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梅雨潇潇

作者: 云起龙飞 | 来源:发表于2022-06-14 12:00 被阅读0次

入梅第三天,江南下起了梅雨。

一到梅雨季节,江南的虞城便没日没夜地沉浸在绵绵不绝的雨中。

雨,太频繁了,频繁到了令人生烦的程度。入夏不久,烟雨不仅没有收敛的意向,相反得寸进尺,高兴时携来乌云来个瓢泼的阵雨,生气时伙同雷电落个滂沱,平平淡淡时任凭自己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把江南搞得像热带雨林,从而形成了江南的梅雨季节。

那雨,有大有小,和着微风,飘飘洒洒,梅雨的风姿用千姿百态来形容一点不过。淫雨霏霏时的前奏往往是天空阴沉,燕子低飞,纤如牛毛的细雨迷蒙得似有若无,悄然无声地抚慰着人们的躁动的意念;大雨滂沱的前驱是乌云密布,雷闪电鸣,恣意得似瓢泼若缸倾,肆无忌惮地在平川绽起涟漪、形成湍流。性情浪漫时它会在晴空丽日面前撒娇,舞弄风骚,在毫无防备中豆大的雨滴接连不断地从天而坠,摔在铺地上溅开来,顷刻间化为一朵朵清澈透明的水花,继而散落成无数颗晶莹的水珠钻入泥里,就在你发楞的须臾片刻,转而雨停阳光四射,晴空碧野,让你哭笑不得,不用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太阳雨……

江南的梅雨,呈现“随时待命”的状态,不只是使人觉得有些难受,而且难以琢磨。无论你对它是笑容可掬、还是恨之入骨,它往往是付之一笑、我行我素,一切听任自由、天马行空。不悦时藕断丝连缠住你绝不放手,似如胶似漆的恋人,而高兴时恰似若即若离的情人,不温不火时就是絮絮叨叨的爱人,心情愉悦时摇身一变就是红颜知己,当它亢奋时,不卑不亢地泼妇一个。

这一个多月,虞城的梅雨并不总是烟雨缠绵,并不总是温柔多情,雨水大抵只能分为下细雨和下大雨两种,若不凑巧碰上持续的雷暴,特大的雨点,掷地有声,声声入耳,天地间瞬时连成了白茫茫一片,完全成嘈杂喧哗的雨的世界。持续几天的瓢泼大雨,造成道路积水,河水暴涨,地下水倒灌,行人趟水而行,地势低的人家还可以在自己家的一楼阳台上看看海。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在江南,梅雨时不是很炎热,早上,夜晚,阴天,河对岸的水乡人家,常常会罩在烟雨朦胧之中。走在路上,真的会“湿人衣”,这就是江南富有神韵的梅雨。

而这梅雨,对童年的我们来说,除了上学或玩耍的路上,多了些对泥泞的厌恶之外,还真的很是喜欢。梅雨中的江南水乡,满村沿路都是滴翠的诱人绿色,满沟满河都是捉不完的小鱼小虾,我们的童年,也是在那满目的绿色和四溅的雨花中,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度过。

我小时候以为梅雨是杨梅熟了,才唤作梅雨,其实是梅子转黄成熟的之时,初夏江淮流域一带经常出现一段持续较长的阴沉多雨天气。此时,家具与食物容易发黑霉变,故亦称“霉雨”,梅雨即是“霉雨”。

梅雨比较烦人,令人不爽,江南虞城的梅雨季节也何曾不如此这般。每年的五、六月间,梅雨不歇,夜间下,白昼也下,且也东边日头西边雨,你带了伞,它出太阳,你不带伞,它忽然阴下脸来,浇你个劈头盖脑。我已几次上班时,就享受过这般"待遇"了。并非江南人对伞情有独钟,伞的真正作用是用来挡雨的,在水乡泽国的烟雨江南,雨,可以说是家常便饭,说下就下,所以江南人喜欢伞也是一种无奈的心情。

盛夏雨季,蚊虫成灾,一不留神弄湿的鞋袜,一不小心腿上被叮咬。衣服似乎永远晒不干,晾了几日,伸手捏捏,还是潮的。过了一周,凑近一闻,居然有了霉味,只能从衣架上取下来重洗,搞得内衣裤不够换。翻箱倒柜找衣服物,很悲催地发现,春末刚洗好的衣裤竟然生出了白毫。阳光上那方不常用的木制角柜里,居然长出了小蘑菇。

南方人对梅雨季真是又爱又恨,虽然梅雨给人们出行带来诸多不便,但它也有它的良苦用心,极力地拉低夏的温度,在夏阳稍有走神时,便把清凉抛向人们的胸怀,冲淡花魂蕊魄的泪痕四流,洗净翠绿黛青的蓬头垢面,还给人们氤氲翠微的茵茵绿意和荫下怡情。

江南的梅雨时节,正是荷花怒放之日。田田荷叶,碧绿成片,粉白红润,微风中双花脉脉娇相向,似梁间燕子语双双,摇摇曳曳,风情玉露,无限旖旎,一切美得恰到好处。

梅雨造就了江南烟雨濠蒙的诗情画意,使本来就丰腴青翠的江南更加水灵、更加生动起来。美丽的精灵蜻蜓向上翔空,向下点水,优雅得让人倾心,不时盘旋在池荷的叶面、蕾尖、花蕊,实际上是空气严重湿重、缺氧,迫使它们构画如诗、隽秀入词。青蛙此时悦此不比,好像梅雨给它们增加了领土领空,高兴得载歌载舞,甚至能逼近窗前门旁来个歌咏词颂。

雨一下,暑气自然下压。梅雨的日子,气温通常都偏凉爽。想象一下不久后的毒辣日头和火炉都市,竟觉得这样的日子拖久一点也未必不好。“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形容的,就是这般梅雨。

古人描写的梅雨,是忧愁的,又是唯美的,有韵味绵长的诗意。北宋著名词人晏几道“梅雨细,晓风微,倚楼人听欲沾衣”,有点落寞。宋宋诗人赵师秀的浅吟低唱:“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古诗词里的梅雨季,端的是闲情逸趣。梅雨季风雅的是文人,忧郁的是农民。文人喜欢凭轩听雨,泛舟湖上。农民则巴望老天,中有一种忧郁。

江南人不可能逃离梅雨,如果有好心态,倒不如去欣赏梅雨,拥抱梅雨,从梅雨天气中找些乐子,多点情趣,就会带来截然不同的心情。

每天淅淅沥沥的梅雨和刚刚上市的杨梅,全然没有了绿肥红瘦的怜悯,此时山间花草、竹木,悄然生长,满目的翠莹,透亮的绿,那是生命的气息。虽然我不喜欢天太热,太晴,但也不喜欢每天这样湿漉漉的感觉,有时觉得心也在潮湿蠕动。

这一天的梅雨也下得执着,雨水跳在屋檐的砖瓦上。我坐在窗边,被雨水冲洗的世界真干净。我放下心中的负累,吃上几枚朱红暗紫的宝岩杨梅,就着一壶安吉白茶。稍稍愣神的时刻,感觉到在与时光对饮,与窗外的雨对饮。情随心动,我不禁想起北宋北宋著名词人周邦彦的那一首《鹤冲天》: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梅雨过后,虞城是伏天了,阳光很灼人,我怕热,躲在家里看书。蝉鸣是夏天的味道,这个夏日是专属于蝉的,于是在蝉鸣里,在“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歌声里,那个燥热的午后又变得那么火爆撩人,活色生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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