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拯救的恋人

作者: 徐智涵 | 来源:发表于2018-06-23 15:01 被阅读26次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我无力地跪坐在客厅中央,心如乱麻。

    墙上挂钟的指针已走到十一点半,留给我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

    望着倒映在漆黑的落地窗上自己那无助的身影,一个念头忽然间涌上心头,它是如此震撼,随之而来的强烈情绪,让我犹如电击般瞬间站了起来。

    现在只能这么做了!这也是深陷绝望中的我,所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

    我毫不犹豫地走进卧室,用力扯下窗帘,跟着找出一把剪刀迅速把它裁成条状,然后回到客厅,四下环视了一圈:客厅一角安装着一架平时用来做引体向上的单杠——完全承受得住我这不到100斤的重量。

    我把窗帘绕过单杠,将两头牢牢地绑在一起,试了试分量,那结实的尼龙布,吊死一个女人绰绰有余了。

    忙完这一切,我坐回到沙发上,渐渐平静了下来。

    现在是2018年8月13日,晚上11点30分,再过半个小时,也就是午夜12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将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脖子套进绞索——我下了必死的决心,我的决心从未如此坚定。

    面前的茶几上,双人合照中那两张笑意满满的面孔,显得如此甜蜜。十二年啊,不知不觉间,时光飞逝,一切如梦似幻。

    我仰靠在沙发上,摊开双手,记忆开始如浪潮般不可遏制地涌荡——听说人死前,思维会总变得格外活跃——历历往事一时跑马灯一样,在脑中飞速重现。

    我仿佛忘记了时间。

    1、

    和祁锋相识是在2006年,那时我还是个高二的学生,虽然不像同龄的女孩发育得那么成熟,却也算得上清纯可爱。

    祁锋是转学生,长得又高又帅,来班里没多久,就成了女生们集体倾慕的对象,我当然也不例外,只是和很多陷入初恋的女孩一样,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总会变得异常羞涩,明明那么迫切地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说出来的却总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祁锋就坐在我邻桌,中间只隔着一条50公分的过道,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让我们很快便熟稔起来。我经常有事没事地找他说话,每天都在书包里塞满零食,逮到机会就拿出来和他一起分享——当然这纯粹是小女生的心思,因为除了吃的我也想不出其他勾引的法子。

    在没有智能手机的年代,发短信是件奢侈的事,所以离开学校,我们的联系就少了许多,原本令人期待的周末,倒成了最让我怅然若失的日子。我很想在周末约他出来,却总是豁不出脸去,我到底不是那种个性奔放、无所畏惧的女孩啊。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10月末。周三那天放学后,我收拾好书包,准备去上补习班。我的数学一直不好,爸妈帮我报了个名校特级教师亲授的“强化班”,硬逼着我去,上课的地点离家十万八千里,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结果我不得不在每个周三晚上,不情愿的穿过半个城市,紧巴巴地上完课,再赶着末班地铁披星戴月地回家。

    刚走出教学楼,祁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般,忽然出现在我身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意外。

    “去上课啊?”他和我并肩而行,边走边问道。由于我们回家的方向正相反,一直也没有同路的机会——以往他可从不会在这个时间来找我。

    “明知故问嘛。”我仰头望着他,他的校服外面套了件黑色三叶草运动背心,显得格外帅气,“我哪像你这么悠闲。”

    “诶?今天心情不太好嘛?”他笑道,“看来我挑错时间了。”

    “有什么事吗?”我意识到了自己语气中流露出的不快,不自然地笑了笑,问道。不过大晚上的去上什么补习班,心情好得起来才怪。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想耽误你一点儿时间,帮我挑几张CD吧!”

    “现在?”

    “你七点半才上课吧?来得及的。”他解释道,“我叔叔开了家西餐厅,让我帮他找点能在店里面放的英文歌,你不是常听欧美pop么?顺路跟我去趟音像店,给点参考嘛,拜托啦!”

    “嗯……”我应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祁锋便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那就是答应了?走吧!”

    直到被挟持着上了地铁,我才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和他在一起,而且还是在校外!车窗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他手拉着吊环,眼望着前方发呆,我心念一动,故意借着车厢的晃动,将半边身体靠在他身上,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微笑着用手肘轻轻捅了捅我的腰,什么也没说。

    这种感觉就如同恋人一般呢!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在心中荡漾,几乎让我沉醉。

    走进愚园路上的那家音像店,我很快发挥了自己的特长,从货架上搜罗了一堆唱片,要说用餐时听的歌,在我看来没有比诺拉·琼斯、仙妮亚·唐恩、戴安娜·克瑞儿更合适的了,还有我非常喜欢的伊娃·卡斯迪,当然也绝对少不了披头士,永恒的披头士。

    “真是帮大忙了。”离开音像店,祁锋高兴地对我说,“多亏有你在,要我自己来选,恐怕只能点兵点将了。”

    “说吧,怎么谢我?”

    “我请你吃饭。”他指了指附近的一家拉面店,“这家店相当不错哦。”

    我随意地瞥了一眼手表,刚想答应,却发现居然已经快七点了,刚才在店里光顾着找碟,完全没注意时间,这下可铁定要迟到了!

    “下次吧!”我只得无奈地摇头道,好在这里离上课的地方不远,跑快点应该还能赶上,然而就在我准备撒开腿狂奔时,祁锋却猛地拉住了我。

    “干嘛这么着急啊?反正都这个点了,就算是女飞人琼斯,也非迟到不可吧?”他笑道,“干脆吃了饭再去吧,也不差这一会儿。大晚上饿着肚子哪听得进去课啊。”

    “这个……”

    “放学的时候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多半是因为要上补习班吧?怎么这点工夫就变得这么爱学习了?”他笑着,不由分说地把我拖进了那家店。

    老实说,被祁锋拉着的我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比起和他一起吃饭这件事,补习班算个屁啊!望着面前桌上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煎饺、天妇罗和照烧鸡肉串,我早就把上课的事抛到脑后了。

    等从拉面店出来,时间早已过了8点半,我也理所当然地翘掉了晚上的课,不过这么早回去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我们跑到游艺中心玩了个痛快,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往地铁站走去。

    祁锋执意要把我送到家门口,“我可以坐公交回去,不用担心,我家又没有门禁。”他满不在乎地说,而我也自然乐得和他多待一会儿,如果这条回家的路永远没有尽头,那该多好啊!

