飞提前去了老家那里,准备路祭的贡品。
    “小飞,咱俩去搬一个桌子,到路边”
    “小帅,你去车里把那些贡品拿出来,还有把里里外外门窗都打开,等会大颖捧着照片得走进屋转一圈”。小葱指挥着两个弟弟。
    人群里,围着当地看热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挤在镇上的马路上,高家胡同外的路边,等着看“听说了”的送葬队伍。
    老太太生前与人为善,一辈子不声不响,不跟人计较,老实巴交一辈子,但老爷子退下来比较早,也没有从公家拿点,家底并不厚实,年轻时候还是会受欺负的,只不过儿女富起来了,到老了就享福了。
    在三个人忙活摆供桌的时候,小葱立马转身去迎马路对面走来老吕家大儿子吕宽,这正是之前他妈妈预言准了的事。
    “金银财宝好几车,不差您这点,您家自己留着用吧”小葱没好脸色,但笑着说。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这玩意能拿回去吗”,吕宽瞬间翻脸。
    “放屁,你3岁孩子啊,我爸早就说过要提防你,你他娘的还真来这一套,”小葱提高了嗓门。“你们老吕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赶紧给我哪凉快呆着,这么多人,你也不嫌丢人,今天我爸在这,你敢吗,你以为我读书读傻了啊,对付你们这些人,我还不傻”
    吕宽把烧纸扔在了马路边上,躲进了人群里。
    风俗里,发丧三天各有各的规矩和任务。第一天报大庙,是要去镇上的庙上那里报到;第二天下午接旌,就是把最后盖在寿材上的旌布亮出来,在镇上转一个圈。第三天出殡,上山。所有前来吊纸的亲朋好友都要赶在接旌之前,接旌之后就不能收花圈、花篮和奠纸了,但凡还送的,就是找茬的,不是送温暖,是添堵的。年轻人,可能不太知道这个风俗。小葱却记得牢、拿的准。
    “我再说一遍,谁还有这样预谋的,都赶紧给我消停的,这个节骨眼上,谁不让我们家好过,你看看我们会不会让他好过,以为我小是不不懂规矩呗,我艹它LL,两天不去吊纸,等出殡吊纸,咒我们家呗”
    人群里嘁嘁喳喳的嘀咕着,围来的人越来越多,也议论了起来。
    “博士不是书呆子,谁想到那个小时候整天在菜地里推白菜,抓结了命的小子书没白念”
    “可不,吕宽这纯属坏人家啊,谁不知道不能过了接旌后吊纸,晦气啊”
    “我看吕宽纯心的,早不买纸,晚不买纸,看他家大人没来,才小步快跑买的纸”
    “小邱也是的,这时候能卖纸吗,这不明显恶心人”
    “人家做买卖的,有钱赚啊”几个50岁的中年妇女议论着刚才那一幕。
    此时,小葱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跟随车上的管事人打来的“我们过中学了,下坡就能到”
    “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等车一到就可以点鞭了”,小葱边接电话边对表弟说,“鞭炮那边准备好了没?车要来了,你点一盘鞭就可以,剩下的搭上边自己就着了”
    伴随着哀乐声渐渐变大,五菱小面包车上顶着的两个大喇叭首先从拐歪处开始下坡,进入人群的视野,路边人群齐刷刷的目光冲向了那边。
    随后是驮着寿材的大灵车,灵车上站着捧着遗像的长孙女,而后是载着旌楼的卡车,以及四辆载着满满花圈的卡车,最后是亲属的各式车辆。
    “你看人家这花圈,真是气派,这一车接一车”,盛泉媳妇说。
