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口的完美主义

<一>

“我抽屉的苹果是你放的吧。”程川对她的这点小动作早就已经看透了，所以并不打算用疑问句。

她脑子里还回放着上节课，当一班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她跟老师请假说要去洗手间，然后像贼一样偷偷溜到隔壁，在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位置上放好苹果，再故作镇定地回到自己的教室。这时候她的小心思虽然被猜到，不过依然仰着头，古灵精怪而干脆的回了一句，“我才没有嘞，不要无中生有”。

于西总是这样的态度，程川拿她没辙，只得摇摇头回到教室。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于西到底喜不喜欢他？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从高二那年开始，于西就对他很好。在他失落的时候递给他温暖的眼神，开心的时候帮助他延续这份好心情。在功课很繁忙的时候，于西常常帮他带饭，偶尔还会偷偷放一些吃的在他抽屉，就像今天一样。可是每一次程川问她的时候，她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否定了任何她做过的事情，就像那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于西所做的事情和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有着极大的反差，这让程川捉摸不透，甚至觉得像两个人。有一次他居然做出了更大胆的假设，猜想于西会不会是来报复他的，先让自己喜欢上她，然后再狠心地跟他分手。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想，因为自己活的很安分，根本不会得罪谁，更别说一片空白的感情了。不过，现在的于西在他心里的位置，远远没有高三繁重的功课那么多，所以程川只是跟往常一样想了想，便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试着用最缜密的逻辑思维去理解一道简单的习题，无可厚非，一向对数字没概念的于西思绪飘远了。

那是高一，严厉的物理老师因为是班主任的缘故，所以对这门学科抓的特别紧，这无非是于西的死穴，对着那么多物理试卷，于西的脑袋每天都处于爆炸的边缘。真的只是为了发泄，于西做了一个决定。她知道班主任王老师每天都把自行车停在教学楼的一楼，所以她准备趁没人的时候去把他自行车的气给放掉，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快感。于西仅仅是想到王老师下班后看到自行车胎扁了的窘迫样子，深深地窃喜感就油然而生，甚至会偷偷笑出来。于是她选了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后，有的同学回教室看书了，有的在打篮球，别的班都在上课，这是最好的机会！于西仔细望了望周围，确定没有人过后，用最快的速度转下后胎气门芯，听着“哧”的一声，看着渐渐扁下去的轮胎，心里真是又紧张又骄傲。

刚回过神来，正碰见手里拿着冰淇淋的程川和刘松，于西的脸唰一下红透了，双手也紧张地拽成了拳头，全身僵硬地无法移动，血液立马冲到大脑，眼泪珠子看着就快要往下掉了。程川也吓了一跳，定了定神，看了看她，再看了看旁边的自行车，立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对着于西尴尬地笑了笑，其实那也不算笑，只是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而已。还没等于西反应过来，身旁的刘松立刻跳起来起哄，说要把这事告诉王老师。于西开始后悔做这件事了，心里也暗暗骂着刘松。

“程川，快走吧，我们去办公室，哈哈！”

“刘松，你不准说！不准说！你大爷的！”气急败坏的于西有些语无伦次了。

王老师的办公室就在二楼，于西真的着急了，便跟着他们跑上二楼去。办公室已经围了几个同学了，都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关于选择文理科的问题。于西跑到门外站住了，心里一边骂一边祈祷刘松不要告她的状。突然，她听见程川的声音，“王老师，那个，于西找你，问问她昨天的考试成绩。”

于西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却没想到他是这样说的。后来于西看到刘松被捂着嘴巴，硬生生地被程川给拽出去了。在办公室门口，程川看到于西红着的眼眶，居然有点心疼她。

当天王老师下班时候的窘迫样子，于西已经没心情去看了，后来王老师在班上问过这件事，只是无人回应，他也没办法，只得当作某个调皮孩子的恶作剧处理了。一周过去了，安然无恙，于西终于松了一口气，当然，王老师的自行车从第二天开始就被他扛到二楼办公室放着了。对于班主任的压榨，于西总算还是出了一口气。

