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之间

婆媳之间

前两周我收到奶奶病危的消息，但这对我毫无影响，你说我不孝也罢，说我冷漠也罢，总之，对于这个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老人我没有什么感情，再多的不过就像对陌生人一样的同情。我同情这个老人，一生辛劳，一生苛刻，没有放过自己也没有饶过别人。

要我怎么说这个漫长的故事呢，反正记忆里这个老人除了我要称呼一声奶奶之外就是，这个人曾经差点逼得我们家家庭分裂。妈妈是个有主见的人，她不是个女强人，只是对于不公从来不肯忍让，对于她看不惯的人和事也绝不会苟同。奶奶和妈妈和所有中国的婆媳一样矛盾重重，这种矛盾在我家尤为直接。我很小的时候就看着她俩吵架，摔盘子摔碗，爸爸在中间很痛苦，我唯一一次看见爸爸哭就是小时候妈妈和奶奶大吵了一架，妈妈要求分家。

爸爸妈妈那时候都很年轻，二十多岁，我也不过三四岁。奶奶和妈妈不和的原因有很多，但我想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是个女孩儿。重男轻女，再普遍不过的现象，所以我从来没有从那个叫奶奶的人身上得到过一丝温情。六岁以后我跟随父母离家，他们决定走出大山，那以后的几年我都没有再见过亲人。

我从小妈妈就向我抱怨奶奶的种种恶行，但是身为旁观者我也无法感同身受。比如妈妈怀孕要临产的时候奶奶还逼她干活，比如我出生的时候直接掉在了地板上，比如怀我的时候营养不够我从小体弱，妈妈一直担心我养不活。那我现在可能还要感谢她，让我一直瘦到现在也没胖过。有一件事我倒是记得特别清楚，小时候有一次奶奶病重，躺在床上医生都说准备后事吧。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在我家打地铺，他们没来之前守在病床前的是妈妈，洗衣做饭的还是妈妈。

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么说吧，十里八乡的没人不知道她。早年丧夫，独自养着四五个孩子，最小的孩子就是我父亲和小姑，那时候生活还很艰难，饭都吃不上，爸爸一度觉得自己讨不到媳妇了，最后还是相亲认识了妈妈。但这并不是十里八乡都知道我奶奶的原因，说出来可能有点不孝，但她却是凭着一张骂人的嘴让人熟知。就是农村常见的那种不讲道理，脏话连篇的人，但是她也因为太不讲道理了所以大家都知道她。

她会冤枉她存在女儿那儿的钱被女儿私吞了，会因为地里的菜少了两棵站在地边骂一上午。这些都不重要，最让我妈妈不能忍受的是她对我外婆的态度，这么说吧她几乎从来没有给过我外婆好脸色，甚至后来分了家，外婆来探望妈妈她都要在家门口骂骂咧咧几句。妈妈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奶奶曾经那一句“有人生无人养”，这句话直到现在都是妈妈的痛，直到现在她都忘不了。

而我对这个老人，小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就像隔壁一个陌生老奶奶，但是等我几年之后回到家乡念初中。初一那年，她藏的私房钱突然找不到了，就这样怀疑是我偷的，怀疑也就算了，还嚷嚷得全村都知道。还好村里人都不相信，不然我真不敢想象身为一个女孩儿的我名誉会变成什么样。直到后来她的钱找到了，也没打消她的怀疑。从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有把她当做是奶奶，是血肉至亲。

妈妈没念过几年书，就上了个初中但是妈妈喜欢看小说，年轻的时候金庸和古龙的小说都有看过，妈妈说的话很有道理。我问她那你不恨奶奶吗？妈妈回答我，不算恨，只是她带给我的伤害跟了我大半辈子。她说奶奶也是当过媳妇的人，她当媳妇的时候婆婆对她肯定也不好，所以等她当了婆婆她就把这种痛苦施加在媳妇身上，也算是一种报复。妈妈也说，既然奶奶知道当人媳妇的难处就不该再为难儿媳，同为女人何必如此。

初二那年，父母在县城买房，自那以后，只有逢年过节我才会见到奶奶。上了高中，学得东西多了，见识也多了，我也不怨她了，一个无知的老人而已，何必计较。只是高二那年难得的中秋一大家人吃饭，又让我深深的，真切的，受到了来自这个老人的伤害。我吃饭比较慢，吃到后来饭桌上就只剩下我和表哥还有奶奶，桌上还有几盘肉，我伸着筷子准备去夹，然后我亲爱的奶奶把盘子端起来放在了表哥面前。我默默的放下筷子，又一次的我被这个老人伤害得几乎流泪。

我是有多不争气才会因为一盘肉流泪啊，又不是没吃过肉不是。可是这种酸楚，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会懂。

回到现在，我上了大学，我接到奶奶病危的消息，不过一周后又收到已经康复了，福大命大，两次从鬼门关爬出来。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五一放假我回到家，昨天妈妈打电话给我，让我买点贵点的奶奶没吃过的东西去看她，最好是什么四五十一斤的水果之类的。我很是不解的问妈妈，为什么？妈妈说，你去看看她吧，毕竟也算是大难不死，去探望一下，万一她什么时候死了你还看不见了。妈妈始终担心我会因此有什么遗憾，我能有什么遗憾，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得到过来自奶奶的任何关心，唯一来自奶奶辈的温暖也是我外婆，可惜外婆在我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没有见过外公和爷爷，现在家里唯一的老人只剩下那个形同陌路的奶奶。

大半辈子过去了，我想妈妈可能已经不再计较这个老人曾经带给她的伤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我，我始终不过当她是一个陌生人。婆媳之间，婆曾为媳，媳将为婆，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又何必传给下一代甚至影响新一代，这样子子孙孙的传下去可能就是婆媳不和的由来。但愿天下的女人都多一点感同身受，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手中的宝贝，谁又愿意把孩子送到你们家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