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萧声由江心的一叶扁舟上传来,轻柔的江风阵阵,岸上草丛中的蟋蟀好似觉得这萧声太过清冷,便扇着翅膀为这萧声多添了些欢喜。
元风的手中还握着酒壶,他抬头寻声望去,但见舟上女子穿着靛蓝色的长棉布衣,墨黑的头发束在身后。小舟由江心慢慢驶来,他也渐渐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舟上的女子弯眉如月,明眸若星。在她抬眸间,元风似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
元风站起了身,不自觉的朝江面走去。那女子却忽然停止了萧声,她伸出手臂将手中的萧置于水面之上,又缓缓的张开五指,长萧“咚”的一声落入了水中。
月光洒在女人的身上,她被一片清辉笼罩。元风看着那女子,又有些心疼那管长萧。那女子轻轻的挽起因江风而飘散在耳前的发,微微低过头,便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女人冲着元风微微一笑,这女人的样貌其实不算倾城,元风见过各色的女子,却没一人如她一样,笑起来让人如此的舒服。
元风也微笑着看着她,刚想开口问起什么,却不料那女子忽然跳入了水中。水面只溅起水花,却很快又恢复平静。元风惊叫起:“姑娘!”
“嘿,元风,你做什么?”粗狂带点沙哑的声音由身后的草丛中传出。元风转过头,却也未说话,急急的又扭回头去,江风轻柔,太阳也升至头顶,江面上偶有几只飞鸟渡过,却不见那一叶扁舟。
这一切难道只是梦?元风迷茫的看着江面,身后那位大汉面色微红,怀中还抱着半坛子的女儿红。他大手一拍元风的肩,吃吃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喝点酒就发起癔症了?醒来后就看你往江里走,这一代大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跳江?”
说话的人,眉眼弯弯,嘴角扯出笑来还带了一层褶子。元风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在江中,水已经没过了膝盖。
他摇摇头,苦笑一声:“也可能是遇见了女鬼。”
“女鬼?”
“对,还是个很美的鬼”
“停”一个简单利落的发音将郭可贞由芦苇飘摇的江湖拉回了现实。郭可贞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男人皱着眉,将手中的纸前后翻看,确认除了第一页的几句话外再没了下文,才按着跳动的太阳穴,忍声问道:“就一个开头?”
郭可贞点了点头。
男人将那张纸拍在桌上,这力气是十足的大了,连桌边的杯子都跳动了一下。
“你要说,你一个星期,就写了这么个头儿?郭可贞!你还想不想签约了?”郭可贞委屈的低头道:“本来也签过约了啊。”
男人将那页纸推到郭可贞面前:“再给你一星期的时间,再见到你,我想你知道该带回来什么,不然的话,我们单方面与你解约也算是对你客气了。”
回到家,郭可贞将那页纸拍在桌上,想了想,又取来胶布将它贴在了墙上。歪头撑着下巴喃喃自语:“怎么,我就很喜欢这个开头....虽然想不出到底要写什么......”
天色渐暗,夕阳透过灰色透明的落地纱帘在地上铺上了朦胧的颜色,这样的光似乎有一种催眠的魔力,有一点暖又有一点点静,很快郭可贞的眼皮便有点沉开始合了起来。
郭可贞醒来时觉得头很沉,周遭是一片漆黑的薄雾,天与地的位置好似在周身不停地交换扭转。家里停电了还是怎么着?郭可贞起了身,前方还有一点光亮,便慢腾腾的向光亮处挪去。
月挂柳梢头,除了明亮的月与一棵孤柳,眼前还有一人坐在石桌前,穿着白色长袍,桌上有一壶酒两个白玉杯。
那人背对着身,郭可贞却不由自主的叫出了那人的名字:“元风?”喊出这两个字后,郭可贞觉得自己舌头有点要打结,因为她已经被自己吓住了,也再说不出任何话。
那人也听了她的轻唤回过头,眼里没有一丝惊讶的波动,那双眸子很是沉静,里面荡漾的好似永远都是柔波。他微笑着伸手做了个请。郭可贞走上前,那人又向玉杯中倒入酒。两个杯子两杯酒,他自己拿起一杯,另一杯自然是给她的。
郭可贞端起酒,月光又洒在了酒杯里,郭可贞脱口而出:“玉杯盛来琥珀光....”
她将杯子放在桌上,又肯定的唤了一声:“元风。”男子抬眸看着他,郭可贞的心砰砰跳动的更快了:“你....这里怎么这么荒凉?”
