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愿意和你们去分享一碗豆花的美味,看她如何从华清池的水中被捞起,凝脂般的肌肤遇上了点点虾皮、紫菜、陈醋、香油、榨菜,满满一口从口舌中滑将下肚,柔弱无骨地包裹着你的心房,似有似无,快感细细地沿着血管蔓延至周身,这时候仿佛听见你的小舌都在兴奋地呐喊:“再来!再来!”
但是我实在不忍我拙劣的文笔玷染了豆花二字,古有袁枚,李渔,今有王敦煌,汪曾祺。吃食二三事,还是由他们评说吧。我只想讲讲这一碗豆花背后的味道。
临近傍晚的时候,店里没什么人,只有空调兀自孤零零地站着,不知疲倦地吹着冷风。夏天的生活里总是塞满了空调,哪儿都有它的一席之地。我指着桌上的大锅问老板:“这到底是豆花还是豆腐脑?”
老板抄起勺子说道:“听着差不多,你吃了是这个味儿,还管它到底叫啥呢。”我笑了笑,是这么个理儿。”来份打包吧。多少钱?“老板没说话,指了指后面的价目表,我才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溜儿窄长的木牌儿,上面写着”一碗豆花“”一根油条””一碗豆浆”。我心下一动,觉得这些木牌写得很有意思,但是一时也说不出有意思在哪,便拎着豆花出了门。
街对面是一家很大的面包店,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蛋糕,有结婚蛋糕,生日蛋糕,还有升学蛋糕,另外还分有黑森林,布朗尼,提拉米苏等各种口味。我口里一个个念着他们的名字,一排排地走过去,突然明白了木牌子上有意思的地方。
就是,one。可作一处,一碗,一个。
我们好像常常把生活分成了许多大的类别,我们从这些类别中得到满足,我们会去吃“甜点”,下“馆子”,看“风景”,见“朋友”,我们熟悉了在这中间游走,周旋,停止了期待,我们吃过太多太多的美食,见过太多太多的风景,遇过太多太多的朋友,却忽略了你吃过的那一个饭馆,那一处风景,那一位朋友。你,和他们,单独在一起时,那份简单,细微,紧紧贴在心上的快乐是什么样的呢?
我相信,那些不同寻常的快乐都有专属于你的部分。
我第一次吃肯德基是在市里,那时候县里还没有,盐马路上的肯德基是盐城唯一的一家。当时我坐在靠马路的窗口,大街上灰蒙蒙的,可以看到外面宽阔的天空,潦草又贫瘠。那一天妈妈给我买了一个鸡翅,没有可乐。附在骨头上的肉我都啃得干干净净。然后满足地和妈妈说我饱了。初中那会儿,县里农工商超市旁边开了一家肯德基,我的同桌常常在我面前炫耀他去肯德基的经历,我一脸羡慕地望着他。他从不说肯德基,只说KFC。我跟着学,KFC,对了,叫KFC。洋气的人都这么说!KFC,有钱人都去那!我没有钱,但我去过KFC,我就是有钱人。后来到了南京,上了大学,有朋友喊我吃肯德基,我总是下意识地问去哪家。这时候肯德基对我来说只是个餐饮的代名词,茫茫然连成了一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它属于全国人民。
冯唐有本书叫《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忍不住又要骂他,记不清具体的情节,只记得秋水最后在朱裳面前脱了裤子,满纸的荷尔蒙气息)朱裳是少年秋水所爱的姑娘,是可望而又不可及的月光,他爱她,是因为在她身上承载了秋水所有的美好幻想,对女人的幻想,对仗剑天涯的幻想。但是他们从未互相了解,那份幻想本身只关乎秋水,属于秋水自己。
所以“那一个”姑娘就成了秋水的“一代尤物”,是秋水“一定要做成的事”。
如果有那么一天,好多人聚集在一起,用鼓励的声音与你的快乐情愫厮磨,那一定是对你作为人的尊严和理想最大的肯定与包容。但那样的场合,一生之中,实在是太少了。
更多的时候,是我们一个人,或者少数几个人一起分享一碗豆花,一处风景,一段旅途。
所以我不爱自助,不爱party,在自助中我很少吃到一种食物让我印象深刻,唇齿留香,在party中我很少遇到一个朋友让我念兹在兹,会须三百,很多时候都是从一类食物走到另一类食物当中,从一个人走到另一个人身边。
那不是,one。
那个珍贵的one都是要自己去找的。《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中男孩圣地亚哥梦见自己在金字塔下面发现了宝藏,随后踏上了寻宝的旅程,在旅途中他遇到了不同的人和各种艰难险阻。他可能在一开始就放弃,继续做一个牧羊人,跟羊群一起生活,做着金字塔和宝藏的梦,他可能像那个水晶店老板一样,一直开店赚路费准备去圣城麦加,却怎么也走不出去,梦想停滞在路上,他也可能为着他的爱人沙迪玛留在沙漠之镇,欺骗自己她就是自己要找的珍宝,为爱情牺牲梦想,成为一个唠唠叨叨的油腻大叔。他可以选择成为旅途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愿意,但最终,男孩在选择过程中,终于找到了那个独特的自己。他可以倾听自己的心灵,与这个世界对话,化成一阵风,赢得最后的决战。
现实的旅途当中,人造了很多的偶像去满足自己,从一种满足跳到另一种满足,我们也常常被那些虚假的满足欺骗,它们让我们停止寻找,它们伪装成真理告诉我们何为人生的目的,何为人生的意义,那些满足不一定能真正满足我们,它们属于所有人,骗了所有人。
那碗你要去品尝的豆花,那个你要去分享的朋友,那处你要去欣赏的风景,都是你要去寻找的,随后与之建立关系,然后找到,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平安与喜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