<二>

于西是个讲义气的人，为了感谢程川，找了个周末请他吃饭。

“上次的事情谢谢你，不然我就完蛋了。”于西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做坏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不好意思呀？大家同学一场，没关系的。”话说完，程川脸上露出一层浅浅的笑。

“你知道的，王老师他——”

“他很严厉嘛，不过，他还是教出了很多优秀的学生。”

“我当时真的吓坏了，以为你会跟刘松狼狈为奸，真的谢谢你。”

程川不明白，狼狈为奸这个词怎么用在他身上了，他只得苦笑了。

“对了...那个，你是怎么说服刘松的？他可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嘴巴呀！”于西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她总是这么有好奇心。因为她心里明白，这件事情上，程川一定想了很多办法，没少花心思的。

“这个嘛...这是秘密，总之解决了就好。”

......

两个小时的谈话很简单，除了开始的感谢，说到文理科的选择，想要去的大学之类的话题。从那开始，于西才开始注意程川。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了，偶尔会戴上黑框眼镜,笑起来很书生气。175cm左右的个子，爱好篮球，又有些微微的惯性驼背，显得不那么出众。成绩也中规中矩，连上本科都没有希望。有时候过分注意一个人，反而开始牵挂这个人，越来越发现他的可爱之处。当阳光照进教室里，于西会仔细观察程川那半张被阳光照耀着的脸，这样的程川在于西心里显得熠熠生辉。高二分到文科班的于西，那时候再也不能在课堂上静静地看着他了，她发现自己越发地想念那张脸，即使偶尔在课下的走廊可以看到他，于西也会小鹿乱撞。

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好，不用分哪些事情女生不要主动去做，这是于西的原则。但是，当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时候，于西却不承认自己的感情，这点，只有她自己明白。

有一种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生活安排的也不算尽善尽美，对爱情的要求却是完美到像鸡蛋里挑骨头。于西就是其中一个，她忍不住想要去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又不得不隐藏起自己。因为她总在想，要是程川长的再帅一些，背也挺的直一点，眼睛也不近视，成绩再好一些就完美了。虽然有些东西是天生的的，但是于西仍然希望他有那么几点是出众的。她希望初恋是美好的，男朋友是完美的MR.RIGHT。那样，跟他在一起，于西才会觉得有面子，才会觉得心安。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希望程川可以变的更好，那样她可以勇敢地说，程川，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高三，每个周末的一天休息，对别人来说，是在家安静复习的时间，对程川来说，是打篮球放松的时间，对于西来说，是到篮球场看程川打篮球的时间。很不巧，这周下暴雨了，即使这样，于西还是固执地撑着伞出了门。篮球场附近找不到可以躲雨的地方，于西还是想去教学楼的阶梯口坐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了这个时间点，即使是远远望着篮球场，她脑海里也会自动播放程川在打篮球时候的模样。远远的看见阶梯口有人，想必是在躲雨的吧。

“于西，你来啦。”

“程，程川，你怎么在这？”于西有些惊讶，原来是他在这里。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啊，这么久了，你每一场都不耽误。”程川特意来这里等她的，他开始注意到于西也是从气门芯事件之后，他当时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古灵精怪又大胆的女孩子，在他眼里，这些都是男孩子的专利，所以于西在他眼里显得与众不同。总是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笑起来天真烂漫，有时也口无遮拦。对着他不笑的时候，眼睛又深邃的像谜。他想解开这个谜，因为这个谜在他心里占据的分量越来越重。

“这么大雨，你也一定要准时吗？”程川看了看手表，一边拿出纸巾递给于西，让她擦去脸上的雨水，“看吧，打着伞也淋湿了，真是笨蛋啊。”

“啊，谢谢。”于西接过纸巾，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以后如果天气不好的话，就别来了，如果感冒就不太好了。”程川笑了笑，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她。

