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20)——第一章第三节 失之交臂
杨平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笔直。他面色平静,用一种十分坦然的目光望着冯纶。
“回冯部丞话。昨日,我们这个十人队奉命跟随赵云将军到广汉去迎接东吴使臣,然后将他们一路护送回成都驿馆。等东吴的张温、周循几位大人进入驿馆歇息后,赵将军他老人家还要陪同诸葛丞相和邓尚书他们,留在驿馆里参加宴会,商讨汉、吴两家结盟的事宜,于是就下令让我们先各自回营。大人您知道,咱们大汉军法严明。我是老兵还好,能在每日散营之后回家去睡觉。但是他们几个都是刚应招征入军营不久的新兵,常日里是很难有机会离开军营去成都城里去逛逛的。于是,他们便趁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央求我带着他们去闻名已久的汉兴阁去吃次便餐。我于心不忍,心想既然军务已经顺利完成,军营里暂时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何妨带着这几个兄弟们一起到汉兴阁去打打牙祭呢?打定主意,我便带着大伙进店吃喝起来。直到准备离开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原先放在墙角的弩机少了一把,慌忙之下四处寻找却徒劳无功。我们知道丢失武器事大,害怕被将军责罚。再者心里怀了侥幸的念头,想今儿个出去再碰碰运气,说不定弩机已被汉兴阁的店伙计无意之中找到,帮我们收了起来,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于是,我便百般央求武库的百人将贺奔,请他暂且不要将丢失弩机的事情上报给各位将军,等我今日去一趟汉兴阁之后,再做定论。张将军,冯部丞,这便是事情的经过。请大人您恕罪。”杨平仰着头,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给冯纶和张翼听。
“你今天还打算要出军营?谁给你批的假?”张翼浓眉一挑,微微有些愠怒。
“回张将军,属下自跟随庞统军师入蜀,已在大汉军营中效力十年。按照大汉军法,非战之时,属下每月有三天可以离开军营,自行活动。”
冯纶不想在军法上跟杨平纠缠,他直奔主题,问道:“敢问杨什长,弩机在汉兴阁丢失一事,有谁能帮你作证?”
“我这几个兄弟,都可以证明在下方才句句属实。大人您要是信不过我们,您也可以屈尊去汉兴阁问问那个伙计。不过他只知道我们丢了什么东西,我们没敢告诉他我们弄丢的是部弩机。”
杨平信誓旦旦的样子,看来不像作假。他刚一说完,跪在旁边的这七八个军士也纷纷跟着附和起来:“张将军、冯大人,杨什长句句属实,请大人明鉴。”
冯纶眼前一亮,倒是真的回想起昨日午时,自己和陈含在汉兴阁时,那个伙计确实提到说当时正有十来个军士刚刚在店里丢了东西。他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有个映像,当时那个看起来像是军官模样的黑汉子,大概就是这个杨平了。
冯纶忍不住有些扫兴。如此一来,对弩机的调查又陷入了一片迷雾之中,鬼知道那个出没于汉兴阁的偷窃惯犯到底窝藏在哪里?又为何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动军营的东西?另外,这把特制弩机又是如何十分神奇地恰好出现在驿馆案发现场的?一连串的问题让冯纶招架不住,微微乱了阵脚。他拿眼瞟一眼陈含,见他正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以为事属偶然赵云便可以因此减罪,从而露出轻松的笑容来。冯纶忍不住心里嘀咕一句:“君平毕竟年轻,不晓得我们三人已然陷入被动。若是案子办砸了,马谡震怒,我们几个在成都府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冯纶不甘失败,他不相信在整个案件中扮演如此重要角色的弩机,竟完全是由于杨平的无心之过所造成的。就在张翼已经准备叫人将杨平送往军法司以治其罪时,冯纶伸手拦住了张翼,仍旧用一种十分严肃的语调询问道:“那杨什长,你能否告诉我,昨日午饭之后,你又去了什么地方?昨日晚间,你又在哪里呢?”
“回冯大人的话。在下于汉兴阁吃过饭之后,便和这几个兄弟一起回军营操练了。之后,大伙就在营帐中休息,我则自己回家睡觉去了。”
“就像杨平刚才说的那样,咱们大汉军法有条例,军龄超过十年且在军营驻地有家室者,夜晚宵禁之前可以自行回家住宿。”张翼向冯纶解释道。
冯纶冲张翼微微一笑:“多谢将军告知。”然后,他收敛了笑容,接着向杨平盘问道:“那你昨日晚间回家之事,可有什么人能帮你作证么?”
“回禀大人,因为弄丢了弩机,我心中不安,昨日申时一过就离开军营提早回家了。我回家的时候,有好几个街坊都看到我了,我还和其中几个熟识的打了招呼。不过贱内带着孩子回汉中老家去了,是我独自一人过得夜。”
“在那之后呢?你后来可曾出门?”