元风好像也是很苦恼道:“倒也是,寂寥空静,我在这里喝酒实在是无聊的很。”话方落下,又一杯酒已经饮尽了。
元风见郭可贞在一旁好似有心事,才记起问其姓名:“姑娘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郭可贞听着四处无人声、无鸟声、无风声,就只当是自己在做梦,因此便来了兴致与玩心:“我啊,我是你娘....”郭可贞抿嘴笑了笑,又煞有介事的向上指了指:“从上面来的。”
元风听此,拿着酒杯的手因为笑而颤动不止,桌上洒出了几滴酒:“好好好,有趣,我从未见过我娘,如今竟有个姑娘来自称是我娘。”
郭可贞站起了身,手指动了动,在元风看来这动作着实怪异:“你说你寂寥空寂,那我带你去有趣的地方。”
胭粉笙歌舞轻慢,亭台楼榭藏佳人。清凉的月光已经消失,眼前是暖人的灯光与热闹的歌舞。还未等元风招手,各色的美人便带着浓重的脂粉气如蝴蝶般向他扑了过来。
本还是杂草丛生鸟雀不鸣的郊外,在郭可贞几句话之间,就变成了歌舞不歇翠屏朱幔的烟柳之地。元风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莺莺燕燕,出了小楼抬眸才知自己已到了苏州河畔的绿堤楼。
寻了一圈,才找到郭可贞,原来她独坐在堤岸旁,看样子已是发呆有好一会儿了。
元风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却也对今日之事有着极强的接受能力。他辗转到郭可贞身边,纸扇轻摇,晚风清凉。头脑中很是清醒:“娘?”
郭可贞转过头,看着元风一脸认真的表情,忍住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来,却是心想:我要是有你这么大的帅儿子也算是赚到了啊。只可惜啊....远处江面上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
这是梦没错。郭可贞再次醒来的时候看着电脑上已打出来的一篇文字:“原来在绿堤楼他会碰上麻烦啊。”郭可贞的心里有点担心,但又恍然想到,这剧情安排明明是自己设计的。
郭可贞管不了许多,将写好的文章发给了叶麟,叶麟则是发来如下几句话:“剧情太过老套,开场的女人应尽快出现。”
郭可贞看着信息撇了撇嘴,看看时间已是上午十点,腹内空空,便去冰箱里找了块面包,煎了鸡蛋,她喝了口牛奶,在电脑前摆弄着鼠标还在为剧情所困扰却在一瞬间又是眼前白光一晃。
这种感觉就像是晕车啊!郭可贞心中无限的咆哮,鼻间就感觉到冰冷冷的风。她双目一定,只见鼻子前是一把锋利的剑,就差那么一毫她就要变成伏地魔了!眼前的剑又向上一挑,吓得郭可贞紧忙缩了脖子。
她瞪眼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那男子冷峻着脸,一双眼黑黢黢的看向郭可贞就是把她当成了死人。郭可贞心里暗骂这小子歹毒,而那男子本来还冷着的脸忽然作出了一个奇异的表情。
郭可贞心里纳闷也未来得及深想,脖领被人一提,就拽退了好几步。她方站定,才知救自己的是元风。在郭可贞的手下,元风可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天才,可惜啊,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越是天之骄子就越是容易被小的事物绊住了脚。
眼见元风那白色袍子上已有了很多血窟窿,郭可贞才打着自己的手直骂自己是“后妈”。元风的脸色惨白,但见到郭可贞显然很是高兴:“娘,你怎么来了?”
元风将她护在了身后,郭可贞急的想踹他,真就如亲娘对儿子那般,揪着他的耳朵怒吼道:“伤成这样了,还逞什么能?”
郭可贞站了出来,怒瞪着眼前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却将剑转到背后,道:“刚你在骂我。”
郭可贞看着面前的人,心底是更加的奇怪,身后的元风却道:“青龙门的人为何要追杀我?”
黑衣男子道:“九月初六可是你与我们帮主相约在柳州比武?”
元风回道:“是有此事,但我在柳州的紫云河畔等了一天,都未见到你们帮主。”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当然等不到,因他死在了去柳州的路上。”元风微微惊讶,那青龙帮主龙飞天可也非等闲之辈,怎会不声不响的死在路上?黑衣男子又道:“知晓你们比试的只有帮主的女儿龙玲珑与你。”
郭可贞点点头,忍不住插嘴道:“说不定路上遇到仇家一言不合打起来了呢?”
黑衣男子的眼神定定的看着她,那眼神里好似透露着鄙夷,这眼神还真是似曾相识啊.....黑衣男子道:“我们帮主仁德正直从未有仇家。”
郭可贞轻啧了一声,悄悄翻个白眼却也被黑衣男子看到了,郭可贞忙道:“你说这话就是骗人....”黑衣男子的眉微微皱起,身后的元风轻咳一声:“娘您可真敢说”黑衣男子手中的剑又横在身前,郭可贞忙摊开双手道:“不是骗人也是自欺欺人,普通人就算做得再好都免不了有几个怄气的人呢,你们帮主可是大人物,能没个仇家?”
说到这里,郭可贞心里又是一阵儿的得意,这剧情可是她写的。黑衣男子沉默半饷又眼含杀气道:“那也请你们两个与我走一趟。”
身后的元风终究还是支撑不住了,整个身子歪在了郭可贞的背上,她知道这种情况,眼前的人无论是好是坏,现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先让元风摆脱困境才行。
郭可贞想罢,便又动了动手指,远处有人踏马而来。人未到声先到,正是之前与元风在江边喝酒的大汉。
大汉腰间别着长刀,自报家门:“破风刀吴刃在此,谁敢伤我兄弟?”
郭可贞趁着那吴刃在吸引注意,便又动动指头,眼前又变成了大海沙滩小木屋,看着那远处的娇小身影,又看看被自己放在屋门前的元风,心中叹口气,还是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那女人是什么人啊?”
“一个村姑乡下女人怎么让元风魂牵梦绕的?”