    “啧啧啧,给活人看的,有啥用,有钱烧的”,车三媳妇说着。
    “可不是,有啥用,活着不孝顺,死了都做给活人看”,车四媳妇附和着。
    “那还是你们家老太太吧”,四老婆媳妇冲着车三和车四媳妇说道。
    “那可不能瞎胡说,就这这老太太,这房前屋后,十里八村的有几个人享过人家那个福,咱就说,你看老太太年轻刚搬来时候,人家就是官太太,他家10年前走的那个老高,年轻时候管工业的乡长,建国时候的大学生呢,年轻时人家就是吃商品粮的,有细粮供应。”盛泉媳妇回应着。
    “对对对,人家那大姑娘和儿子,有钱还孝顺”,四老婆媳妇说到,
    “就儿子这些年有点钱,能有多少钱,有钱人还不请保姆,让他姐姐伺候他老妈”小媛不屑的说到,“她家老大没啥钱,你看她一辈子穷实实的样子,供着两个孩子上学,能有几个钱”
    “可不咋地,那破姑娘还供着读研究生,有啥用,当年我就说,考个中专,当个护士,早点下来挣钱,何苦现在这这么遭罪”,车三媳妇说。
    “一个人一个活法吧”,四老婆媳妇说。
    “那可不,一个研究生,一个博士生,咱也不知道将来能咋地,要我说,就咱们这泡子,多舒服,多少城里人都想来,你看咱这多少北边人过来打工,不好谁来”车四媳妇说。
    鞭炮声响起了。
    孝男孝女下车,依序跪在供桌前,生子跪着点了三根香,长孙女被管事人领着,捧着遗照进胡同老宅了。
                第三篇章 故人故情
    男管事和小葱小飞他们指挥着大家把原本在车上的旌楼抬在地上,还有从车上拿下十多对花圈,都按照事先来帮忙的生子公司里的工人拿到了最远处,依次摆开。
    威克此时已经停止了在城里的哭天喊地,跪在地上嘱咐着弟弟妹妹们“谁都不能哭,别让这些村里没良心的看笑话”
    “大姐,你又嘴上没积德”,生子跪在供桌最前面,回头瞄了眼老大。
    “你忘了?这些人欺负了咱妈一辈子,咱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看什么笑话,老太太活着时候享福,走的时候我这弄的风风光光的,有什么笑话”生子没好气的把头扭回去了。
    “爸,你要不蹲一会,等会又要起不来,”小聪蹲在大女婿的身边,准备掺着他爸起来。
    “没事,哎,60了,蹲时间长了膝盖真不行,这三天给我跪的,这腿真下不去”大女婿对着儿子说。
    “大姐夫,你还行吧,你看我,血栓这么多年,一条腿好使,也得跪”,二女婿小晶也随口嘀咕着。
    “都老了都老了,好在两边老人都没了,以后就等他们这些崽子跪了”,威克瞅着儿子小葱叹气道。
    “瞎说啥,您硬朗着呢,又开始您那心里魔咒”,小葱不耐烦的回应着她母亲。
    威克年轻时候身体就不好,40来岁时候碰到东北一个仙家,说她只能活到56。这个数字成了她心里的魔咒,这眼瞅都60了,还时不时又翻出来说。
    “出来了,出来了,准备磕头起身”,男管事的对着跪在地上的孝男孝女喊道。
    跪在地上差不多5分钟的人缓缓的站起来,半蹲式的扑了扑膝盖上和手掌上的土,挺了挺腰,慢慢的站直了,等着下一个仪式。
    “女的把盖头都打上,别露脸,低头看路就行”女管事的又喊道,“又不是前面没人”
    男管事站在披麻戴孝人面前说道,“来来来,孝子贤孙,孝男孝女,大家都不坐车了,全都步行走到加油站那”
    在村里,建筑物是判断方位和度量时间距离的有效标尺,大家心里似乎都有数了。
    男管事接着说到,“孝长子打幡,侄子啥的走在灵车前面,三步一拜,拐筐的女婿走在边上,撒钱,放鞭”
