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梦草

01

春日，长门柳丝千万结，风起花如雪。

“传闻有草唤璃梦，能让死者往，一梦化相思。”柳树下，满脸倦容的女子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女儿五岁时柔顺如羽的头发，“可是，娘又如何放下你？”

女子兀自望着一块玉佩，似石雕般陷入回忆。

于是五岁的粉衣瓷人儿迈着小短腿，踉踉跄跄跑到了不远处的小竹屋，因为她知道，母亲总会在看那玉佩之时无暇顾及他人，不说话也不挪动，每当此时她宁愿听那仙风道骨的先生说些神叨叨的话，解闷又助眠。

这位先生也欢喜，听了动静，泡壶茶，轻言慢语，不高不低的声音便化在茶烟中。

比如，何时何地出了个文曲星下凡，何人嫁了此人乃是福气，又比如京城的百花开了，公子小姐的故事又会荡漾在茶馆余香飘渺处。

她只当左耳进右耳出，这位先生双目失明，所言真假有待考究，况且这深山老林中也没有多余的活人。

起初她图个新鲜，听着久了，不论是否瞎话，日复日，女孩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这繁华京城也住进了她的心，连同侠客，长剑，茶馆，也无法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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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秋明，庭前落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

河边的女子却是比那清水芙蓉更具妍容，对先生说了句，“照顾好我娘。”便以诀别的姿态跨剑而去，直到背影隐匿在树影重重处。

先生对着树后、面带愁容的女子，浅浅一笑，“你现在，可舍得了。”

“且再等等。”

这么一等，便过了五个春秋。等来了一对才子佳人，那年离家才破瓜之年的少女如今成了状元的妻，娇羞似花。

她笑声朗朗，佝偻着身子，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相逢时短暂，匆匆一聚便是分离，执手相看泪眼，更无语凝噎。

她不习惯那京城里的热闹气氛，婉拒了女儿的请求。只身一人，望着两个离去的背影，留恋不舍。叹气，当年的自己也期待着此情此景，和那人一起，依偎着走到冬雪白头。

她对先生道，“现在，我们走吧。”

是夜，竹屋内，先生点起璃梦草，明艳火焰里荷花绽放，这是榻上之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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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那年夏日，十里荷香风送远，也送来了一位少年郎。

一个是山间丫头，一个是世间游侠。

青梅树下，一个青梅便促就了一段缘。

不论是树上的少女有意丢下青梅，还是树下少年被那娇小身影绊了目光。两人的故事就此从青梅到了柴米油盐，从仲夏月夜到冬日灿阳。那时没有忧愁的皱纹，眼睛里盛满笑意，耳旁别着他新采的茉莉。

可游侠从来不是因为无依无挂才漂泊天涯，而是永远不知仇人是否在旁。

那夜，一剑泯恩仇，泯去一人的仇，却留下另一人的愁。

她抓着那带血的玉佩哭了三日三夜，直到一日，她腹中的孩子轻踹了她的腰，像是告诉她不能自私，不能断了他们唯一的牵挂，于是她决意活下去，连同这腹中子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五年间，她从未想过再次与他相见，却在阴差阳错之时，遇到了一位先生，他虽失明，却是拾起不慎掉落的玉佩直直朝她走来，启唇“你是否想见玉佩的主人？”

想，很想。她点头，不断点头，流泪，哽咽。

“可惜，只有无牵无挂之人才可用璃梦草。”

原来这世间有草唤璃梦，能让死者往，一梦化相思，可为这一梦，是要付出性命的代价，死人才是无牵无挂之人。

她道，“先生，能否等我几年。”

“既是有缘，便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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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雪纷纷扬扬下了起来，木屋里的璃梦草已然烧尽，熄灭前的一丝光映照着女子嘴角的笑意，屋外先生白衣飘飘走在茫茫雪地，似要融于天地，细细琢磨女人生前的话语。

“生有欢，死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