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到这个小县城时,有一回我独自转悠,碰到了我在乡里读小学时的班长,王晋,他骑着变速,个子不高,略胖,四方脸,浓眉,还有三四个和他一起的,那三四个走着。
不得不说,念小学时,我是我们班主任最待见的学生。我和他说了几句话,是他先问我的,前边他问了什么,我说了什么是记不清了。最后他和我说到了学校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后边这句其实在那次遇见几天后我也就忘了。到了学校开始念书,不到一个月,我就又想起那句话来了。
因为后来的三年,我没去找过他,但我们班很多人去找过他。
(二)
最好的孩子永远是父母口中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但我哥就是个例外,因为我家还有我。从小学二年级直到初中二年级,他一直被拿来与我比较,我哥贪玩不听话学习又不好,我呢,自然是老师们口里的好学生。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得和另一个人比较呢,简直可笑。
不过也很快,我就会被我们初中的班主任拿来与我哥比较了,这个班主任是我们的第二个班主任。倘若我要是早出生个十来年,他就也是我们班主任,不过是在乡里的中学,那时还没有人想到过说在初中就把孩子送到县城的好学校去读。不过在我们这一茬,有些父母就有见识了。就那个我转悠时遇到的我小学班长,王晋,就是在四年级后半学期转走了,和他一样陆续转走的,还有四五个,转学到了县城的五一小学。
我进到县城的初中,也是有一番折腾的,父母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了好些天。
许多家长天天堵在教育局门前,学校实在是没办法了,决定增设两个班,一个班八十个,两个班一百六,举行了一次考试。后来,老师们都有一个疑问,就是为什么这两个班再后来会有那么的差别,初二下半学期,这个疑问就开始生长了。至于它是在什么时候孕育的,这可说不清,我坚持认为这就和宇宙是什么时候孕育的问题一样难回答。其实任何问题,你都不可能说清最初的起因在哪里。
考完试,就按着一三五,二四六的办法错开,算是均匀分成了两个班。学校没有宿舍,也没有食堂,(公办食堂有一回出了事)我们吃住是在离学校不远的由一个旧宾馆改造成的公寓,三层,躲在一个小巷里,大黑铁门,对着小巷,开一门面,叫什么也忘了,总之应该是搞计生工作的,开开三米多的两扇铁门,正看到的是一堵墙,瓷砖贴起来的孔夫子,漏两颗糟黑的牙,永远慈祥地笑着,脑袋上扎一破布条,看上去年代和他活到现在的年龄一样大。公寓管理相当严苛,不过里里外外闹事的学生还是不计其数。学校没有吃住的地方,据说是很久以前一个住宿的学生出了事儿,学校就不再设食堂宿舍了,其它的我不知道。我们班儿大部分都住在这个公寓里。很近,出公寓,左转,顶多也就一千多米,走完,右转再有个三五百米就是学校了。就这么短短的路程,对于住在里边的我们来说,大多数时候都是相当漫长的,狂奔是常态。
(三)
两个月之后,我和我哥搬出了这个公寓。
家里在县城的最北面租了间屋子,学校在最南面。
初二,同学之间基本了解了,有了自己的小团体,老师也认清了我们的潜力,没有潜力。学校也知道了我们这个班的定位,年级垫底。
我虽然成绩还可以,但也无心努力了。
有一回二节课跑完操回来,班里人又堆了一楼道,一看到,我就知道钥匙又落教室里了。我和班长只好跑去门房拿那儿的钥匙,我们上来,班主任也在人堆里了。我们班钥匙由五个班干部保管,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文体委员,卫生委员,各管一天,我是学习委员。
这个班主任骂人有个习惯,就是骂几句就会加一句“是不是了”,以此让你接受认同他的批评,当然你没有机会回答是或不是。
第三节下了课,老班又来了,他一般二节课来看了,三节课就不会再来,闹哄哄的教室顷刻安静下来。
老班站讲台上,一眼把我们全都扫了过去,撂了一句,各回各的位置,咱们说个事情啊,杨江丟了三百块钱和一个手机,头头儿和我说来。他停顿一下,咱先问问二节课这个门的是谁锁的来?张宇,站起来,你怎么能把钥匙忘的教室里头?