    “儿媳妇孝女随着孝子,自家的要跪”“其他旁系的不是直系的,给你们个福利,走在灵车后边就行,不用跪了”。

    这时送葬队伍已经拉开了,最前面是音响车辆,回到老太太生前的故居,似乎更加卖力气,声音脆而更响亮。而后依次是十多对花圈、旌楼和孝男孝女队伍,再往后的是捧着遗照的长孙女走在灵车前,车两侧围着的是自家侄女、外甥女等女眷,队伍最后是旁系人员。
    “跪!”三步之后,随着管事人的一个清脆而又带着长音的喊着,孝男回头跪在地方,三个响头,只有这样才能回头看一眼老太太的遗像。
    “跪!”紧接着三步连三步就这样走着。到加油站原本几百米公里的路,这跪法,基本上走个半个小时。
    “看人家这阵仗,咱们泡子多久了没出现三步一跪了”,盛泉媳妇说道。
    “可不是,上次好像还是连喜没得时候,他家儿子闺女三步一拜,膝盖都跪肿了”,四老婆媳妇说。
    “你看,他家老大女婿就是精,拐个筐,就不用跪了”车三说,
    “自己儿女跪就行了,其他人谁爱遭这个罪”,车二说。
    “二哥,你这也没混上个抬杠和擎花圈的活啊,这半拉点,50元没了”,车三媳妇对着车二啧啧道。
    “我可不稀罕赚那钱,站着多舒服,他家还是没钱,要是有钱,别用车拉着,寿材32人大杠啊,多排场,再把百八十个花圈都擎着走,能排三里地”车二回应着。
    众人不屑的看着车二的酸样子。
    “你就酸吧。你看他家那个博士,刚才冲着吕宽嗷嗷的,跟他爹一个驴脾气,现在磕头一点都没含糊,孝顺这个事还挺随他爹”车三媳妇说。
    “他应该,她姥姥那一身病,就在他身上得的”,盛泉媳妇说。
    “我可真真的记得,那小子6岁之前,都是在他姥姥家长大的,小时候跟他爹一样驴,一不顺心就哭,谁也不好使,天天就踞在老太太身上”,二老太说。
    “对对对对,我也记得,那时候真是风雨不误,老太太像抱着一个大石头似的,蹲在那个小卖店石凳上,披着破塑料袋,看这马路上车来车往”,盛泉媳妇说。
    “可不,三分钟没有车过,就嗷一嗓子,跟这树上结了命一样,挣命似的哭,就咱这地方,下雨天,能过几辆车”,二老太说。
    “那小子确实得了他姥姥藉,要不早就没了,还读什么博士”,车三媳妇说。
    “对对对,是2岁多一点吧,得了那个怪病,人家奶奶都准备不要了,没成胎的玩意,我记得特清楚,他姥姥下黑时候,倚在亲家后门那,不慢不快的说,所有大医院都去过了,名医都看过了,要不咱再找一个普通大夫看一样,还是一样结果,咱就认命了,可不就这一句话,长出个博士生”二老太说。
    这不就是福报吗,要不是老舅妈伺候的好,老太太能有今天。老太太搬来时候就精神不太好,那不是年轻时候丢了一个姑娘,就好像卧床还好几年。再说了,老舅妈为了伺候老太太,那年工农兵大学去了一个月就回来了,要不能嫁给俺老舅?俺老舅那时候到处说,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老舅妈是没捞得着上大学,所以拼了命让俩孩子是上大学”。小凤在人群队伍里补充道。
    “对对对,现在博士了,20年前,黑黢黢的,天天拿着蜘蛛网到处网结了命,谁能想还能出息了”,车三媳妇说道。
    “可别说,小葱从小就跟咱们那些崽子不一样,你们还记得他五六岁那时候,他家老大媳妇,就他那个大娘,天天嫉妒老二生了个儿子,动不动就去他奶奶那说,生个儿子有什么用,我两个,给他一个不就完了,他给我一间房,我房解决了,他儿子解决了。”四老婆媳妇说道。