“我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郭可贞看着自己小说界面下的评论,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这个月的稿费与奖励准时的发到了银行卡里,她看着墙上的那章初稿,轻声叹气:“要是单纯的爱情故事该多好啊。”
再一次醒来时,天空上还有海鸥徘徊,身子晃晃悠悠的,咸咸的海风将浑浑噩噩的头吹得有些清醒,却仍能感到上半部的脑浆在空中飘着,胃里翻江倒海,终于一个巨浪过来,让她又是捂着肚子又是捂着嘴的跑到栏杆处,扒着柱子开始干呕。
背部被人轻拍了拍,元风还不忘用扇子替她扇着风,那笑容桃花满面如沐东风的,一看便是春风得意,这一阵子生活得好不滋润。
郭可贞看着周围问道:“这是哪里?”
元风回过头,笑得神秘,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丝竹声与欢笑声。郭可贞眼见着船靠了岸,船板放了下来,便有人陆续的上来,无论什么年纪什么身份,一概都是男人。
郭可贞一时无语:“这里该不会是....移动的妓院?”
元风哈哈大笑着:“你说得可真有趣。”
.......
到了夜晚,郭可贞喝着甜酒也有些乏了:“这吴刃也太不靠谱了,你来找他,他倒是急着寻欢作乐。”正说着,夜色里,一背着竹篓的男子在船下来回的徘徊。
这人家境应是不太好的。男子转了几圈,最后将身下的那双草鞋脱了放在了木板之下,他赤着脚就上了船。
经人通报,又在船屋的一角蹲着拿着烟杆抽起了烟。郭可贞虽觉得奇怪,倒也没作声。
她扭过头看看元风,又搭下眼皮道:“那海边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元风微微惊讶,却又是笑:“什么都瞒不过娘,她是个好姑娘,生在乡下海边,做事有时会莽撞,说话时也有点粗鲁,但很善良,也很可爱。”
郭可贞喃喃道:“可爱....你喜欢她,还是爱她?”这一问倒是让元风出了神,这样的问题他也从未考虑过。
元风正在陷入沉思,郭可贞心里乱糟糟:“我是你娘....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但有些事,好像就是注定的....”郭可贞说得苦涩,她望着被灯火染红的海面,水面波光潋滟,月亮好像也钻到了海水里。
元风斜倚栏杆,他轻晃着手中的酒壶,目光也投向那灯火阑珊的远方:“我不信什么天命,人活着最恣意的不就是‘事都由己’?若是我选择的路,即使最后创剧痛深又如何....”
起风了,郭可贞只觉耳边呼呼猎猎,海风带来咸咸的气味,她现实中还未曾看过海,现却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切实的接触到了。船后舱突然传来女人的惊呼声。
后舱吵吵嚷嚷的一下子聚了很多人,人群渐渐的又移动到船甲板的开阔处。元风将郭可贞护在了后面,郭可贞踮起脚向里看了看,还在好奇这是闹哪出,她可没写这剧情啊。
“七娘,你...你跟我回家!”人群中央的男子赤着脚,穿着蓝色的短衣汗衫,模样长得倒憨实,说出一句话要停顿良久,两个脸蛋连着耳根子都红的全面。
被叫七娘的女人身姿丰盈硬朗,乌黑油亮的头发盘在脑后,轻轻推着拉着自己的男人,又皱眉道:“阿南,你这是做什么,忽然的发什么痴?”
“咱不干了,回家,回家”男人说着,面上竟又多了两行热泪。
船上的老妈妈也走了出来,哄散了看热闹的人群,拉开两人道:“阿南,这是怎么了?七娘这一年才干得好好的,你在家收着钱不也够花么,今天是谁着你了?”
经由几人的对话,郭可贞才听懂,叫七娘的船妓是这男子的媳妇。她看向元风悄声道:“妓女也有丈夫?”
元风看着郭可贞的表情,知晓她这句话并未带有歧义,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元风低声道:“这里的乡下人,种点田地大多是养活不了家里的,光是上交的税务,每年省吃俭用只吃红薯叶也是不够活,所以他们的妻子就会到城里来谋生活....”
这种谋生活自是不必说了。郭可贞看向两人的眼神多了丝同情。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撞入视线,那男子半敞着衣服,长臂一拦便将七娘揽入了怀中,他的声音懒洋洋中又透露着些许轻浮:“才一翻身就不见你人了,原是来这儿吹风了。”
七娘的脸上挂着笑,眼睛却低低的看着地面,她既不敢看向自己的丈夫也不愿将眼神看向那大汉。大汉又将手在七娘的屁股上一拍:“走,进屋去,过了今晚,指不定和那冤大头去哪里送死呢。”
元风闻声,便幽幽道:“想不到你知晓我是找到这儿来了,把老朋友丢到外面吹着海风,你倒是能够乐得逍遥躲在温柔乡里做美梦。”
那大汉背着身,摇摇手:“我这人,出了名的见色忘义。”这人也不必回身亮相了,因郭可贞已经知道,这人定是吴刃了。
“七娘!”那位丈夫在两人身后又怯怯的叫了一声。他紧张的搓着手,对着吴刃道:“大爷....您好好对七娘”男子憋了半天,一个乡下人既说不出什么豪情的话也不敢得罪这不知名的大爷,只能尽自己所能,让他知道的顾客对自己的妻子好一点了。
吴刃的脚步顿住了,他回过头仔细打量着这人,七娘咬着嘴唇道:“是我家那口子。”
吴刃点了点头,道:“他要带你回家?”