    可惜任何一条路都总有走到头的时候。说完了再见,我默默地在小区门口站了半天,直到祁锋的背影消失在路灯的光晕之外。

    那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次普通的道别,竟会让命运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2、

    站在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我呆呆地望着摆在路边的鲜花,依然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我们还曾一起逛音像店、一起吃拉面、一起在游艺中心玩得不亦乐乎,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此时此刻,祁锋竟已不在这个世界。

    那晚分别后的第二天,祁锋就没来上学,整整一天我心神不宁,满心都是不好的预感——而最终,预感变成了现实:送我回家后不到半个小时,就在小区附近的这个十字路口,祁锋被一辆超速行驶的出租车撞到,送医后伤重不治。

    怎么会这样?那天干嘛非要他送我回家啊?不走这条路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都怪我!都怪我!想到这些,我真恨不得冲到马路中间干脆也被车撞死。

    可如今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我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啊!尽管这种幻想是如此无稽,我却克制不住内心强烈的念头,祈祷着能够回到那天晚上,哪怕付出一切来交换这样的“不可能”。

    就在这份心念达到顶点的那一刹那,透过朦胧的泪眼,我忽然感到世界竟仿佛开始扭曲,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深深地攫住身体,我拼命支撑着,大脑却根本不听使唤,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跟着我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并没躺在医院或是家里的床上,就像电视里经常演的那样,而是在……哎?我环视着四周,熟悉的门窗,熟悉的黑板,面前是熟悉的课桌,上面还码着写着我名字的课本——这里竟然是……教室??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猛地站起身,窗外天空被晚霞映成红色;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值日的同学,对啊,放学时间早就过了啊,我明明记得我已经离开学校了,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我莫名其妙地拎起书包,走出教学楼,边走边四下张望,不知怎的,周遭的情景总好像带着一种莫名的即视感。这时,一个人忽然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转过身,看到他脸的时候,吓得差点没叫出来。

    那人竟然是祁锋!

    “去上课啊?”他穿着和出事那天一模一样的黑色三叶草,望着我说。

    “你……怎么……”我看着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我这是见鬼了吗?

    “怎么了?”他察觉到我的神情,莫名其妙地说,“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你……不是……”我勉力镇定住情绪,话却依然说不利索。

    “不是什么?你有点不对劲啊。”他用手背碰了碰我的额头,“上个补习班至于这样吗?”

    “补习班?”我不禁脱口而出,不会吧?一个念头顿时猛地冲上脑海,“今天几号?”我赶紧问道。

    “10月25号啊,你不是每个礼拜三晚上都要上补习班的么?”

    听到这话,我赶紧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正是2006年10月25日——OMG!也就是说,时间竟然真的回到了三天之前?

    虽然一切都无法以常理解释,但是此时已经容不得我多想,不管多么荒谬,多么难以置信,命运的救赎就在眼前,而接下来该怎么做,根本无需赘言了。

    之后发生的一切和记忆里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完全相同,不过离开游艺中心之后,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送我回家了。

    在我的坚决拒绝之下,祁锋只得让步,“那你到家后,要马上给我发短信哦。”他带着一丝担忧的神情与我道别后,走进了另一个地铁站。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仍然不能掉以轻心,不久前看的《世界奇妙物语》里的那个故事我还记忆犹新:堂本光一饰演主人公一次次地回到昨天,试图挽救好朋友的生命,结果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让状况越变越糟——那我呢?我所做的这些努力会不会也适得其反?

    时间已过午夜12点,我看着手机屏幕,这个时候祁锋怎么也应该到家了吧?我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拨通了他的号码。

    电话通了。几声“嘟”声之后,听筒那头传来祁锋那熟悉而悦耳的话语,那简直是我听过的最美的声音:“怎么还没睡啊?”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此后几天,我一直过得提心吊胆,生怕会像世界奇妙物语里那样,再有什么厄运降临。不过还好,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渐渐放下心来。

    生活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我依然每天背着满满的期待和零食走进学校,隔着50公分的过道,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祁锋聊天,等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再把淡淡的惆怅装进书包,各自回家。

    没有人会知道那天发生的事,祁锋当然更不知道他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不知道是我暗中改变了他的命运。我也曾反复思考过时间穿越这种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但始终不得其解;有时候甚至都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会不会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呢?

    可这并不是梦,我的能力毫无疑问是存在的,尽管得来的毫无头绪,触发时也并不随心所欲,必须怀着极端强烈的欲求——像彩票中奖号码这种程度的渴望是不行的——而且最多只能回溯到72小时,也就是三天之前。

    不过我懒得去考虑我的能力所可能带来的其他现实意义,我只要祁锋活着就好。

    3、

    2013年的盛夏大概是我有记忆以来最热的一个夏天了。

    在那个夏天里最热的八月,我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重感冒。整个人病得昏昏沉沉,全身无力,几乎连路都走不动,只得请假在家休息。

    简单地吃了点白粥当午饭,又服了几片感冒药,我走进房间,关好门窗,拉上窗帘,把空调开到25度,然后躺下盖上被子,打算好好睡个午觉。

    仰望着天花板,大脑渐渐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生活中的各种琐事一股脑儿地涌上脑海,然而每一段思绪捋到最后,总会落在祁锋的身上。

    虽然高中毕业后去了不同的大学,但我和祁锋一直没断了联系,也时常会约出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我依然很喜欢他,但我们的关系却总是没什么进展。

    大学毕业满两年,我彻底成了一个社会人,每天忙碌地穿梭在上海的地上地下,过着朝九晚六的平凡生活。为了缓解奔波之苦,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一居室的老公房,房东是个和蔼可亲的退休老阿姨,就住在楼下。

    我的住处与祁锋家相隔不远,平时见面相当方便,这也是我决定搬出家里的原因之一。只是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让他明白我的心意呢?想起来就让我头疼。尤其碰上感冒的日子,头就更疼了。

    纷乱的念头缠绕在脑中,我不禁浑身燥热,感冒也似乎愈发严重了。我赶紧翻了个身,驱逐掉心中的杂念,什么也别想了,好好睡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变得好热,而且越来越热,热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身上却连一滴汗也没有。

    怎么回事啊?我病到这种地步吗?大脑一片混沌,也不知是梦是醒。拼命挣扎着想坐起来喝点水,可还没抬起身子,一身晕眩猛地袭上头来,顿时便人事不知了。

    当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臂上插着输液管,额头和腋下还镇着冰块。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努力转过头,迎上我还有些模糊的视线的,竟是祁锋那温和而略带担忧的目光。

    “你醒了?”他仿佛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说。

    “我这是……怎么……”我的思维依然很不清晰,说话都语无伦次。

    “你中暑了,在医院。”祁锋微笑道,“你真是病得不轻,空调坏了都不知道,门窗还关那么严……不过现在没事了。”

    “是么……”我闭上眼,大概是冰块的作用,令人窒息的燥热感已经消失,身体轻松了许多,头脑也渐渐清晰了起来。我记得我明明是因为感冒在家睡觉,这样居然也能中暑,真是……想到这里,我忽然睁开眼睛,盯着他问道:“你把我送来的?”

    “嗯。”祁锋点点头,拿起一个苹果,“要吃点什么吗?”