我站起来解释,我走的时候不早了,他们几个一叫我,我们就出的来,只有一个钥匙,我在我笔袋里头搁的来。
老班把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从讲台上朝我走过来,边走边说,一些也不负责任,说哇,你出的时候教室里头还有些谁。
我半天没吱声,说了句,人还有不少。
老班追问,不少是多少,他站在我身旁。
我说,不知道。
老班又来那句了,脑悠(脑袋笨,反应慢)呀,快坐哇坐哇,他转身捎带着给我打了个坐的手势。
老班往出走,走到门口,回头说了句,杨江,你出来。杨江从教室的最后的角的位子走了出去。
我探着身子看门口,英语老师来了,问了老班什么。说完,他们三个人都走进了教室门口,老班看看英语老师,不好意思啊,我再说个几分钟。英语老师说,你说哇,说哇,我站一刹刹就行。
老班走上讲台拖出讲桌下的椅子,和我们笑了笑,拍了拍桌子,讲了多年以前他在我们乡里带初中时的一件事儿,有个女孩儿拿了宿舍人的东西,被他给查出来,那女孩觉得丢了脸,于是变得终日郁闷,吓得他赶紧道歉,又做了许多思想工作来弥补,还让宿舍别的女生时刻看着点她,别想不开。最后是说,要是咱班儿孩孩们拿了,三天之内,悄悄放回杨江桌兜儿去,讲桌里头也行,咱没事儿,对大家都好,放心,都知道监控一般不开。杨江你就等等哇,你也可是了,身上装不下,非要放的教室儿。说完和英语老师客气几句,出去了。
英语老师上了讲台,扯着嗓子喊,不要说话来,一有时间就说,说甚了呀。
下了第四节课,我收拾东西回家。班长王焱和那几个人围在教室最后头。我也走了过去。我哥和班长他们几个关系好,虽说他上个学期已经不念了。
王焱指着角落里的杨江,谁叫你告老班来,谁偷来,这还用问,谁用钱谁偷来哇,你又不是不知道。杨江两手摁着椅子,低着头。王焱气急了又,谁这两天在咱班儿天天借钱,告你说,过两天老班再问你就说有人还了
三天过去了,钱没有放回去,然而这事儿已经被一件学校的大事儿给淹没了,出事儿了。
(四)
我是下了自习过去问班长才大概知道了一些,我们班儿那几个活宝跟着王焱去打架了,本来以为没什么,十几个人打一个,结果那一个人急了动刀了,于是我们班三个最前边围着的,被捅了。昨天晚上下了自习的事儿,三个人都住院了。
三个人有两个是我的组员,我这下可能安生两天了,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事儿没事儿。我哥早就不念了,要是在,昨天晚上出事儿的也许就有他。
放学一回到家里,我就和我妈说了这事儿。我妈还是那句话,现在这些孩孩们,打甚了呀,天天打,你看看你哥,早早儿就不念来,谁知道现在学的外能学下的了学不下,犯人孩的们,天天吃上没事,就会叫人打架,怎么不把他们开除了。
一个星期后,三个人又坐在了教室里,他们稍微给了老班点儿东西。
下午第二节课,照例是周会。班主任自然说了一堆他的不容易,那三个人上去念了检查。下课后,老班把杨江叫出去说了几句,事儿就算了了,以后抄心点,自然是没办法了。
究竟是谁拿的,我想肯定有人知道,那几个后来参与了打架的铁定都知道,我也不想去问,但也不能就百分百肯定就是他们,不了了之了这事儿就算。至于这回打架,外边传的版本都不一样。我知道的应该还是可靠的,毕竟我的两个组员怎样这我知道的。
后来可以看出来,王晋从这儿开始,一步步走向失势,我们班儿因为这回失利,受到了学校的进一步重视。最大的头头是王晋,叫了十几个人去打人,其中一半是我们班的。
最后我猜想,这两件事就是一件。这要等到上了高中才能确切知晓。不过提前写这儿也无妨。就是我们班那几个常打架的拿了杨江的三百块钱,花给了王晋,王晋就叫人了,加上手机卖的几百,也还算值。本来这买卖很划算的,可后来的事儿谁知道呢。依杨江的身份,万万是不可能叫的动王晋的,要不是我们班儿的好多都和王晋是一个乡的,还都是小学同学。我们班长也和王晋说了几句,班长觉得我们班儿这脸搁不下去,软人也不能叫人一直欺压的哇。那个出了名挂了号的人,我现在对上了脸,有一段时间下了晚自习,他老来找杨江,原来就是要钱的。
(五)
事情很清楚了。
班长他们几个拿了杨江的东西给了王晋,以为凭王晋的名号,可以收拾得了那个老问杨江要钱的人。没想那人是个不认人不认什么派别的,看见十几个人围了自己,就掏出刀子来瞎划了起来。
(六)
高二的时候,男生们聚了个会。班上三十多个男生,凑了十几个人,碰了两桌。班长,那几个爱打架的,杨江,都也在。三个人被捅的人都亮出了自己的疤,一个在左小腿,一个在左手背,一个直接被划到了左胸口上,疤都还明显。班长问杨江,现在没钱了怎么办,还告老班了。杨江笑笑,还想告了,没哪班主任来呀。
那个人个人又问我,你哥了,要是那回你哥也在,肯定没事情,不过你还是好好学习哇,俺们这,都成了打工的来倒,以前都是瞎跟上人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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