七娘点点头,又看向自己的丈夫:“过了今晚,就回家。”
吴刃将怀里的人一推,推到了那男子的跟前:“你今晚爷包了,但我有位朋友等了我一天了,这人很让人讨厌,说到底我让他等我一个月都是不够痛快的,但他娘来了,我不得不给个面子,爷今晚是没空了,你们今晚就动身回去吧。”他说完,又不忘潇洒的伸出手,郭可贞转头看向元风。
元风果然无奈的摇摇头,由怀中掏出一定银子来扔给了吴刃。吴刃嘿嘿笑着拉起七娘的手,将银子塞到了她的手中。
七娘感激着鞠了无数的躬,她将眼看向元风,人是俊美极了,但他娘又在何处?转眼看向他身旁的姑娘,心道:听说江湖上的高人有的功夫高还能长生不老嘞。
想及此,又对着元风和郭可贞鞠躬道:“公子,夫人都是好人。”
那二人走了,郭可贞却觉得这一夜极神奇,神奇的是她遇见了自己笔下不曾出现的人,那些她曾连脸及姓名都懒得描述的人都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有那不曾知晓的人情故事也就在自己的眼前。这里不止是她笔下的世界,这里的世界是独立而又真实存在的。
在电脑前,郭可贞的手指迟迟不能落下,如果再打下几个字,元风就要面对这一生来最大的打击了。为什么他的命运要靠自己手中的键盘来几经波折呢?桌上的手机还闪烁着编辑的催稿信息。
她全不理会的走到沙发边,自小到大,无论是电视还是小说,只要一个故事结束,美满的或是残忍的都会使她焦虑不安,因为她永远不能接受一个故事的结束。
郭可贞懒懒的趴在沙发上,纠结的心情让她的胃也打结的痛。她将脸埋在了抱枕里,心心念念着元风现应该是上了龙船,已经遇见了那个叫玲珑的神秘女子了吧.......
被青龙帮的人带上龙船后,青龙帮的手下便把他们当作了空气,视而不见的各做各的事情。吴刃要喝酒,到了后舱厨房,拿了一大坛子的酒由厨子们身边晃过去,竟还不如一只老鼠惹得他们生气震惊。
吴刃借着海风,终究是忍不住胸中那种被忽视的无名火,将手中的酒壶扔到了大海里。酒壶落到那茫茫大海,因着海浪与天空海鸥的和鸣,竟连那被海水吞没的声音都没有了。
元风倒是淡定,只身坐在高高的桅杆上,望着大海,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吴刃回头看着元风的样子,嘿嘿一笑,转身又进了后舱,准备找些吃食,因为他知道,元风定是又有了什么主意。
到了太阳即将落下,船上的人又打起火把,由船头至船尾,将所有的灯笼都点亮,船上灯火如昼。吴刃还撑着下巴看热闹,眼神向上一瞟,桅杆上已不见那人的身影。吴刃歪了歪嘴角,又转过身,夺过往来船员手中的火把,指着水里惊呼道:“我看到一条鱼!那么大的尾巴,上面是女人雪白雪白的身子.....”
往来的没有一个人因吴刃的话分过神来凑上看一看。吴刃又将手中的火把放到海面上晃了晃,吹着哨子哼起小曲儿来。
脚下的地板有规律的晃动着,手掌轻轻的附在狭窄的舱板上,周围已没了鲜花香粉气,郭可贞知道,她不在花船上。那这里是哪里?迎面走来两个佩刀大汉。郭可贞将身子帖向一旁的舱板,尽量让出了道路,两个大汉目不斜视的经过郭可贞渐渐走远。
这里是哪儿?郭可贞慢慢向前走着,因为刚到船内的极度不适应,郭可贞便两手扒在一旁的墙慢慢向前。还未克服心理的那种恶心劲儿,船忽然剧晃了一下将郭可贞撞向一边,双手胡乱的扒着墙面,却不小心扣动了什么机关,平滑的木板墙忽然活动的翻转,将她翻转到了另一面。
这是传说中的暗室?郭可贞定了定心神,对于这样突然的变化她并不担心,因这里的一切都是由她勾画的。她曲着眼四下打量,果然看到前方有一处微小的亮点。
有这道小孔,可以看到另一船舱内的一切,那个船舱曾是青龙王金屋藏娇的地方,而这里是玲珑生母的房间。透过小孔,明亮的房间里,是一男一女,男人眼里是极尽的温柔,好像将女人看做是自己的全世界,而女人则是含羞带俏的,长得很是标志但却算不得倾国倾城。
郭可贞的心里闪过一丝得意,玲珑是她精心塑造的女人,极好的外表自然更能受得男人青睐,但元风这样的人可算是阅人无数,在他的眼里,美丽的女人就是带刺的玫瑰,越是美丽就越透露着危险,在相遇的一刻便是会心里设着一道提防,而如玲珑一样的女人,娇俏却又会在一举一动间透露着纯真,自然是最能俘获元风的心。
接下来的对话是....