    “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会来我家的?”我的大脑瞬间完全清醒了过来,迫不及待地问道。

    “正好路过嘛,知道你感冒,就想上来看看。结果按门铃没反应,打电话也不接,我有点担心,就找房东开门了。”

    他说得似乎轻描淡写,但我知道中暑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要不是祁锋“正巧”上来看我,这条小命搞不好就交代了,真是多亏了他呢。

    “谢谢……你了。”我嗫嚅着说道,这句最理所当然不过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时,却显得异常费劲。我忍不住埋怨着自己,但一想到被自己喜欢的人从床上抱起来送到医院,而且还只穿着内衣,就不由得脸上发烧,几乎又要中暑了一般。

    “脸怎么这么红啊?”祁锋看我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再帮你拿点冰块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紧摇头,“我没事,再加冰就成冻奶茶了。”

    “为什么是奶茶?”

    “我……想喝嘛。”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奶茶上去,只得胡诌道。

    “我去给你买。”祁锋站起身,“我给你妈妈打电话了,她在浦东,一会就到。”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值得玩味的笑,“还有,以后睡觉的时候套件睡裙什么的,万一出事了,起码方便搬运嘛。”

    “要你管!讨厌啦!”我忍不住嗔道,原来他早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真是丢人到家了!

    中暑这件事把爸妈吓得不轻,跟医生聊过我才知道这次自己真的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要是再晚点送医,恐怕就得直接进太平间了。

    但回过头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呢?毕竟7年以前,我也曾经救过他一命啊!正所谓因果轮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或许我们的命运齿轮早已注定要咬合在一起,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如此羞赧,如此不知所措呢?

    等病好了,找时间请他吃顿饭吧!就当是感谢,我下了决心,借这个机会一定要把心里想说的一切都说出来,豁出去了,我相信命运之神站在我这边。

    可谁知她居然又一次,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4、

    当噩耗突如其来地传来,我那毫无防备的心,顿时被震得仿佛四分五裂,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过是去工地采访而已,那根掉落的钢筋,为什么偏偏砸中了祁锋呢?我根本不敢想象当时的情景,更无法接受如此痛彻心扉的现实。

    7年前的往事忽然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际,一切仿佛一场轮回,作弄着我脆弱不堪的神经。

    我已经很久没有触发过能力了,但是此时此刻,除了寄望于那种超现实的可能性,别无他法。

    我不断地祈祷着,乞求着奇迹的再一次降临,让我像7年前那样回到悲剧发生之前,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以后形同陌路再不相干也好,我想要他活着,只想要他活着!

    忽然间,意识再次变得模糊,一种熟悉的无力感爬便全身,一切都仿佛渐渐离我远去,只有想要救他的念头始终鲜明于心。

    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家里,正站在卧室的窗前,窗外的晚霞正一点点消失在西方的天际。

    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果不其然,时间已如我所愿地退回到了祁锋出事的前一天。

    太好了!我忍不住雀跃起来,但只兴奋了片刻,一个难题又摆在了眼前:该用什么法子让他明天不要去工地呢?那可是他的工作哎,说不去就不去的?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你别去,去了会死的”吧?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还是明天在他出发前到报社门口硬把他拖走?那也得有个借口啊,总不能大闹一场吧?刚欠了人家天大的人情,就这么胡闹,以后还怎么相处?虽说只要能救他,就算被讨厌也没关系,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弄到那个地步的好。

    到底该怎么办呢?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思前想后,似乎也只能赌上一把:偶然路过也会想到上来看看我,说明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乎我的,这种自认为的“在乎”,能不能成为拖住他的借口,就得凭本事了。

    学生时代装病不去上学的手段我还是有一套的,不如就用这一招,再“病”一次吧!

    想到这里,我急匆匆地找了两团棉花塞住鼻孔,再故意呛上一口水,便拨通了祁锋的电话。

    “喂?怎么了?”耳边传来那熟悉而悦耳的声音。

    “我……好难受……”我压低嗓音,努力装出一副病得快死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说,“你能来一趟吗?”

    “又病了?”他的语气顿时充满了关切,“你家里人呢?”

    “爸妈都去外地了……”我祭出杀器,带着哭腔说,“我一个人,好害怕……”

    “好,我知道了,马上来!半个钟头!”他几乎是立刻答应道,接着便挂了电话。

    初步作战成功!我不禁一阵窃喜。接下来嘛,装病自然是越像越好。我倒了半杯热水,把体温计扔进水里,再打开电暖气猛吹出一身汗,本来还想化个病号妆什么的,不过时间来不及了,再说我也不会,只是用暗色粉底把脸稍微涂黄了一点,然后上床躺下——万事俱备,只待祁锋。

    果然不到半个钟头,门铃便响了起来,我赶紧跳下床,几个箭步冲过去打开门,只见祁锋满身大汗,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他的样子让我忽然觉得好感动,不管他对我有没有感觉,这份关心都足够我感念一辈子。但我还是马上进入了角色,病怏怏地顺势靠在他身上,揩油的感觉真好!

    “你怎么搞的?才好了没几天。”他赶忙把我扶到床上,他的身体暖暖的,混合着汗水和熟悉的Prada香水气息,我心中不禁翻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我也不知道,就是好难受……”

    “发烧了吗?”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这么热,量过体温没?”

    “在这里。”我把泡过热水的体温计递给他,捂了半天了,不热才怪咧。

    “39°C!”他摇摇头,“还是去医院吧!”

    “我才不要!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医院里孤零零的,怕。”我连声撒娇道,“只是感冒,不要紧的。”

    “好吧好吧,”他无奈地妥协了,“家里有药吧?”

    “嗯,吃过了。”我点点头,暗中对自己说,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啊!但依然隔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看着他说:“那个……你今晚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你让我住在这儿?”祁锋却似乎有些犹豫了起来。

    “嗯。不行吗?”

    “这个……”

    “算啦,随便你,不愿意你就回去。反正也死不了。”我立刻以退为进,假装赌气地说,“谁让我病的不是时候,家里一个人也不在!”

    “好啦,我不走就是了。”他笑笑,“不过别告诉你爸妈哦!”

    “你怕什么?”

    “非亲非故的,你爸误会了要揍我怎么办?”

    “你还手啊!我不会向着他的,帮理不帮亲嘛。”

    “算了吧,老爷叔当过兵的,我可打不过。”

    “你真怂!你看我从来也不怕他。”

    “是么?看来还是当女儿好啊,小时候肯定没挨过揍。”

    “你挨过?”

    “多了去了,棍棒底下出孝子啊,没听过吗?”

    “那你是大孝子了?”

