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狭长的海道

作者: 女夭彦页 | 来源:发表于2024-07-24 21:48 被阅读0次

    清晨一场突兀的暴雨,也就持续了十来分钟,便偃旗息鼓。天更蓝,云更随意了些,我知道,这是台风将至的预兆。

    一些我企图蒙混过关的记忆,被台风生生拉扯近了。我不得不想起多年以前,台风安比在崇明岛登陆那天,我刚好在崇明岛和浦东之间一个叫做长兴的狭长小岛上,和我同行的是小朱。

    我和小朱并不熟,那时他刚和我共事,为一家私人运输业主开重型货车跑货。

    小朱是他的代号。中国人对称呼是有讲究的,什么时候直呼其名,什么时候去样姓只呼名,什么时候只呼姓,是有一道潜移默化的规则的。小朱老朱之类的是同事间最普遍的叫法,关系不怎么紧密,没多少利害关系,乘船共渡那么一会,真名实姓的没那么重要,小和老的说法基本基于年龄,或是稍带些尊卑的余味。我称他为小朱,除了年龄外多少有点自以为居于高处的味道。以此类推,他称我老周,是除了年龄外还有稍许尊重的意思。

    那时横沙岛在加固堤防,需用一种厚实的化纤布做很大的袋子装泥沙,用量很大。我们从虞山工业园区泰山路上的一家工厂装布运到岛上,路途不远,也不算近,需穿过黄浦江和长江到长兴岛,再经轮渡到横沙,路上很费时间。一般隔天装好,第二天凌晨三四点出发,赶长兴往横沙的第一班轮渡,才能确保当天赶回。

    当我们兴冲冲地赶到码头停车排队买好票时,才得知受台风影响,轮渡停航,几时通航得等通知。

    等待是无聊的事情,特别是无法确定时间的等待,又不能离开汽车,怕突然间的通航。直到傍晚,才确定当天走不了了。

    步行了很远抵达岛上的小镇,买了些猪头肉花生米和黄酒,回到宽敞的驾驶室,两个人盘腿而坐安心地喝了许久的酒吹了许久的牛,然后绻缩在车里睡了一夜。

    其实我早已记不真切,我和小朱共事了没多久,一年左右吧,就分道扬镳各奔东西。分开后很少再有联系,我是有他微信的,昵称叫“老百晓”,他真名叫朱晓声,很有味道的名字,之所以用老百晓做昵称,和他名中的晓很有干系。有次不知何事想找他,却寻不到,原因是我没加备注,他却改了微信名,这从侧面证实了我和他关系真的很淡。

    如果不是几天前,从朋友处得知他突然走了的话,他确实已淡出了我的记忆中了。

    所以我才会刻意地回忆在长兴岛上狂风大作的那一天一夜,刻意地慢慢翻我的朋友圈。因为依我的秉性,那样的台风我必定会发在朋友圈记录的,也许我可以依据记录里的只言片语,记起些什么来。

    奇怪的是我用了一上午时间,没翻到那场台风的珠丝马迹,倒是发现2018年7月11月,我的朋友圈中断了近4个月,不知那时的我又是什么状态?

    偏巧躲过了那场台风和驾驶室里的小酌。我记得小朱并不喜欢喝酒,所以,我连他是否陪我一起喝或是看我喝也说不清,还有,酷暑天里我喝的也许是啤酒也不一定。

    于是,我才会动用度娘,搜寻2018年的台风,找到10号台风安比:2018年7月22日12时30分前后,台风“安比”的中心在上海市崇明岛沿海登陆,登陆时中心附近最大风力有10级,中心最低气压为982百帕。成为1949年以来第3个直接登陆上海的台风。确认那一天是7月22日。原来登陆上海的台风这么少。

    回忆一个人真的有这么难吗?也就六年时间,就忘了个七零八落,还要靠一场上海罕见的台风来助力。

    又或者是我夸张了一些,跑运输的时间很难把控,我和小朱有过多次在清早或深夜同处陌生城市的经历,除了漫无边际的吹牛,偶尔也会聊及一些生活上的事。

    小朱人很普通,喜欢抽“云烟”,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皮肤有点黑,眼神有点特点,怎么说呢?有那么点狡黠的成份,倒不是贬他的意思,是那种久处江湖后不得不适应的狡黠。

    他用老百晓作昵称是有所指的,他所交往的人好像蛮复杂,甚至延伸到放水赌博拉皮条。不出车的时候偶然找他多半在华东食品城的一家游戏房里,买了筹码在游戏机上斗地主,彩头不算大,但较于他的收入,也勉强算得上赌博。

    众所周知,游戏房里的这种“赌博”,极大概率是输,或者说是基本没赢的可能。可是他乐比不疲,也因此,他的手头一直有点紧。

    他偶尔会问我借钱,二三百的那种,有时甚至只借一百,一般会隔几天还上,也有隔很久的,到后来前账没还又借上了。

    如此往复,他基本没和我清账过,直到彼此都离开了工作岗位,他还欠我三百,说以后手头宽裕了就还。

    关于这三百:我并没指望他还我,也没有不让他还的意思,他还我是最好不过,不还也算了……怎么说呢?这本身是无足轻重的小钱。

    也许小朱的手头一直没宽裕过,直到去年,在芝溪路偶遇。也是夏天,我参加一场生日宴,买了些水果,匆勿往饭店赶,迎面见到了脸色很差的他,瘦了许多,身子骨羸弱得一阵风便能吹倒的样子。我满怀欢喜地和他打招呼,边掏出烟来递过去。他缓缓摇手,说不抽了。我略显关切地问他的身体咋了?他生病的样子太明显了。

    他告诉我肺上生了那东西,我说你不要乱说,他说是真的,眼神黯淡,没了灵动狡黠的光彩。

    我找不出安慰的词眼,空洞无力地说了几句安心养病之类的话,便匆匆作了别。

    那一别便是永别,前几日,朋友说,小朱走了,我问没五十吧?没。

    此时,台风格刚刚登陆福建沿海,我们这也将迎来一场雨水。

    我实在想避过些回忆,这台风不识趣,提醒我,六年前那个小伙子,和我被困在一个叫做长兴的狭长小岛上,在驾驶室里一起喝过酒。如果我没记错,那时我们乐观着,净挑着生活中开心的事说。

    就这样走了。

    我所遗憾的是,我竟然还记得他欠我三百元的事,真的不应该。

    这提醒了我,不要轻易欠别人的,也不要轻易地以为别人忘了我欠他的,弄不巧,就算人走了,人家也没忘。

    如此开刷实在对小朱大不敬,我和小朱不那么熟,但相处一直融洽的很,特爱开彼此的玩笑,我这样埋汰他,他多半会憨笑着,不放心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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