“玲玲,你怎么会在这里?”郭可贞心里暗叹一口气,元风一定会问的,只是接下来是什么呢?郭可贞还未想好两人究竟要怎么坦白,元风又什么时候能够得到真相。她又看向玲珑,这姑娘是极聪敏的,应该能想出个圆整的故事来吧。
她是想让两人继续温存下去的,因为现实太过残忍。要不要更该原定的剧情?郭可贞背过了身,心中还想着怎么改动元风的故事,抬眸间就撞进了那神秘的深渊。
郭可贞没想到会在这里又见到他:“你怎么会在这里?”郭可贞紧张的压低了声音。不知何时暗室内已经亮了起来。那人看着她,扭过头将手中的烛火吹灭:“这句话应是我问你。”
“你是和元风一起的?”他打量了一下郭可贞,又向前走了两步,郭可贞忙用手挡住了那个视孔。
这人正是那日追杀元风的黑衣人。郭可贞动着手指低声念叨着:“快回去,你什么都没看到,不许破坏玲珑和元风。”
郭可贞再睁开眼,却发现黑衣人还站在自己的面前,心下觉得奇怪,便又动着手指道:“快走快走....”郭可贞还没念叨完,手就被抓住了,那人奇怪的看着她:“念什么念?”
这个奇怪的不受郭可贞控制的人将郭可贞的手扣在了墙上,郭可贞的另一只手还捂着那个小孔,他低头打量着郭可贞,最后又嘴角微微扬起,凑到她的耳边道:“像你这么笨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
我被自己书里的人调戏了?郭可贞因这人突然的举动搞得心脏加速,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写过这么一个人。
“你是谁?青龙帮的人?”郭可贞艰难的将身子扭到后面,用一种及扭曲的姿态面对着墙,不让自己与这人对视。
那人见她这般姿势实在难受,便也放过了她,松开手又退了一步道:“我叫林惊夕。”
郭可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又犯嘀咕:“我只是问你的身份。”林惊夕又向前了几步,也凑过那小孔看了一眼,便不发一言的又退后。郭可贞忙挡在他的身前:“不许去破坏。”
林惊夕停住脚步,问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郭可贞又心虚的低下头,眼神闪烁着,她心里藏着这里人不知的秘密,又觉有愧元风,自然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惊夕看着她,将手背了过去,找了张椅子坐下道:“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与缘分,谎言也总有被拆穿的一天”他说罢,又忽然将眼看向郭可贞:“你若是有本事将我留在这儿,我便不去拆穿。”
.......
郭可贞看着林惊夕轻笑出声:“你这意思明明是要将我扣在这里,你以为我走不掉么?”郭可贞说罢,便猛掐自己的胳膊,由梦入书,想回到现实只要梦醒了就好了!
郭可贞的胳膊被自己掐紫了,龇牙咧嘴的忙活半天也没见周围出现任何的变化。林惊夕歪歪头道:“你这种自虐的状态着实无聊。”
他说罢又站起身作势向外走,郭可贞忽然叫住他道:“你等等!”她右脚踩着地板,忽然发力,便向一旁的柱子冲了过去,郭可贞闭上了眼,喃喃自语:“梦里撞柱子是不疼啊。”张开眼,却见自己离柱子竟有一指的距离,扭过头才发现,原来是林惊夕在拉着她的衣领,后知后觉的才感到窒息感,迷迷糊糊间看他好像对自己说着什么,醒来才发现是自家养的猫在自己的脖子上踩着。
她无力的将猫抱到一边,想想梦中情况,一下子又突然弹起打开了电脑,故事还在元风与玲珑于船上相遇那里,但自己翻遍了整篇文章,也确实不记得自己曾写过林惊夕这么个角色....难道又是世界自己衍生的?
郭可贞懊恼的将电脑合上,没有....那怎么对付这个人啊?正哀叹着一旁的手机又响了,她知道是编辑在催稿了。一个故事是不能因自己一时喜好而随意改动剧情的.....郭可贞这样的安慰着自己,再一次打开电脑,依旧是无法落笔。
她苦恼的将电脑再次合上,如果自己不写下去,他们的故事会不会继续呢?如果不受自己的控制故事又会怎么样?
郭可贞摘下了墙上的初稿,将初稿握在手中,选择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入梦,这是她最近最快的入梦方式。然而今天却很奇怪,无论她怎样的努力,头脑运转的飞快,每个神经都好似处于兴奋之中无法入睡。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郭可贞瞪着双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到了那个世界,她要怎样去面对元风,那个世界会因为自己中断的思路而停止么?亦或是元风跳过了剧情做了其它的事,那样的话,是不是证明那个世界就是活生生的世界呢?
那如果元风是按剧情走的怎么办?证明那个世界还是单一的由她控制,如果是她一手创建的,那么所有的就都是假的吧,她也不必太过难过自责吧?