    “当然,像是他打牌输钱了、东西被偷了、科目1挂了的时候,我可没少笑他。”祁锋说,“反正他现在打不动我了。”

    “活该你挨揍!”我忍不住笑道。

    “这会儿精神了嘛,看样子确实没什么大碍,比上次好多了。”

    “你还好意思说,内衣都被你看光了,色狼!”

    “那你留色狼在家过夜?你是什么?”他回怼道,“自己衣服不穿穿好,还怪我?那么卡哇伊的内衣,我才没兴趣。”

    “你讨厌啦!”我叫道,早知道就穿那套蕾丝的了,吓死他!

    “好了,不开玩笑了。你让我今晚上睡哪儿啊?”

    我拍了拍床,笑道:“一起睡啊!”

    “我明天还上班呢,你别传染给我啊!”

    “晚啦!”我恶狠狠盯着地说,“不如干脆你别上班了吧!”

    “那怎么行?领导发起火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一个人在家,万一再中暑了怎么办?”

    “空调修好了吧?”他抬头看看空调挂机,“吃一堑长一智,你要这么不长记性,也真是个人才了。”

    “唉,好吧,算了。”我叹了口气,“谁让我们非亲非故呢?”

    “又来了。”他无奈地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你就当我脑袋烧坏了吧。”已经没工夫再绕弯子了,我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我就是不想你走。”

    “我不是没走么?”

    “明天也不要走。”

    “那后天呢?要不我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好了?”

    “可以呀!”

    “别,我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我望着他,“我就是……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走,你……明白吗?能答应吗?”

    这些话几乎脱口而出,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过滤,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么重要的话,竟会如此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祁锋的神情顿时变得既讶异又似乎有些困惑,我不禁感到一丝后悔,干嘛非得在这时候说这些呢?到底哪里来的冲动啊!

    但话已出口,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仿佛在等待凭命运的审判。

    “你真是……搞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隔了片刻,祁锋微笑着,坐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好了,我答应了。”

    哎?这么爽快?他弄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那个……你真的……”

    “真的。”他轻拂着我的头发,“不过这话好像应该我先说才对——其实从认识你到现在,我从来就没想过和你分开,将来也是一样,所以……”

    “所以从今往后,我们再不是非亲非故了,对吧?”我兴奋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几乎忘了自己还在“生病”!

    我不由得用力拉住他的手——高兴归高兴,正事还是不能忘啊——说:“那你答应我,明天请假在家陪我!”

    “还揪着这件事不放啊?”

    “答不答应嘛?yes or no?”

    “我敢说no吗?这样吧,你病好以前,我都在这里陪你,满意了?”

    我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已经是第二次,我推开了死神架在他脖子上的镰刀,我不知道未来这样的事是否还会重复,但只要我的能力还在,我的生命还在,就绝对不会让它得逞。

    一阵深重的疲惫感突然袭来,我闭上眼,紧握着他的手沉沉睡去,就像紧握着全世界。

    5、

    日历一页页翻过,转眼2015年已近在眼前,我和祁锋即将迎来交往的第三个新年,离我们的婚期也越来越近了。

    元旦前夕,办公室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氛。我忙完了手里的工作,无聊地坐在位子上,下班前的那段时间永远漫长又难熬。

    “喂喂,”周菁茹把椅子滑到我身边,她和我同岁,又是同期进的公司,我们自然好得像闺蜜一样,“晚上去外滩看3D灯光秀吧?”

    “不是说取消了吗?”

    “谁说的?”她瞪了我一眼,“你去不去嘛?”

    “你都不问我有没有安排的?”

    “咱俩还是不是好闺蜜?”

    一听她语气这么冲,我就知道这姑娘一定又跟她男友韩祯吵架了。我和他们熟得很,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

    “好啦好啦,那就去呗。”

    “就是嘛!”她顿时喜笑颜开,“都好几年没一起跨年了,然后再找地方喝个痛快,今晚不醉不归!说好了就我们俩!”

    我无奈地摇摇头,本来打算和祁锋一起吃饭的,现在只能先推掉了,毕竟大过年的冷落了菁茹也不好,不然她又该念叨我“重色轻友”了。

    走出办公楼,一阵寒风迎面而来,我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菁茹却是一副兴冲冲的样子,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风衣,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冷。

    才走了没几步,祁锋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让我大为意外。

    “下班了?”他笑吟吟地问道。

    我看看身边的菁茹,她的神情仿佛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了。不是刚发过微信吗?你还这么跑过来,气氛多尴尬?我不禁在心里埋怨道。

    “跟你说了今晚闺蜜聚会,没你的事哦。”我故意推开他,“回去吧。”

    “是吗?”他居然跟我装傻,“不好意思一直在开车没看手机。两位美女打算去哪儿呢?”

    “外滩,看3D灯光秀。”我说。

    “今年外滩没有灯光秀哦,改地方了。”

    “你说没有就没有啊?”

    “我可是记者,这点消息还是知道的。外滩人那么多,又那么冷,与其去那儿喝西北风,不如找地方喝点酒实在,你们说呢?”

    “谁管你啊,我们俩爱去哪儿去那儿,你就别掺和了。”

    “活动主题又不是不能改,再叫个人不就行了?”祁锋笑着拿起手机看了看,“韩祯已经找好地方了,不如我们四个凑个情侣趴?”

    “啊?那我不去了!”一听到韩祯的名字,周菁茹立刻板起了脸,转身就要走,祁锋赶紧拦住了她。

    “你可一定要去,不然那小子不买单。”

    “你们俩故意的?”菁茹回头瞪了我一样。

    我连忙摆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什么故意不故意的?都快过年了,还置什么气啊?12点一过,过去的事都翻篇了,夫妻哪有隔夜仇,你真打算跟他吵到2015年啊?”祁锋一边说,一边给我递眼色。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也赶紧跟着劝道:“既然位子都定了,咱们就先去看看?不高兴了大不了再走呗!现成的酒不喝,也太便宜他俩了,对吧?”

    “给你两杯酒,保证什么事儿都忘了。走吧!”祁锋不由分说把我们推上了车。

    周菁茹的个性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果然在酒吧几杯酒一劝,她和韩祯立刻就和好如初了,这倒多亏祁锋了呢。

    “你一开始就跟韩祯约好了吗?”我悄悄问他道。

    “哪里,他俩又不是第一次闹别扭,看了你的微信,我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有你的哦!”我不禁捅了他一下。

    “你老公做事向来靠谱。”他喝了口酒,问道,“对了,婚戒好了吗?”

    我翻了翻手机:“早好了,过完元旦我去取。”

    “我去吧,你把地址发给我,反正我天天在外面跑,干什么都方便。这种事怎能麻烦老婆大人呢?”

    “去你的吧!”

    那一夜我们可算是喝了个痛快,到家的都已经后半夜了。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菁茹的电话吵醒了。

    “干嘛啊?大清早的,”我迷迷糊糊地说,“你昨天都没睡吗?”

