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是人生的两极,爱与死亡也成了文学的永恒主题。《鼠疫》正是这样一部直面生死,剖析人在生死面前爱的各种表象的作品。小说在描写人类面对死亡(鼠疫)的无力无助之时,也描写了人类面对爱的无知无畏。
在整部小说中,虽然多处描写爱情,但加缪认为,人类面对爱情时是无知的,因此也是无力的,恰如人类面对鼠疫时的无解,爱情同样是个无解的谜团。在文中,加缪通过塑造各种类型的爱情表象,让我们看见爱情的模样,并让我们做出自己的判断。
第一种模样:热恋中的一厢情愿—-朗贝尔的热恋体验我为卿狂。
作为主人公之一的朗贝尔,从封城那刻起就开始了他的逃离计划。或者说,小说的整个前半部分,朗贝尔的出现都是为了出逃。他先是求助好友里厄医生,想请求里厄医生给他开出健康证明,进而据此作为出城的理由跟相关部门交涉。
遭到里厄拒绝之后,他并不死心,而是奔走呼号于各级政府部门,抓住每一次机会,向每个人陈述自己的理由,希望相关部门给予特殊考虑,也就是特殊照顾。然后,他就遇到了各种各样推诿的理由,朗贝尔根据推诿理由的特点把这些人进行分类有:形式主义类,能说会道类,有权有势类,浅薄轻言类,按部就班类,墨守陈规类。但是无论如何,结果却没有一个人答应他,让他出城。
那么,朗贝尔出城的理由是什么?他表面上强调是外地人,而真正的理由是,因为爱情,因为对妻子的思念。
为了逃出疫城,跟心上人团聚。朗贝尔在对正规通道出城失望以后,决定另辟蹊径。天通过科塔尔认识了一个非法走私团伙,想通过这一团伙帮助逃出疫城。
然而,逃出疫城谈何容易,他不停地跟走私团伙的各种人物周旋,一次次约会,商谈,吃饭,筹划,就在万事俱备之时,能帮助他出城的主要人员却因为居住地疫情严重,实行二十四小时封闭管理被原地禁足而无法帮助朗贝尔。于是,他的出逃计划再次落空,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死心,又去找科塔尔帮助,开始新一轮约会吃饭筹划……
而让朗贝尔朝思暮想为爱疯狂的女子,她是谁?她长什么样?她也像朗贝尔一样深爱着他吗?小说中自始至终没有触及这些关键性话题。甚至,我们遗憾地发现,这个让朗贝尔不惜冒着犯罪危险的女子,在小说中,连名字都没有留下。这不禁让我们深深地困惑,朗贝尔这样疯狂为哪般,他了解她吗,他爱的是她还是他自己的那份对爱情的想象。可以说,朗贝尔给我提供了爱情的一种模样。
第二种模样:相守时的相互忘记—-格朗的婚姻真相时间是爱情的稀释剂。
主人公之一格朗给我们提供了爱情的另一种模样。格朗与妻子雅纳的感情是这种爱情的代表。
格朗和雅纳都是普通人,普通的家庭,普通的长相,普通的工作,普通的收入。因了各种普通,也注定了格朗的爱情悲剧。
第二种爱,是婚姻生活的一种爱情模式,特别体现在格朗身上。格朗胸无大志处于临时工作状态,疲于奔命却收入微薄,在这样的日子里,那里容得下爱情的存在。格朗跟雅纳结婚不久,便把爱情抛得老远。夫妻两人就这样在无爱的日子里一天天涯着熬着。如果能这样涯着一直到老,那就活成了老卡斯泰尔的模样,老夫老妻彼此习惯。
但是,这样的婚姻不可能只有一种结果,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离开,分手。所以,雅纳终于没能熬过来,还是留下格朗,跟人走了。而雅纳之所以走,并不是因为多爱带她走的男人。真正的原因是,她无法忍受被遗忘在婚姻里感觉和痛苦。
第三种模样:离别时的相互思念—-格朗和里厄是爱情的镜像
发生在格朗身上有两段爱情,第一段是雅纳出走前,第二段是雅纳出走后。雅纳出走之后,格朗才意识到雅纳的重要性,转而陷入悔恨之中,格朗的悔恨同时向我们展示了爱情的第三幅面孔:懊悔式思念,懊悔是因为雅纳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因为失去而思念,因为失去而珍惜,因为失去而懊悔。
雅纳离开后的格朗沉浸在小说创作中,一夜夜枯坐灯下推敲他的小说写作,加缪没有告诉我们格朗的小说名字,也没有告诉我们小说的具体内容,但是小说的第一句话却无数次出现,无论修饰语被他翻来覆去改了多少遍,但那个清晨,那个优雅的女人却从未改变。