“我...我...”终于整理好一点思绪，于西才可以说出这一个字，显得无比牵强。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来看你的啊。”程川倒是回答的很干脆，因为他现在很清楚自己的想法。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于西假装着漫不经心，强忍着想要偷笑抽动的嘴角。

“于西，等毕业了，学业压力没那么大了，我们就在一起吧，那样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对你好啦，不然在别人眼里，我们算什么呢？”程川说的一本正经，于西从他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了对未来的憧憬。

于西听了这番话，心里美滋滋的，不过还是装着故意不搭理他。

“就等毕业吧，好吗？”

“这个...那就，哎呀，毕业再说吧，雨小了，我要回家了。”于西匆匆甩下一句话，直溜溜地往家的方向奔去，途中的小雨让她淋的好舒服，她甚至不愿撑伞，好像今天的雨也是甜的。她在想，如果今天没有下雨，她还是只能静静地站在篮球场旁看着他，做最忠实的粉丝，然后把他的身影印在自己的眼睛里。

程川等着，有一天于西想通了，可以承认喜欢他的事实。

于西等着，有一天程川渐渐变的完美了，自己可以亲口对他说喜欢。

高考理综的时候，程川在不断走神，他在想于西说的话，考试过后就毕业了，是不是会有一个答案？

通知书，只有于西收到了，只是一个专科学校。在车站口，程川问她，“于西，你的答案呢？”

“呃...”于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她还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完美主义。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这是程川准备了好久的话，现在的于西在他心里装的满满的。

“程川，时机还没成熟呢。”这是于西上车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等你。这是程川心底的话，他等她。

<三>

到了于西大三那年，她还在等待那个最完美的程川。直到在街上看到他和另一个女孩子亲昵地走在一起，于西叹了口气。程川收到的短信闪着四个赫然的大字，你叛变了。他下意识环顾了四周，没有发现于西的影子，他很失望，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他身边的其实是他表妹而已。

回家的路上，于西的眼泪就那样掉下来，她懒得管。本来以为这会是好的开始，比起伤心，她好像更失望。为了捍卫自己完美的爱情观，她删掉那个最熟悉的号码，于西决心要找到那个最好的人为止。

程川收到短信的那天晚上，想了很多，他知道于西是个好胜又爱面子的人，如果不回信息的话，就凭他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于西也不会找他问些什么。他其实一直在等待于西说的成熟时机，一直在等，从来没有一丁点叛变的思想，他愿意给她时间考虑清楚。但是于西忽近忽远的态度让他无法靠近，就像风筝一般，程川捉摸不透，他觉得自己有时候更像小丑任人捉弄。可能是气门芯事件过后，让于西产生了一种错觉，只是因为感谢的缘故才对他好的吧。毕竟青春独有的情感，谁都无法解释清楚这是不是爱情。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一直以来，于西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也从来没有接受过程川的表白。

只是这次，程川徘徊了，他是喜欢于西的，但是她从来不留出一点缝隙能让他了解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程川犹豫再三，放下手机，他希望这个决定是对的。

青春的情感，有时候就是你无法想象的脆弱。

24岁的于西，一直从未放弃寻找完美的他，从校园到公司，她见过了太多人，太多平庸和优秀，但是脑子里却一直出现那个她认为不完美而且还叛变了的人。终于有那么一刻，她明白了，她需要的只是一份安全感，只有程川才能给她的安全感。在那个时候，她只要在课堂上偷偷看着他就有的安全感，只要看着他在篮球场的身影就有的安全感，只要偷偷往他抽屉塞东西就有的安全感。她说不出口的完美主义，让这份感情晚了七年。不过她相信，程川还等着她，因为不管他今天是否完美，于西觉得，他们会是最适合的。

于西认真编辑好一条短信，程川，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然后输入那个她永远也无法忘掉的号码。

程川收到短信的时候，刚好在婚礼请柬上落下于西的名字。

于西，只有这一次，我叛变了，你来参加婚礼吧。

这些文字真是，一半温暖，一半刺眼。于西这样想着，温柔地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