    “快看新闻!出大事了!”电话里传来她略显激动的声音。

    什么大事啊……我不情愿地打开电视,这才发现几乎每个台都在滚动报道着跨年夜外滩的踩踏事故,这令人震惊的消息顿时让我睡意全无。

    “真是太惨了!幸亏我们没去!”她心有余悸地说。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不免感到有些后怕,生命中的旦夕祸福,真的是谁也无法预料。

    但不知为什么,我心底却突然再次翻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6、

    又一次从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无力感中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公司楼下的马路边上,时间是2015年1月4号,马上就到下午4点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触发时间穿越的能力,但无情的现实总是逼得我不得不这么做。

    没时间了!我几乎冲到马路中间,才好容易拦下一辆出租车,一路催着司机向那间首饰行疾驰而去。

    我清楚地记得,这天祁锋没开车,下午他取完婚戒,在往地铁站走的路上,竟被一名骑摩托车的飞贼抢了包,还一路拖行了十几米,头部严重受创,生命垂危。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只回到了事情发生的当天下午,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他被抢的具体时间,这让我心急如焚:万一错过了时间点,那不是白回来了吗?

    打了无数次电话,发了无数条微信,却一直没有收到回复,我坐在出租车里,简直快疯掉。

    谢天谢地!在我第n次打给他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

    “你在哪儿啊?干嘛不接电话!”我几乎对着电话吼道。

    “快到首饰店了,不是说了今天去拿戒指的吗?手机在包里没听见嘛,”祁锋莫名其妙地答道,“你吼什么啊?”

    “在店里等我,我没来千万别走!”

    “你来干嘛?你不上班吗?”他显然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我……我有话跟你说,一定要等我!知道吗?”

    “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说?”

    “不能!”我大喊道。

    “别喊,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你怎么了?神经兮兮的?我挂了啊。”

    “不许挂!”

    “电话费很贵的,老婆!”

    “你要不等我,这婚就别结了!听到了吗?我说真的!”

    “你哪根筋不对啊?”他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可我也实在是没办法啊!只要他别走,回来怎么骂我都认了。谁让我摊上这种倒霉事儿呢?

    “好啦,我等你就是。”祁锋无奈地说。

    “不许骗我哦!”

    “知道了,多大点事嘛。”

    我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了些,抬起头,只见后视镜里,司机一脸懵逼地看着我,他多半是把我当成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了。

    虽然羞得恨不得立刻打开门跳下去,可这种时候,我哪顾得了那么多哟!

    从公司到首饰店这段路程从未显得如此漫长,一路紧赶慢赶,也足足花了40多分钟才赶到店里,在我看来却像走了一整年似的。

    气喘吁吁地站在柜台前,我四下张望着,可哪里都没有祁锋的影子。

    他不会已经走了吧?到底去哪儿了?我顿时吓得心跳都快停了:明明都说到那个程度了,为什么还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样你会死的知道吗?!

    我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正不知所措时,祁锋却不紧不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两杯咖啡。

    “哎?这么快就到了?”看到我,他诧异地问道。

    我放佛看到救星一样,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抱住他,总算得救了!

    “你这是怎么了?”他把咖啡举高,一脸茫然地说,“没吃错药吧?”

    “讨厌啦!”我松开他,忍了半天的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哭什么啊?”他赶紧放下咖啡,拿出纸巾,“大庭广众的,也不怕丢人?”

    “你……你才……丢人……咧……”我抽抽噎噎地说。

    “对啊,我也丢人啊。赶紧走!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他说着拉着我快步向外走去。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窘态,哎呀,这家店以后打死我都不会再来了。

    “你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话要跟我说?”一边走,祁锋一边问道。

    突然被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支吾了半天,也只吐出三个字:“我……忘了……”

    他猛地在我脑门敲了一下:“我还以为出人命了呢!还说什么不等你来就不结婚了,你是鬼附身了吗?要不要先去驱个邪再回家?”

    “好啦,别说了,我错了嘛!”我赶紧岔开话题,他哪知道如果我不来,真会出人命的呢?“打车回去吧?我走不动了。”

    “知道了,以后不许再这样!”他教训道,拿出手机叫了车。

    只要坐上出租车,我们就能安全地回家了!我软软地把头靠在他肩上,每一次跟命运赛跑,都累得快虚脱一样,我已经受够了罗拉快跑的滋味,这种事到底什么时候有个头呢?

    就仿佛在和上帝玩轮盘游戏一样,以祁锋的生命为赌注。

    7、

    不知不觉间,2018年已经过去了一半,我和祁锋也结婚两年多了。

    这个夏天我前所未有的忙碌,公司去年刚在塞班岛拿了块地,打算建个高档酒店式住宅区,规划做了好几遍,方案一稿一稿地出,没有片刻清闲。

    婚后的生活过得还算平静,但我内心深处的担忧却始终没有消失。我渐渐发现,随着年纪的增长,触发能力也越来越不容易,说不定最终我会变得和寻常人一样,再也回不到过去。

    其实我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永无止境地依靠时间穿越来对抗命运,我只能希望上帝宽容一些,让我们继续平静地走完未来的人生。

    整理完PPT,我拿起手机,看了看近期的日程安排:8月14号要飞塞班岛,在那里呆上一两个星期,为接下来的宣传方案收集素材——这可是我第一次出这么久的差。虽然塞班岛那种弹丸之地一点也不好玩,但事关今年的工作业绩,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想到面前堆积如山的工作,我摆弄着机票,不禁叹了口气。

    “怎么了?”周菁茹恰如其时地凑过来问道。

    “事情太多了,烦。”

    “哦,我以为什么呢……”她摇摇头,又坐了回去。

    “什么什么啊?”我不解地看着她说,最近这些天总觉得这姑娘有点怪怪的,她是那种心里放不住事的人,忽然变得反常肯定有原因。

    “没什么,真没什么!”她脸上明显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不过我知道她迟早憋不住的。

    果然刚到午休时间,周菁茹便拉着我走进公司旁的星巴克,“我有话跟你说。”

    “我就直说了啊!”一坐下来,她就迫不及待地说,“这件事非同小可!”

    “你说。”

    “最近……”她把脸凑近我,“祁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哪里不对劲?”我不解地摇摇头,“没觉得啊。”

    “那我问你,上个礼拜天,他是不是没在家?”

    “他有工作嘛。周末加班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跟你说的?”

    “怎么了嘛?这点事还要打到他单位确认啊?”我笑道,“怪不得你们家老韩老跟我诉苦呢……”

    “没跟你开玩笑!”她不悦地打断我的话,“那就对了。”

    “对什么对啊?”

    “你自己看!”她说着把手机啪地摔在我面前,“那个女的你认识吗?”