    “对对对,就他家那个老大媳妇,那不是个物,忘了九几年,俺家红岗还没上学,还有贝贝他们,小哥几个一群五六岁满街跑的,他家老大不知道在哪找了个算命的,把小葱还给掐哭了,怼在这帮半大小子里面,问大仙这里面谁能出息成人,那时候,不是说,俺家红岗长得确实比他们都富态,那大仙儿一把就把小葱指出来了,满脸哭相也没耽误你富贵命”,车三媳妇说道。
    “可拉倒吧,读了博士,也不是当了县长,有鸟用,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要我说,还得跟俺家两个孩子一样,大专一毕业就挣钱,你看看俺家俩孩子车房都用”,洪民媳妇不屑的插了个嘴,似乎终于接上了刚才那个话题。
    “我说也是,就咱们这个泡子,读什么博士和研究生,都完蛋,老婆孩子热炕头最好,吃香喝辣的”车四在他媳妇后边扯着嗓子说道。
    “闭你嘴吧,老娘们说话,你老爷们插什么言,像你这样的好,吹牛x第一个,一天天赚到一分钱了?”车四媳妇回头就骂了车四一嘴。
    “你看俺家红墙就踏实,老高家擎花圈给二十呢,就这几步道,我要是男的,我也去”。红强媳妇说道
    “你什么钱都想挣,你一天天穷殇了”,车二见有人又提这个茬,火气瞬间上来了。
    “你不穷殇了,你看志宇要不要你擎花圈”,红强媳妇吐了一口痰,骂到。
    “艹,他志宇就这点能耐,这三天不知道挣多少钱了,烟酒不都从他家小卖店出的,又发了一笔死人财啊”车二嘟囔道。
    “你闭嘴吧,一天就知道瞎嘞嘞,赶紧回家去把猪食打了,一点人事不干一天”。车二媳妇骂咧咧道。
    “跪……”的拉长音在这震天响的哀乐中愈发凸显,送葬队伍前半程还耷拉着头,后半程开始有的跟群众队伍抱拳致谢。后半截的旁系亲属时不时观望人群,也在打招呼,好多年久未见的熟人。
    随着送葬人群快到加油站时,那些路边的看玩意的人群也跟着聚拢到队伍的周边。
                    第四篇章 上山入土
    此时,帮忙的那些人已经在加油站对面的空地上点起了火,那些亲戚戚朋友前来拜祭的烧纸和不能装进棺材生前的那些衣物啥的都要在这里给烧掉。
    管事人手拿着麦克在宣读对逝者的悼词,围绕“生平年岁,生前秉性为人正直、关爱他人、平易近人、品德高尚。希望上路顺利,相关鬼神莫要设障碍,孝子贤孙定会准备丰厚银两撒在外围....奈何桥上多喝一碗、多塞银两,到那个世界与老伴团圆”之类的话,大概说了5-6分钟。
    “最后,逝者已去,生者仍续,死亡是肉体的消失,并不是精神的消亡,你们的母亲此时正微笑看着你们,她希望你们在这个地方收住眼泪,控制住情绪,看着你们不留一滴眼泪回家,看着你们把未来的日子过好,她能安心上山,保佑你们发家,保佑后代人才辈出”。
    送葬队伍中,还是响起了威克哭声,“我的老妈妈啊,你走好啊”
    “行了,哭两嗓子得了,哭坏了自己没人管,长子打幡走在前面,所有人依序跟着,走三圈,女的把孝棍扔进火堆,女的把孝服撕开,盖头都扔进去,走完三圈,就不能哭了,只留孝带在腰上,男的啥也不扔”管事的对着大女儿说,也是对着所有人说。
    大家依序走着第一圈。
    “老大啊,不能哭了,眼泪不能滴在孝衫上,不吉利,管下一辈”,女管事搀着儿媳妇,回头对着走在儿媳妇后面的威克说。
    威克立马用手抹掉了眼泪,开始撕孝服,摘孝帽。一边走一边跟后面的人说“留三套就行了,其他的都扔了吧,我们姐仨个的,等周年满了再烧,其他人的都扔了吧”
    等到三圈完事,手上的孝棍早就扔进去了。