“没有,我回家之后就再没出过家门,直到今早来军营点卯。”
杨平的回答看起来并无破绽。虽然他并不能证明自己在驿馆刺杀案发生时不在案发现场,可是在冯纶看来,杨平犯案的可能微乎其微。一个有着详细计划的刺客,怎么会用自己的弩机去行刺呢?如果是有人刻意在向成都府透露出行刺之人的真实身份,进而丢下这把弩机作为线索呢?冯纶认为这个想法也没有多大的可能性。若是这样,何必要在刺客和北部衙的巡逻队间隙,十分冒险地将弩机丢在驿馆墙外,而不直接带着弩机去找马谡请赏呢?这位想要给成都府吐露消息的神秘人物,又是从哪里得到这把失窃弩机的呢?冯纶摇摇头,认为这些想法都不太可能是事实。
冯纶又挨个询问了杨平麾下的其他几个士兵,他们所言和杨平的陈述基本相同。若不是这一什的军兵提前串供,那么只能证明杨平所说的基本都是实话了。冯纶对弩机失窃一事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一时也没有什么别的再问,便回头向跟随自己而来的陈含、姚广问道:“你们有什么要问的么?”
姚广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无话可说。他一向自诩是北部衙门的老人,见多识广,之所以在什长这个位置上呆了近二十年而不能更上一层楼,只是因为怀才不遇罢了。可是现在,当露脸的机会就摆在他眼前时,他却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不仅对案子本身没什么想法,而且因为身边站着张翼这位朝廷高级将领,而紧张地连一句场面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含也摇摇头,显然有些扫兴:“你已经面面俱到,我也没什么再要问的。如此看来,似乎除了没有人能证明杨什长夜里的活动之外,其他的,也实在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或许,杨什长在汉兴阁弄丢弩机一事根本就是一次意外。我只是想不明白,这把弩机后来又是怎么出现在驿馆的。”
冯纶其实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是他不愿当着张翼的面,就代表成都府草率地作出结论,更不想让在场的杨平和这些普通军士听到太多关于刺杀案的详情。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努力让自己显得胸有成竹一些,说道:“张将军、杨什长。这到底是不是意外,还需要我们成都府去进一步走访查证。杨什长的话并非完全没有疑点,我还需要细细思索一番,整理一下整件事情的脉络,才能报给我们成都令马谡大人。张将军,我们的话问完了,不过此后若是有进一步的发现,下官还是要再来左军营打扰将军的,希望你能理解。”
张翼爽朗地笑道:“这个自然。”。他转脸冲着跪在地上的杨平等人说道:“什长杨平,虽然冯部丞没有发现你们作案的嫌疑,但是你们私自行动,不仅弄丢了左军营特制的新型弩机,还心怀侥幸隐瞒不报,这种违反军规的事情我却要重重责罚。” 他瞬间变了脸色,向营帐外大声喝道:“来人,给我把杨平一什军兵统统绑起来,送军法司处治。”
部署在营帐外的张翼亲兵闻令,冲进军帐一拥而上,十分利索地将跪在地上的杨平这一什兵卒全部五花大绑,排着队一个个带出帐外。有几个兵卒吓得面无血色,一边被狠狠地推着前进,一边哭喊着向张翼求饶。只有杨平自始至终不吭一声,也不做无谓的挣扎,在张翼亲兵的推搡之下,面色平静地走出营帐。
冯纶心里倒有些敬重这个貌不惊人的黑瘦汉子了。他半是同情半是疑惑地问张翼道:“张将军,有句话说出来或许不太妥当。我看杨平已经四十多岁的样子,而且说话做事颇有担当,怎么才是一个小小的什长呢?”
张翼苦笑一声,脸上满是无奈:“冯部丞,你也知道,现在成都军营中人才奇缺,像杨平这样,跟着先帝和庞统军师第一批入蜀之人理当重用。只是你不知道,这杨平平日里过于崇尚义气,经常因为强为他人出头而违犯军法,屡受惩戒。再者杨平好赌,屡教不改,若是身居高位,怕是会带坏了一营兄弟。”他十分惋惜地摇摇头,接着说道:“我们对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否则怎么会让贺奔这样少不经事的年轻人掌管武库重地,却让杨平这等十年老兵做个区区什长呢?”张翼忍不住叹口气,其中既有对杨平的惋惜,也是对贺奔不成器的无奈。
此时,杨平已经被押解走远,整座营帐之中,只剩张翼、冯纶等四人。张翼再次确认营帐中已无外人之后,脸色忽然变得极为凝重。
“冯部丞,请你坦率地告诉我。这个杨平,跟驿馆刺杀案到底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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