    我好奇地端详着屏幕上的照片。照片里是一男一女,肩并着肩,看上去很亲密的样子,男的毫无疑问是祁锋,穿的正是上周日出门时穿的那件polo衫,那女生穿着件蓝色无袖连身裙,身材高挑,长发披肩,非常漂亮,可我完全不认识她。

    看着那张照片,我只觉得仿佛有一桶冰水劈头浇下一般,瞬间全身冰冷。

    “那天刚看到他们的时候,我还想说是不是误会了,就偷偷跟了一会儿,结果越看越觉得不对。”周菁茹接着说道,“走路的时候脸都快贴到一起了,就算是朋友,也不能好到这个地步吧?再说跟他关系要好的朋友,你总该认识吧?”

    我久久地盯着照片,不知该怎么回答。

    “照片我给韩祯看了,他说那女的是他们下一届的学妹,叫苏云姗,据说当时和祁锋关系不错,但毕业后就没什么消息了。现在却不知忽然从哪儿冒出来,两个人还走得这么近……这件事你真的要好好搞清楚啊!”她拉住我的手,“别怪我多嘴,夏菱,要真是我错了,我心甘情愿给你们赔罪!”

    我无力地点点头,心中一团乱麻。

    “这个时候你就别去塞班岛了,免得夜长梦多,现在换人还来得及。”

    菁茹说的没错,我渐渐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件事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塞班岛?见它的鬼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生平头一次干起了侦探的工作,祁锋似乎还未察觉我已经对他的行踪起疑,大概是知道我马上要去塞班岛了吧,行动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菁茹的猜测一点也没错,在不远处亲眼目睹着他和那个女生一同走进一家love hotel的时候,我真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抽他两个耳光!可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搞得彼此那么难堪,我也实在没有勇气把事情弄到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十二年啊!从年少怀春的情侣,到相濡以沫的夫妻,点滴的回忆,点滴的默契,点滴被时间熔铸的情感,为什么竟变得如此不堪一击?而我一次次拼命拯救的男人,又为什么要如此令我伤心?

    我一定要当面问个明白。

    8、

    8月13号晚上,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地等着祁锋回家,该是摊牌的时候了。

    这段时间,他的晚归我早习以为常,直到十点半,门口才终于传来钥匙的响声。

    “我回来了。”祁锋走进客厅,听上去心情不错。

    我却一声不吭,甚至动都没动一下。

    “怎么不说话啊?”见我没回应,他走过来坐到沙发扶手上,“哎?衣服都没换?干坐着干嘛?”

    “我在等你。”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出什么事了?”他绕到我身旁坐下,“回来晚了点,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干嘛去了你?”我盯着他的眼睛。

    “应酬嘛,你懂的。”

    “跟谁应酬?”

    “同事啊,还能有谁?”

    “哪个同事?”

    “你干嘛啊?审犯人似的?”

    “回我的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老李、老张,还有我们主编,满意了?”

    “没别人了?”

    “要不要我打个电话请他们证明一下?你今天是怎么了?”

    “不对吧?”我没理他,接着说道,“说实话。”

    “没骗你啊。好啦,别说这些了,”他故意岔开话题,“你明天要飞塞班岛吧?行李收拾完了吗?”

    “谁跟你说我要去塞班岛的?”

    “你自己说的啊!怎么?不去了?”他讶异地说,“前一阵不是还跟我说,这趟非去不可的么?”

    “取消了,不行吗?”

    “真的?”

    “怎么?巴不得我快点走是吗?”

    “怎么会?不去最好。老实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呆那么久,我也不放心。”

    “不放心?恐怕是开心吧?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还想说什么?”

    “说说你的事呗。”

    “我有什么事?”

    “你跟苏云姗的事。”

    听到这话,祁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是你学妹对吧?”我站起身,“听说你们关系不错哦,好像大学时还是一对呢。”

    “你听谁说的?”

    “是还是不是?”

    “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我什么时候跟她成一对了?”

    “对呀,那时候没凑成,一定很遗憾吧?”

    “菱菱,你说什么呢?”他极其不自然地笑道。

    “我是说,那么漂亮的女孩子,错过岂不可惜?是不是后悔了?”

    “没那回事。”他一口否认道。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走到衣架前,取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叠打印好的照片,啪地摔倒茶几上,都是我这些天来拼命搜集的“证据”。

    “自己看看吧。”

    他低头翻了翻那些照片,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神情。

    “怎么不说话了?继续狡辩啊?给我个理由?”我冷冷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说道。

    过了好半晌,祁锋才抬起头,奇怪的是,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居然仍是一脸平静。

    “你跟踪了我不少日子啊?”他竟然笑了,“没想到你还有做侦探的天分。”

    他那无所谓一般的反应彻底激怒了我,我忍不住大声骂道:“无耻!”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祁锋走过来,温柔地扶住我的肩膀,“真的。”

    “别碰我!”我愤怒地一把推开他,“好啊!那你解释给我听啊?你们进love hotel是在叙旧?谈工作?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啊?”

    “不是的。”他无奈地摇摇头,“你冷静一下。”

    “你要我怎么冷静?”

    “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信的。给我点时间好吗?明天,到明天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意思?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天就柳暗花明了?这算什么借口?”我重重地坐回到沙发上,冷笑道,“好啊,我就等你到明天,看你怎么说——但是今天晚上,”我对着他吼道,“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我知道了。”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走到餐桌旁,拿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那我明天再回来,等着我。”

    关门声响起,我虚脱般地倒在沙发上。明天?我在心中默念着,我还等得到值得期待的明天吗?

    可我似乎忘了,命运的轮盘从未停止转动,这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9、

    独自走进好多年前我们曾经去过的那家拉面店,我的心情无比沉重,就像窗外那漆黑的夜空。

    空中飘落着零星的雨滴,一落地就被暑气蒸发得无影无踪,更让人觉得压抑。

    三天前的那个晚上,祁锋说他第二天就会回来,但一直等到中午,他也没有回来,只等来了又一次的噩耗。

    凌晨12点,他驾车在A2公路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被一辆超速货车追尾,当场身亡。

    怎么可能?我还没等到他的答案,怎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可是过去的三天里,不知道是我的心情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坚决,还是我的能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我始终都没能再次穿越回去。回溯期已经快过了,如果今天还是不能成功的话,那一切就真的就此终结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高二翘掉补习班的那个晚上,我们一起在这里吃着拉面的情形,然而此刻面前摆着和当时一样的东西,时间却在不知不觉间走了好远,再也回不到过去。

    我不甘心就这样接受现实,可我又该怎么办呢?

    这时,仿佛有人默默地坐到我面前的位子上,抬起头,我才惊讶地发现,那人竟是苏云姗。

    “你好,夏菱姐。”她望着我说,“初次见面,我叫苏云姗。”

    “我知道。”我点点头,端详着她的脸,果然是个美女,本人比照片上更漂亮。我本应对她抱有天然的敌意才对,可这种时候,我却好像已无心再去憎恨谁。

    “学长的事我很抱歉。”苏云姗说,“你现在一定很讨厌我吧?”