    男管事说到,“老少爷们、父老乡亲散了吧,男的咱就上车直接上山,女眷坐车原路返回,不能上山哈。该回家洗洗的都去,12点饭店集合”。
    至此,孝男还要集结上车,女队伍的要就地返回。
    “男的赶紧上车,已经超了20分钟了,上山还要时间呢”,此时,该上车的上车,该散去回家的回家,因为上坟地是私事,外人就不能跟着去了,再说,谁没事也不想往坟地那种地方去。
    过了几十分钟后,坟地鞭炮和礼花响起来,就知道下葬完成了。
                    第五篇章 答谢宴请
    中午时分,被满登登、忙碌碌的仪式折腾了三天的人们都换上了干净的素色衣服,按照男左女右的要求,将孝箍带在手臂上,聚集在预先定好饭店,答谢操持了三天的亲朋好友。
    “大姐,你这几天熬坏了,这些年,你也熬坏了”,生子首先给大姐敬了一杯茶。
    “你看你说哪去了,我是老大,我不孝顺天打五雷轰”,威克说道。
    “一天天就会说这些,有什么用”,老二晓峰接了一句。
    “行了行了,老太太都走了,接下来你们就是最老的了,威克大姐也60的人了,身体我看这几年照顾老太太也够呛,以后,得把自己照顾好才行,老人都走了,咱们就老了,他们不就是横在死亡跟咱们中间的那个板子,板子一撤,往前一步就是咱们这一辈了”,永坤说。
    俺老弟说的对,“俺妈排老大,俺老姨60来岁就走了,二姨这是最后一个走的,有小生子和威克大姐,可以说多活了10年,谁不知道二姨从年轻就病恹恹,能活这么大,已经够了”云芝接着说到。
    “我还希望俺妈能活100岁,俺们那病都是帮我哄孩子累得,两个孩子11年啊,谁家妈给姑娘哄孩子,还落下一身病,我不伺候谁伺候,我是赎罪啊”,威克又哭了起来。
    “行了,行了,老二媳妇,你可别哭了,赶紧的,小生子,你们家这些兄弟姊妹,赶紧挨桌去谢礼”,男管事人说道。
    “大舅,烟和酒杯都准备好了,等会你低个头顶一下就行”,小葱在生子耳边嘀咕着。
    “别,按规矩来,人家也是辛苦了3天整,别让人说咱们没有规矩”,生子说道。
    “小生子就实心眼,从小就这样,别人家也都意思意思,就那么个文矩”,晓峰站起来嘀咕着。
    随后,高家兄弟姐妹四个依序占着。按照规矩,这最后答谢宴上,长子的表现尤其重要,无论你身高2米,必须得哈着腰,头顶着一传菜板,上面放着烟和酒,从门口走到饭桌前,先是跪,然后挨个桌敬酒点烟,以表示尊重和感谢。高家三个女儿随在后面,以茶代酒表示感谢。
    吃吃喝喝完事,亲朋好友都走了,就剩下本家10几个人一桌吃着,虽然很饿很累,但也吃不什么。
    “妈,我先回家了,睡觉去”,小葱起身说着往外走。
    “俺这大儿子,这几天累坏了,都没怎么合眼,从北京飞回来就在医院跟着熬夜,这脸都都蜡黄了,赶紧回去睡吧,钥匙在你爸兜里”。威克心疼的说道。
    到家之后,小葱直接躺在床上,窗外依旧是“命命命”的蝉鸣声,这一次他没有心烦,因为太累了,不知不觉中就睡过去了。
    在半闭着眼睛的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无数次被人讲起却又想不起来的画面。
    姥姥家镇上那条马路对面的小卖部窗沿下,石凳边坐着一个披着塑料布的老太太,微笑着对自己喊:
    “你捉那玩意干嘛,它来这个世上,就是要结了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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