郭可贞呆呆的望着窗外,城市里的高楼与灯火已经掩盖住了月亮与星星的光辉,窗外只是带有电子发热的灯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唯一有趣的,大概是东方慢慢变白,月亮渐渐隐没,而那可以照亮一切的太阳出来了。
她已经失眠至天明,在阳光爬上地板的一刻,郭可贞才被困意侵扰,其实那一整个夜晚,只是她不想睡罢了,遇见了太阳才放下防备,轻松入梦了。
梦中有什么在轻柔的拍打着双脚。郭可贞低头看着自己赤裸的双脚,一只寄居蟹背着海螺的壳正随着潮起潮落在沙滩上挣扎。身后传来鼾声。她回过头去,又四下张望,确定这空阔的沙滩上只有她与那又因醉酒而酣睡不起的吴刃。
郭可贞走上前去,推了推吴刃轻声问道:“吴刃...吴刃,醒醒,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你看....日上三竿,你说什么时候?”吴刃咂了咂嘴,又呵呵笑了两声:“好酒!都满上!满上!”他抿抿嘴就又翻过身,背朝着郭可贞稳稳睡去。
郭可贞极目远眺,却不见海上有一艘船在航行的痕迹,这圆形的小岛上好像真就只有她与吴刃两个人。
郭可贞试着大叫:“元风!元风!你在这里吗?”
吴刃被吵得睡不安稳,也醒了过来道:“小祖宗!你吵什么?这里哪有元风?”他说罢,又看到郭可贞惊喜道:“你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担心着你这小姑娘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的会出什么意外,元风那小子却说你不是普通人,应没什么大碍,想出现时自会出现,元风那小子神了,你也神了!你怎么上岛的?”
郭可贞无奈扶额,打量着四周道:“这里是星群岛?”
吴刃点点头道:“正是,这里可有名,这片海域星罗棋布的分散着很多岛,据说是按五行八卦排列的,要我说哪有那么神奇,老天爷造岛还信这个?”他嘿嘿笑着又看板着脸的郭可贞,一瞬间也笑不出来,正经道:“老龙王曾发现了这个地方,就把这里做了根据地,据说他还在其中的一个岛里藏了无数的宝藏!”
郭可贞淡淡接道:“他将宝藏的地图绘到了一块玉石上,这玉石即是帮主信物也是找到宝藏的地图,这片海域,青龙弟子只知如何进出海,但却不知如何走向,盲目寻宝很容易迷失在星群岛海域里。”
吴刃拍着手敬佩的看着郭可贞:“你难道是青龙帮的人?”郭可贞无语,她现在就想知道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元风呢?”
说到元风,吴刃得意道:“他找到了杀害老帮主的凶手,也帮着那个玲珑平了内乱....”
郭可贞皱眉道:“你是说,他已经知道玲珑的身份了?”吴刃笑着点点头,又得意道:“元风还要感谢我这个媒人呢!”
郭可贞沉默的盯着吴刃,吴刃继续道:“他也找到了那块被老帮主藏起来的玉石,据说青龙帮里财务出了问题,所以元风正随着玲珑帮主去找宝藏...嘿嘿,办成这件事,我估计元风就能娶个帮主做夫人了!”
“什么!”郭可贞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样快,即使自己没有继续写下剧情,可是事态却向着自己大纲的思路继续下去了。现一刻都不能耽搁了,郭可贞情急之下,竟一人要推着小船下水。
吴刃不明所以,拉着郭可贞道:“你在干什么?这片海域不是你随便穿行的,万一走失了,我拿什么寻你?”
郭可贞显然是听不进这些的,依然拼了命的向海里推着船。
“你若是出了事,我拿什么向元风交代?你对元风是特别的,我看得出,他拿你当了骨肉至亲,你若出了事,我兄弟不是要恨我一辈子?”
吴刃的话让郭可贞的脑子一阵轰鸣,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元风,要他叫娘,想不到他就真叫了去。骨肉至亲.....
郭可贞暗自咬了咬牙,最后停下手中动作到了吴刃身边:“你必须去救他”她说罢,又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周遭什么都未改变,郭可贞不断重复着那句“你必须去救他”的话,手指依旧动着。
这一切在吴刃的眼里只是觉得郭可贞是救人心切发了疯,他走到她的身边安慰道:“这寻宝藏的路虽然凶险,但有地图也不会走丢,再说去了很多青龙帮的人,他们水性好,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至于那山洞洞里有没有机关,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元风懂得机关暗道的学问,差不离的.....”
郭可贞还在对着手指发呆,回过头看着吴刃,只觉吴刃嘴巴一张一合,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当日元风在紫云河畔见到的女人就是玲珑,是你安排的。”
这件事也只有吴刃与玲珑知道,吴刃还来不及惊讶,却听郭可贞又道:“那你又可知,青龙帮的事情都是玲珑在背后操纵?是玲珑设计害死了青龙王,她假意嫁祸给元风,又借着元风为自己脱罪。”
吴刃微微张开嘴,郭可贞却又道:“我知道,你只是与玲珑打了个赌,看元风会不会坠入情网,但玲珑这人有问题。”
吴刃还不能相信那个看起来楚楚动人又透露着单纯的女人会有如此心机,不想郭可贞又道:“既然她是青龙王的女儿,也知道元风会在紫云河比武,那她就知要来比武的人是她的父亲,她又何至于选择在那一天与元风相见?”
吴刃握了握拳,走到船前,徒手便将小船推入水中:“我管你说的什么鬼话,元风若是有危险,刀山火海我也会把他捞出来。”他说罢,便将还在发呆的郭可贞抱上了船,吴刃在后推着船,将船推入了海中,直到水没过了他的腰,他才纵身一跳上了船。
两人划着桨在海中飘荡,吴刃放眼望去,前方除了水就还是水:“小祖宗,你知道向哪里划去不?”
