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蚕，那狗

2018年5月27日  星期日  阴

老家门前的山坡，妈妈又新开垦了一大片，山上的杂草树木挨着倒了下去，一把火燃起了一串串浓烟，浓烟消失后，黄土被翻了一遍又一遍后，新土地就这样诞生了。过不了多久，那原本杂草丛生的一片荒山，被妈妈变成了一块阶梯式的桑园。

那年春天，厨房的里屋被家人整理成了一间空房，里面放了两个大架子，一层又一层整齐的排列着，其中一层上放了个小扁子。小扁子里放着一张泛黄的纸片，那上面有着一团黑乎乎的小麻点点，妈妈说那是一张半蚕籽。就这样，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生命，在这间屋里悄悄地成长起来了。

此时的桑园开始泛绿了，待到这些绿热闹起来时，家里的蚕儿们也热闹了起来。一个小扁子，变成了两个，三个，越来越多，这间屋里的“沙沙”声也越来越大。

伴随着这些小生命而来的，还有一只妈妈不知从哪个邻居家抱来的一只小灰狗。这只狗又瘦又小，它离开狗妈妈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除了乱叫之外就只能缩在墙角里，蜷在那儿。我看它叫得实在可怜，那一声“汪汪汪”，就像是一个孩子在空旷的草地上发出的最响亮最悲切呼唤“妈妈、妈妈”的声音。我蹲下身子，抚摸着它瘦小的身体，一边捋顺它的乱毛，一边将刚拌好的菜汤米饭送到它的跟前。它半蹲着的身体站立了起来，嗅嗅汤饭又看着我，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了我一会儿后，就慢条斯理地舔着那个搪瓷碗里的米饭了。没有吃几口，它又回到了刚才的姿态，半蹲着，“汪汪汪”的声音变成了嘶哑的“唔呼唔呼呼”了。是悲伤过度后的抽泣吗？是眼前的饭菜不合胃口吗？还是与我的招呼呢？

就这样，没有几日，它对周围的一切熟悉了起来，活动范围也大了起来。它会跟着人的脚步走，你到哪，它就跟到哪。它摇着尾巴，踩着轻巧的步伐，追随你左右，若不小心，真怕一脚踩着它。

放学回家，我走到院子里，不知是它听到我的脚步声，还是知道这个点我该回来了，就一溜烟地窜到了我的脚下，这里嗅嗅那里舔舔，时不时还竖起两只前腿，往我身上扒。我一高兴，就蹲了下来将它抱进怀里。它在我的手臂里匍匐着，我又用手帮它捋捋毛，见它闭着眼睛享受的样子，我便恶作剧般将它一股脑儿地丢在水泥地上。它还没摸清是什么状况，一骨碌又爬了起来，摇着尾巴又继续跟着我。

吃晚饭的时候，它安静地蹲在桌子底下，如遇上我们吃“大餐”，那它也跟着有骨头吃。我们高兴，它也高兴着呢。就这样，这只小灰狗也渐渐圆润起来了，抱着它，也沉甸甸的了。看着它圆乎乎的小身体跟着我从厨房到客厅，从客厅到院子，从院子到河边洗衣服，只要我在家，它就跟我乱窜。

写作业时，有时也会因为跟它玩而少不了爸爸的训斥，我踢了踢它，叫它离我远点，它也好像听懂了似的，从我眼前跑开了。

有一天早上，妈妈突然说，养蚕的屋里有老鼠，有个扁子里少了一片蚕。这房间里没有什么杂物，只有两排爸爸搭的蚕架，蚕架上放着一个挨着一个的蚕扁子，地上一堆盖着塑料薄膜的桑叶。老鼠从哪里进来，又从哪里出去的呢？放学回家后妈妈告诉我，她买了老鼠药拌了米饭放在了蚕室里，并叮嘱我千万不要让小狗进去。我随口应了一声，知道了。

第二天我被妈妈急促的声音吓醒了，她说小狗吃到了老鼠药，快不行了。我飞快地跑到厨房后的蚕室去，里面没有，再看看厨房的餐桌下，只见它趴在地上，半闭着双眼，嘴角边流着一串串白色的泡沫。天哪，它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啊……我呼唤着小狗，快出来，快出来，它挣扎了一会儿，晃悠悠地支起了两条前腿后，又吃力地想要站立起来，可是两条后腿根本不听它的使唤，没站起来就连整个身体都趴了下去。它那双黑漆漆的双眼有力无气的睁着，看着我，就像两个无底的黑洞，被它牢牢的牵引着，让我一刻也不能离开。一会儿它的眼皮慢慢地耷拉了下来，我又继续呼唤着它。突然，它全身抖动着，嘴里的白色泡沫像无情的海浪一样拍打着岩石，一次又一次恶狠狠地冲了上来，它涌动一次，我的心也跟着抽搐着，像拧着的被单一样又紧了一下。啊，这样的它，我看不下去了，鼻子一酸，一股气息直往上冲，眼泪不知怎么就冒了出来，一滴一滴顺着脸颊，顺着下巴滴在了衣服上，滴在了水泥地上。

妈妈见我不停地抽泣，嚷着：“啊，昨晚还告诉你，看好它，看好它，不要让进屋里去！现在好了，它没得救了！”妈妈这样一说，我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也就索性放声大哭了出来。“一大清早，哭什么哭？一点不吉利！别哭了！”爸爸厉声冲我大喊。小狗趴着的身体又拱了一下，啊！呜呜呜……我哭泣的声音也随着它身体的起伏而起伏着。它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我，是在求我救它，还是安慰我不要哭泣？它黑色眼睛里的光芒好像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呼吸也急促起来，一会儿又慢了下来，“呜呜呼呼……”它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声音后，就一动也不动地定在了那里，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一直看着我，这漆黑的两个黑洞把一切都阻挡在外，时间就像停止了一般。

我记不清那天是如何去上的学，又是如何度过那段没有小狗陪伴的时光。从那以后，我家再也没有养过狗，我拒绝再养小动物。但妈妈还是继续养着她的蚕儿，一季又一季，桑园里的桑树也绿了一茬又一茬。后来，桑园变成了茶园，再后来，爸妈跟我们来到了昆山，茶园就让亲戚照料着。

如今，这片山还在，这片园还在，而我的小狗呢？它在哪里……

齐悦梦想社群更文第15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