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在静思的时候听闻窗户外传来一声叫卖的吆喝,突然想起小时候村子里经常会有货郎挑着担子来兜售他们的小商品。印象最深的是当时村子里所用人都跑出来围着货郎,吱吱喳喳地问着小商品的价格、功用。大概是九十年代中期之后就再没有见过有货郎进乡了。以此文怀念辗转城乡之间、曾对一代人影响颇深的货郎们!
“出动,出动,出出动。”
屋村小巷,家家户户,人人听到这个声音都跑了出来,呐喊着兴奋着,带着无比的期待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嘿得隆咚!嘿得隆咚!”摇鼓的声音又响起,比第一次的发声轻快又高调。
一个身材偏瘦,皮肤黝黑黝黑的男子,肩上挑着货担慢慢地走来。大人小孩,阿哥阿姐,七姑婆八姑妈,姨妈姑姐婆婆,十面八方一窟窿的涌过去把男人圈了起来。
“阿郎,带来了我的蝴蝶夹子吗?”
“阿郎,我上次问你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阿郎,给我说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阿郎,我阿爸他还好吗?他有让你带信给我吗?”
......
阿郎夹在人群中,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人的问题。
这样的情景总会出现在阿郎每次到村子里的时候,阿郎倒也习以为常,只是这么多的问题,自己要梳理回答也是需要时间的。他只好继续大力地摇动摇鼓,努力使人群安静下来。过了几分钟,人群安静了。
“小鼻涕,喏,你的蝴蝶夹子”
“阿叔,那边说你儿子走路都走不好,他们是不会要的。”
“大伯,外面的事情跟您说三天都说不完呢,很快地,您就会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以后大家都能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碧儿,我没见着你阿爸,听他的同房说,他去了更南的地方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
其他围观的人,在阿郎说话时就已经把他担子里的东西左翻右找,阿郎又要回答又要顾着自己的小东西,忙得满头大汗,等说完话,阿郎就跟乡里的人介绍这次他带来的货物。
“这是指甲钳,用来修指甲的,大人小孩都适用;这是喇叭裤,在南方很流行呢,我来的路上也看到很多人都穿着这种裤子;六狗拿着的是眼镜,老花镜,是给阿叔他们眼睛不好使的人戴的,戴上就能看清了......”
众人也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吱吱喳喳的像夏天烦人的知了。
很快,阿郎挑来的货物都卖完了,大人小孩个个都心满意足。有人听到外面世界的新鲜事,满脸的向往却又有着无奈的想法;小孩子争相抢夺各种小玩意,女人们最喜欢围巾爱护肤品,大老爷们拿着一包一包烟、摸着打火机不停的说好......挑好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与阿郎交易之后人们作鸟兽散了,周围只剩阿郎和小兰。
小兰是这条村子里最漂亮的女孩,生性恬静温柔,每次阿郎到来总会给小兰带上很多女儿家喜欢的物件和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阿郎对女孩的想法,只是没有人对此说什么,毕竟,他们两人能否在一起,无关乎喜不喜欢。
“小兰,喏,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我拿到这个很不容易咧!”阿郎带着些许腼腆把一盒彩色的油墨笔递给小兰。
“嗯,谢谢阿郎。”小兰拿着阿郎递过来的油墨笔,伸手就要把钱给阿郎。
“不要不要,小兰,这是我特意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我、我,你知道的,我不会收你钱的,小兰,你就收下吧!”阿郎笨拙地说,脸上的诚恳和真切让谁看了都不忍拒绝。
“好吧。”小兰应了一声。
“小兰啊,我可能不会再经常来村子了。”
“为什么?”
“小兰,我问你,如果我也去南方,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为什么?”
“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待在村子里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会接触到很多新鲜的事物的。外面到处都是机会,只要努力,下半辈子的生活就不用担心了。”
“我不去,你不用劝我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我不想离开村子,不想离开阿爸阿妈。阿郎,我知道你有想法有追求,但是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我不想跟你在外面浪迹,我只要安安稳稳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兰......”
“阿郎,你走吧,你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因为我而停留。”
黝黑的脸庞上,阿郎的泪柱根根晶莹闪烁,看着小兰决然而去的背影,阿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挽留小兰的机会了。
习惯或者说安于现状,它让人不敢去追求新事物。
曾经的小兰本是可以走出村子到外面上学的,但是她却选择留下,因为她没有勇气去改变这种安逸的状态。而阿郎不同,从小就颠沛流离,跟着老爸走南闯北,到处搜罗小商品,辗转城乡之间。
此刻,阿郎虽有不甘,但却无可奈何,他明白他不是那种甘于现状的人。年代变了,整个中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下海热,人人都迫不及待地去寻找自己的机遇,对于自己来说,这种诱惑是致命的。
挑着自己的担子,阿郎在村子的长土路上渐行渐远。
一年又一年过去,阿郎始终没有再到过村子。期间虽然也有其他货郎来到村子,但是人们却越发记挂起阿郎。
人们至今还记得阿郎每次到村子时常对人们说,“他父老乡亲,这路再不修修,进出都不方便了!”村头的长土路在阿郎走了几年之后变得更破烂不堪。
于是,每天总有人坐在村子前的石头上,念叨着,今年阿郎会来吗?
小鼻涕已经不再喜欢蝴蝶夹子了,但还是把阿郎最后一次给她的夹子带在身上。阿叔不在人世了,走之前还叨叨阿郎怎么还没回来?碧儿已经嫁人了,她的孩子叫小郎。大伯每天都向外地来的人打听外面的世界,常常问别人有没有见到阿郎。
然而,渐渐地,别说阿郎没再出现,就连其他货郎似乎也再没踏进过村子一步。而村子除了供销社之外,个人开的小卖部也越来越多了,一般的日常生活用品都能在这里买到。
形形色色的人在阿郎那次离开村子后陆陆续续来到村子又急急忙忙离去,好像是讨厌这里的一成不变又好像是急着去追寻什么。
小兰依然过着平淡清净的生活,只是偶尔抬头看向村口的方向,默然想着阿郎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村头,像从前那样远远地向她挥手?
几个老人,抽着水烟,时而用烟杆子磕磕屁股下光滑的大石头,时而皱起眉头望向远方。
这天,不知是哪把沧桑衰老的声音低沉地说了句——“进村的路也该修修了。”
每个时代都有它独特的一些事情被人们深印于脑海,人也有着他们于这个时代的使命。有些东西,当它们隐退进历史的背后,总有能取替它们地位的新事物出现,甚至以你来不及惊讶的速度向前奔跑,多么耀眼!于是,一对比,才发觉生活竟是这样的耐人寻味,就像咀嚼一颗槟榔一般,耐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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