郭可贞咬了咬唇,太过焦急,现置于水中,她又哪知道该向哪里去呢?
两人都沉默了,由一开始的救人心切开始变成面对茫茫大海的迷茫。再这样下去,别说救人了,两人自己也会因力竭在海上耗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可贞与吴刃开始稍稍休息。木船在海上飘飘荡荡的,随着海浪,小船轻轻晃着,左右晃着,随着浪花上下浮动.....船怎么开始晃动得厉害了?
郭可贞忙张开眼,不会是遇到风暴了吧?一旁的吴刃早就醒了,他站起身皱眉看着身后,郭可贞也向后转去,却还未看上一眼,一个大浪就把小船打翻了,吴刃与郭可贞都掉到了海里。
在陌生的大海上,两个人行着小船前进是寻死的行为,但在大海上遇到大的战船就是一种幸运了。只是这种幸运分为你遇见的是恩人还是仇人。
对于郭可贞来说,面前这个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就是自己的仇人:“林惊夕,你还真是个大惊喜啊!”
对面的人依旧是一张冷脸摆在面前,眉毛都不动一下。
“你是属大宝的吗?天天见?”郭可贞一脸轻蔑的看着他,那人的眉毛动了一下,随即便起身丢来一条羊毛毯子直接盖在了她的头上。
郭可贞气急,起来要理论,吴刃却走了过来问道:“你真能带我们去寻到元风?”
林惊夕点了点头,郭可贞将羊毛毯披在身上问道:“那地方不是只有老龙王知道?”
林惊夕转头看着她,目光有些玩味:“遇见你之前,我也以为很多事只有我知道。”
郭可贞一时语塞,她站在船头,吹着海风,林惊夕已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到了夜晚,海上起了雾,她听到“噗通”几声的落水声,不一会儿又有人放下绳梯,她提着灯笼,就见林惊夕依旧是一袭黑衣的由船下钻了上来,吓了郭可贞一跳,她翻着白眼,转头却见吴刃看着自己,就问道:“看什么?”
吴刃道:“我见过许多眼睛大的姑娘,唯见你能将白眼翻得这么彻底的。”郭可贞听后一阵脸红,天知道她从前可是从不...啊很少翻白眼的。
随着林惊夕带头上了船,又有几个人也是随着绳梯上来了,林惊夕与掌舵的耳语几句,船头便换了方向。
郭可贞知道他这是去水下辨认方向去了,吴刃去与林惊夕交流,郭可贞自语喃喃道:“用得着这么拼么?”
吴刃走到郭可贞身边道:“丫头,去睡一觉吧,林二当家说,到晚晴岛还要等到明天黎明。”郭可贞转头看向林惊夕,林惊夕也恰好将目光投来,那目光依旧是呆愣愣的,至少在郭可贞的眼中,这人就是个脾气很乖张的木头。
郭可贞披着毯子在甲板上一坐,势定不会去睡了。吴刃没办法,也陪着她在甲板上坐着。
吴刃问道:“你怎么不睡?”
郭可贞顶着困意道:“怕睡醒了,就不是在这里了。”
吴刃笑道:“睡醒了,就靠岸了。”
郭可贞又喃喃道:“你不能去救,那样就按着剧情走了,我要第一个冲进去.....”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一旁的林惊夕走到她的身边,吴刃看着林惊夕小声道:“这姑娘可真痴情,元风一直叫她娘可真奇怪,不过我也奇怪,见着她就觉得这人也是亲切....”
林惊夕不语,弯身便将郭可贞抱起送入了船舱内,吴刃看着林惊夕去了又回,道:“明早别叫醒她,小姑娘见不得打杀的场面,我去便可。”
林惊夕这人也奇怪,明明岛上是他们青龙帮的宝藏,他将人送到后反是毫无兴趣的将船靠了岸,随便派了几个手下陪着吴刃进了岛。
待郭可贞醒来时,一切都晚了,她冲了出来喊着“吴刃”的名字,满船的找,也未见吴刃,倒是又撞见了林惊夕。
他坐在沙滩上,眺望着远方,船员们各做各的,郭可贞跑下船问道:“吴刃呢?”
林惊夕道:“去救人了。”
郭可贞听后便要向岛里跑,却被林惊夕拽住了:“你心里有什么愧疚?”
郭可贞听此,低下了头,林惊夕强行将郭可贞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声音平平的无任何感情,他叙述着一件事,关系着他可语气又是漠然的好像这故事离他又很远:“老帮主年轻时在海上救下一个女人,女人很是漂亮身上又带着疏离的贵气让老帮主很是心动。帮主想娶她为妻,可那女人怀了孩子,老帮主算是痴情,便等着孩子出生再娶她。”
“那女人一身的傲气,生下孩子后依旧是宁死不从,帮主便一气之下将孩子丢到了海里,将女人关在了暗室里。他在暗室里做出一个孔洞,正好与帮主的主室相连,帮主做什么她都能看到....后来帮主让女人又怀了孩子,可女人依旧是躲在暗室里不愿出来,老帮主也由着她”郭可贞转头看着林惊夕,慢慢道:“后来女人提出一个要求,要老帮主帮她复仇,可是这女人的仇人实在太过强大,老帮主若是应了,定会是倾折了整个青龙帮,所以也没有答应女人的要求,女人见复仇无果,便在暗室里自尽了....当着她女儿的面。”郭可贞说这故事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
那个女人的女儿就是玲珑,这个悲惨的童年,悲惨的故事是郭可贞为玲珑量身打造的。她本是写个故事,可谁知这里所有人的命运就被郭可贞用一双手随意的摆布了。林惊夕看着她,也不问她是如何知道故事的始末,几不可闻的叹息过后又道:“相比于玲珑的童年,我的记忆里便是单调的师从名门的成长,虽未见过几次龙王,也从每年他的信中感受到了关爱....”