    我没回答,算是默认。同时我也有些好奇,她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

    “我的话对你来说可能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她看着我继续说道,“我和他并不是那种关系,你误会了。”

    这话听上去就像俗烂爱情剧的台词一样,我甚至懒得反驳。

    “所以呢?反正人都死了。我何必再怪你?”

    “不。”她摇摇头,令我意外地说,“你怪我是应该的,因为你看到的那些情景,确实是真的。”

    “什么意思?”我不由得睁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虽然我们只是大学里的师兄妹关系,但前一段时间,我们却一直装成情侣的样子,所以你才会误会。”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烂剧情?

    “你听我说,夏菱姐。读大学的时候,我和祁锋学长都是戏剧社的,他一直很关照我,毕业后也没断了联系。但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是你,所以我们从来都只是朋友而已。你们的婚礼其实我也有来,你大概没注意到我。”苏云姗缓缓说道,“差不多两个多礼拜前吧,学长忽然来找我,求我跟他演一场戏,假装他在搞外遇,然后故意被你看到。”

    “你就答应了?”我略带讽刺地问道,说实话我心里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这种事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一样嘛。

    “开始我也不愿意,但他一直求我,还说这事性命攸关,请我无论如何要帮他这个忙。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我看得出来,所以我才答应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抬头望着天花板,仍是一副不信的口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觉得他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或许自有他的道理吧。本来前两天你是要出差去塞班岛的对吧?”

    “那又怎样?”

    “最奇怪的就是这个,学长说,只要演到你出差前一天就好。”

    这又是什么意思?听到这里,我的想法不禁有些动摇了:苏云姗看起来并不像在说谎,何况祁锋都已经不在了,她又何必跑到我面前搬弄一套说辞呢?但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祁锋的做法也实在太令人费解了。

    “他说之后他会跟你解释。我问过他,如果你不听呢?他却好像胸有成竹似的,说他自有办法。我问他什么办法,他说他写了一封信放在家里,只要你看过,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苏云姗说,“所以,我来就是想告诉这个。学长走得这么突然,我想他可能还来不及跟你解释,但如果找到那封信的话,或许就能明白他的用心了。”

    如果能找到那封信的话……我忽然联想起那晚祁锋离家前说的那些让人费解的话,立刻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脑子里只剩下那封信。

    “谢……谢你了。”

    “没什么,应该的。”苏云姗微笑道,笑得格外美丽动人。

    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着那封信。既然是准备要给我看的,那么祁锋一定不会把它放在什么隐秘的地方。即便这样,我也摸索了好半天,才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一只没有封口的信封,封皮上是祁锋熟悉的笔迹,写着“夏菱H2↑”——这是我们高中时玩的把戏,H2↑就是氢气,谐音“亲启”——毫无疑问,就是它了。

    信是手写的,我握着信纸,眼流再也忍耐不住,夺眶而出。

    10、

    “如果列出这世界上我最不愿意做的事,那么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惹你生气。但非常不幸,我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这种事。可是没办法,我非做不可。

    “该怎么跟你解释呢?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符合逻辑的说法,我只能希望你理解,芸芸众生之中,总会有些异于常人的人存在着,不管听上去多么荒谬。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预知梦’么?有的人会在梦境中预见到即将发生的事,而且非常灵验。你却笑着说那都是无聊的人编出来的故事,根本没有科学依据。其实那时我就很想试着告诉你了,所谓的‘预知梦’并不全是虚构,因为我就是那样的人。

    “我不确定这种能力是不是天生的,但从能记事的时候起,我就经常会梦到一些自己身边的人的事。起初我并不在意,直到有一天我叔叔骑摩托车摔断了腿(就是后来开西餐厅的那个),我才忽然发觉出事不久前我好像在梦里见过这情景。那个梦异常清晰,就仿佛我站在他旁边亲眼目睹一般,而且事实也完全和梦境相符,连过程都一模一样。从那之后我就开始格外留心自己的梦境,凡是那些涉及到我认识的人的,基本上都会在不久后真的发生,有些甚至连时间都能准确地知道。

    “当然我的预知梦是有条件的,它们只与我认识的人相关,企及的时间也有限,不会超过未来一个月,而且不一定都在夜里,有时候哪怕瞬间的白日梦也能产生预知。奇怪的是,我能在梦中看见别人的未来,却看不到自己的,所以就我个人而言,其实意义不大——直到我认识你。

    “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可不要生气,你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悲剧的人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偏偏那么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总想着在梦里预见一下你的未来——别见怪,我就是想看看,这其中会不会也有自己的影子。

    “然而当我的预知梦第一次与你联系起来的时候,却几乎吓得整夜都没睡着。我记得那是06年,高二的第一学期,我刚转学到班上不久,那时你每周三放学后都会去上补习班,你一定想象不到,10月25号这天,在下课回家的路上,自己会遭到一场致命的车祸吧?我在梦里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所以那天才故意找了各种借口让你翘课。本来我是打算一直送你到家门口的,谁知你死活不肯,也不知到底在坚持什么。虽然梦里你出事的地方并不是家门口那条路,但我心里还是很怕,一直等在地铁站里,收到你的短信才敢回家。

    “之前我从来没有预见过比我叔叔摔断腿更严重的事,但你真是个异类,简直就像跟死神签了契约似的,那些致命的预知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在你身上。还记得13年你中暑的事么?我会刚好在那个时候赶来也是因为预知,而且还是在你出事没几分钟前的白日梦里;15年元旦也是,那天要真让你去了外滩,遇难者名单上搞不好又得多出一个名字。

    “说起来,像我们这么悲喜交加的缘分,怕也是世间少有呢。

    “铺垫了这么多,终于说到正题了。我很少会做飞机失事的梦,但几个星期前,我却偏偏梦见了,而且异常清晰,就像预知梦一样,直到看到你的机票,我才明白怎么回事——你乘坐的班次和梦里失事的那架飞机完全相同。

    “我知道塞班岛的工作对你非常重要,如果没有合理的借口,说什么也阻止不了你,机票是公司定的,换航班也没那么容易。想来想去,要让你放弃出差的打算,就非得弄出点足够刺激到你的大事不可,但在这种时间点,可以执行的选项真不多。

    “假装出轨虽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我确信,你绝不是那种知道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还能安心出差十天半月的人。于是我千方百计拜托了大学的学妹,故意在你面前演了一出外遇的戏——所以你看到的情形都是真的,但也是假的——如果你已经在读这封信了,那就说明这法子奏效了。说实话,我真不敢想象你读信时那张脸。总之,你肯不肯原谅我都无所谓,只要你没事就好。

    “写到这里,这封天方夜谭似的东西总算可以收笔了。我知道如果不是从小被奇幻文学洗脑的中二青年,大概没几个人会相信。当然你可以看看新闻,验证一下我的预言是不是真的,但这不是重点。我并不想当谁的救世主,我也甚至早已厌倦了这些只会让人神经紧张的预知,但是不行,直到你身上的厄运彻底消失之前,我都会想尽办法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不管多么困难,多么不切实际。

    “因为这是我唯一在乎的事。”

    11、

    被泪水浸湿的信纸滑落在脚边,我打开手机里的新闻app,那架航班失事的消息已经占据头条有三天了,只是我一直无心关注而已。

    一切都有了解释,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原来不断地穿越时空拯救着祁锋的我,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拯救着!