“五月一天明媚的清晨,一位身材修长的女骑士,座下一匹英俊的阿勒桑牡马,奔驰在布洛涅森林公园的花径上。”为什么是女骑士,为什么这么优雅,为什么女骑士一次次出现,像乐曲中一个高亢的音符。不得不承认,那个远去的雅纳正化作格朗小说中的女主人公,骑着漂亮的阿勒桑牡马冲着格朗奔跑过来。
这就是某种人的爱情吧,或者这也是爱情的一种模样:拥有时不知道珍惜失去时才知道惋惜。
如果说格朗给我们展示了爱情在婚姻生活中的一种模样,里厄则给我们展示了婚姻生活中的另一种模样:淡淡的思念淡淡的爱。思念之所以是淡淡的,是因为,里厄和妻子的离别不是因为妻子抛弃他,妻子只是因为生病去外地疗养去了,最终她还会回来。
有意思的地方在于,里厄医生忙忙碌碌的身影贯穿小说始终,他的妻子只是约略谈起,并且,跟朗贝尔的女人一样,在小说中是无名氏,这预示着什么,如果朗贝尔因为那个影子一样的无名氏而疯狂的话,里厄却可能把自己的妻子看成了影子一样无足轻重。自然,那思念也是淡淡的了。
里厄医生职业崇高收入颇丰受人尊重,与身份卑微收入微薄言语木讷的格朗形成鲜明对比,这两个人分别代表了社会中的低收入阶层和中收入阶层。但是,我们发现,无论他们在社会地位上有多大的悬殊,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却高度相似,书中几次谈到里厄的妻子,但是他的妻子叫什么,我们不知道,里厄特别爱他的妻子吗,加缪也没说。
加缪是让我们去思索,如果里厄特别爱他的妻子,加缪会像描写朗贝尔的爱情一样去描写里厄的爱情,加缪不写是为什么?他想表达的是,长久婚姻中爱情的一种模样。淡淡的爱,淡淡的思念,似乎时间像水,源源不断稀释着人类的爱。所以,爱只能在爱人离开时才能阻止这种稀释,爱只有短暂时,时间来不及稀释这种爱。
第四种模样:老年时的相互习惯—-老卡斯泰尔的体会爱是习惯。
在文中,老卡斯泰尔一直作为德高望重的医务工作者面貌出现,他出场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在第二章封城之后,首先说到了卡斯泰尔和他的老伴。文中说,他们是“结婚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他们之间彼此并不满意,算不上是人世间的幸福楷模。
瘟疫前几天,卡斯泰尔老伴儿去了另一个城市,为什么去,去了哪里,去见什么人,文章完全没有提及。但是,根据加缪对这老两口的描述,我们似乎可以大胆假设一下,老卡斯泰尔老伴儿有可能赌气出走,有可能躲到娘家,或者找借口会情人见闺蜜,既然感情不好确实可以有各种猜测。所以,卡斯泰尔老伴儿的离开对卡斯泰尔夫妻来说是否意味着相互解脱呢?不得而知,但至少,在老伴儿走的时候,对于卡斯泰尔来说,是无所谓的。
直到封城之后,当相聚无期之时,老卡斯泰尔才想起老伴儿的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好呢?加缪式荒诞在这里再次出现,因为习惯。因为老卡斯泰尔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活物。就像小猫小狗小宠物什么的,突然不见了有点儿不习惯。
最后,我们通过格朗和朗贝尔的女人来分析一下,加缪小说中的爱情悖论。
在文中,他们的女人一个有名,一个无名,格朗的女人有名叫雅纳,朗贝尔的女人无名我们在这里称她为无名氏。留下名字的女人不被男人珍惜,没有名字的女人却成了男人的心头好。而有名字的女人曾经爱着不爱她的男人,没有名字的女人也许并不爱爱着他的男人。
至于男人,当女人在他身边时并不珍惜,而当女人离开时,他又陷入对女人的思念和想象,就像对着一个影子表达自己的深情。比如格朗小说中,那个骑着阿勒桑骏马的女骑士何尝不是他日夜期盼的雅纳;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爱的女人是否真的爱他……在小说中,加缪让我们陷入了无穷的爱情悖论,同时也陷入对人性的思考。
可以说,通过这些人物的对比,这些爱情的各种模样,加缪向我们揭示了一个爱情悖论:因为长久而厌倦,因为短暂而热烈。所以,从《鼠疫》来看他的爱情观。那就是:爱是虚无的,爱情是虚无的。因为,在加缪眼里,没有什么是长久的,一切都是虚无。【无戒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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