郭可贞猛然的回头看着林惊夕,林惊夕道:“我从师父姓,自小是由师父养大,但龙王也告知了我的身世,虽也曾恨过,但人与人之间恩恩怨怨是理不清的,他虽让我母亲百受折磨,但也是因为他,我才能够活下来。我母亲虽生下玲珑,可又未尽过为人母的责任,让玲珑的心中充满了恨,她把亡国的恨全灌输到了玲珑的身上。”
郭可贞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其中的故事,竟也是跳脱了自己的指尖。林惊夕又道:“人的命运从来都不受天的摆布,一个人的一生即使是受万人尊敬,在某一个看不到的地方也是有着旁人所不能理解的悲痛,这不是上天在开玩笑,这是人们自己选择的路。即使有命运让两个人相遇,如何走下去也是随两人意念,并不是随着天气可以改变。”
他说到这里,又慢慢的站起身,转到身后:“玲珑最后还是放不下仇恨,也放不下母亲梦幻中的权利国度。她的痛苦,不是一句话便能够解脱的。龙王的遗愿是希望她能够幸福,也许现在的玲珑是幸福的吧。”
郭可贞也向后望去,是元风全身浴血的抱着玲珑向这里走来。玲珑的脸是惨白的,她的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元风,也许在生命尽头,她才看清,这一世算来算去,最开心的时光也不过是在海边她拿着鱼篓捕着鱼,元风坐在小椅子上对着她笑。
“元风....我的计划中,最难的一步就是杀你,可是迈上这座岛的时候,我就开始后悔....真希望,我就是...玲玲”玲珑说过这句话,便又吐出一口血来。
故事的结局是玲珑为了护元风,惨死在机关下。郭可贞的心痛得快要窒息,也跪倒在了地上。她低着头,一遍一遍的对元风说着对不起,可元风却失了神,抱着玲珑的尸体独坐良久。
极大的钻心之痛逼迫着郭可贞由梦中醒来,她打开电脑,光标还是停留在那晚玲珑与元风相遇的浓情蜜意。
为什么她没有续写,结局依旧是如此?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初稿,想起那句话,有些事,由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而这结局不受任何人掌控。
又是穿过浓雾,这一次,不是荒郊凉月,而是笙箫软语,怡红快绿。元风还是那么的出众,人群中一望便可看见他。郭可贞调整好心情走到元风的身边,元风抬起头:“娘”他的眼神里没了当日一眼惊鸿的意气风发,郭可贞也没了一开始的好奇与浪漫,强扯出笑容道:“这里可热闹。”
元风则是摇了摇头道:“热闹之处必有孤静之地。”
郭可贞看着周围,悦耳的丝竹成了喧嚣的铜锣,舞娘曼妙的舞姿成了调笑讽刺的扭曲动作。郭可贞挥了挥手,一切回归于宁静,又是孤月,荒野。
不变的是元风手中的酒杯:“我一开始便知道玲珑在想着什么.....我明明知道她心中所想正是我最厌恶的,可我却放不下,还是想去帮她.....”元风拿着酒杯的手在颤抖,如果一切动作都可以由情景安排,那么爱这个由心而发的动作,是上天也无法作祟的。
郭可贞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这样的伤,她自己的心里也多了一道,她自己也无法让它愈合。元风又抬起头看着她:“你又何必自责?若是我爱上她,什么样的伤害都是算不清,这与旁人无关....”元风起了身便消失在黑雾之中。
与旁人无关.....其实最后,郭可贞也只是这故事里的看客。她又站起身大喊道:“如果可以,我可以改变这一切!”
元风顿住了脚,又回头看了看郭可贞,笑容中都是苦涩:“可我更想看到玲珑的解脱。”
郭可贞自己撞进了迷雾中,出不去了。她没有挣扎,只是想让自己就这样沉在迷雾中,周围都是黑,那么在无光的世界中的黑也就隐匿起来了。
忽然,一双温热的手抓住了她,她张开眼,穿过雾,又来到了海边。那只寄居蟹依旧是随着海浪的起伏坐着无数次的挣扎。郭可贞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一旁的林惊夕沉默的看着她,郭可贞自己将他抱住了,鼻涕眼泪一起抹向他的身。林惊羽拍了拍她道:“哭够了,就回家吧。”
郭可贞抽抽涕涕,她伸出手捏了下林惊夕的手,林惊夕的眉皱了一下。郭可贞道:“你是真实的,都是真实的。”
现实中,郭可贞电脑里的故事已经完成,只是她的故事里没有林惊夕这个人,一开始没有,结尾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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