    纠结的命运就像一个可笑的拯救与被拯救的死循环,不断往复,仿佛没有尽头。

    我甚至开始怀疑,也许正是因为通过预知改变了我本应死去的未来,原本降临在我头上的厄运,才会转而落在他的身上?

    但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时间所剩无几,我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再次回到他出事前的那个晚上。

    可我还能抓得住这最后的机会吗?

    空气中忽然飘来祁锋常用的那款Prada香水的气息,抬起头,家里的景象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手机屏上显示的日期回不知何时又到了8月13日,这让我几乎幸福得泪流满面,终于又回来了!

    然而祁锋呢?为什么到处都没有他的影子?我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整颗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时针即将来到11点半的位置,他早已出去半个多小时了,离他出事的时间也只剩半个小时。

    他的手机还躺在茶几上,我完全联络不上他;想找他,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就算赶到发生车祸的地点,也肯定来不及了。

    天啊,到底该怎么办啊?明知道自己所爱的人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却只能困坐愁城束手无策,那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再早一点呢?

    再没有比这更煎熬的事了。

    我无力地跪坐在客厅中央,漆黑的落地窗上映着我绝望而无助的身影。

    就在此时,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如箭一般射进我的脑海,就如同黑暗中瞬间又射进一缕希望的光芒。

    预知梦!

    每当我面临死亡时,祁锋似乎都会在那之前得到预知,那么如果此时此刻,我死在这里呢?他一定会立刻赶回来救我的吧?他在信里说过,瞬间的白日梦也可能形成预兆,我不敢确定在这所剩无几的时间里,白日梦会不会出现,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一起死!

    我唯有横下心来,祈祷奇迹发生。

    完成了所有的布置,下定了必死的决心,我的心反倒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时钟不带一丝情感地嘀嗒着,午夜12点的钟声即将响起。

    我毅然站起身,走向我的“绞架”。

    我的内心几乎已崩溃到绝望,生命对我而言,也仿佛再也没有了任何值得留恋的理由。

    就让这个循环在这里终结吧,一了百了。我对自己说。

    但没等我把脖子套进绳圈,房门就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我还没回过神,就已经倒在了祁锋的怀里——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你疯了!”他看着我,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我喜极而泣,说不出话来。

    “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吓我好不好?!”祁锋对我吼道,他头发蓬乱,脸涨得通红,看来真是急了。

    幸福感在心底升腾,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大哭起来:“太好了!你回来了!太好了!……”

    他显然被我的举动弄懵了。

    “我问你,你怎么知道刚才我会……那样?”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我偎依在他身上,明知故问地说。

    “这个嘛……”祁锋犹豫着,“该怎么说呢……”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那封信我看过了。”

    “信?”他一下子转过身看着我,愣了几秒,才讶异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那是当然的,因为此刻在他身边的我,已经不是他出门之前的那个我了嘛!不过解释起来,还真挺麻烦的。

    “说来话长了,”我莞尔一笑,“你慢慢听我讲吧。”

    12、

    从遥远的太平洋上吹来的风,携裹着洋流湿润的呼吸;白色的沙滩在脚下延展,连接着碧绿的海水;远方的海平面托起眺望的视线,几只白鸥冲上蓝天,那展翅的剪影,宛如飞翔的音符,在一缕缕阳光织成的线谱间,组合成动人的和弦。

    普吉岛午后的太阳一如既往地炽热,好久没来这里度假了。我在躺椅上舒展着身体,尽情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身旁的另一张躺椅上,祁锋用毛巾盖着脸,似乎已经睡着了。

    好热啊!我伸手抹去额上的汗珠,去海里游会儿泳吧!

    我不想打扰他休息,轻手轻脚地站起身,踏着柔软的沙滩,一路走到潮间带。浪花泛着白沫拂过脚面,冰凉的,好舒服。

    踩着浪花,我一点一点往更深的海中走去,水渐渐没过了腰,我正打算扎个猛子,胳膊却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

    回过头,祁锋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后,“别去!”他摇摇头,一脸的意味深长。

    我不由得有些扫兴,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看到预知了?”

    “没看我刚正睡着么?”

    “这次又是什么?”我悻悻地跟着他走上岸,“溺水?”

    “大鲨鱼!”他做了个鬼脸。

    “少骗人了!普吉岛哪儿来的鲨鱼?”

    他不厚道地笑了:“总之别下水就是了。”

    时间才过了半年,那倒霉的预知竟然又来了,我的厄运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重新坐到躺椅上,一阵新的忧虑爬上心头:按照以往的经验,接下来是不是该祁锋遭殃了呢?

    我紧张地四下观望着,就算我还有能力补救,但终归免不了要先受一次打击,老这么下去,我的心脏哪还能承受得了哟!

    “别这么紧张兮兮的嘛!”祁锋看出了我的心思,握住我的手说。

    “你以为我想啊!”我不耐烦地说,“这种倒霉日子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啊!”

    “别激动。”他微笑着,安慰道,“反正该来的躲不过,不如换个方式来看嘛。”

    “换?怎么换?”

    “如果我没有认识你,就看不到关于你的预知,那么可能你12年前就不在这世上了,对么?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没有你一次次地穿越回去,我也早不知道在哪儿了。但是现在,你看,我们不都还好好地活着么?”

    “可一直这样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地,心里总不是滋味啊。干脆你别管我了吧,说不定你就解脱了呢?”

    “那我让你不要管我了,你干不干呢?”

    我无言以对。

    “别说傻话。”他抬头望着远方,幽幽然地说,“这些年,要不是我们一直陪在彼此身边,不依不饶地和悲剧作对,空有能力改变得了什么?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也是命吧!”我不由得苦笑道。

    “不是命,”他看着我说,“是爱情。”

    “我好像明白了。”我细想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爱会让我们活下去的,即使注定命运多舛。”祁锋紧拥着我,“我想,这就是故事背后真正的意义吧。”

    我把脸贴近他的胸膛,风从耳边拂过,那温暖的心跳,让我好安心。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被拯救的恋人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wkory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