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每一点绽放都是前尘;每一棵芥子都是世界;每一种情爱都是因缘;每一次轮回都有纠结。界原本就不是属于你,因此你用不着抛弃,要抛弃的是一切的执著。万物皆为我所用,但非我所属。
3.丈夫刚子
随着一声枪响,我的灵魂飘啊飘啊,如轻烟般袅袅升起。我睁眼看着我那罪恶的肉体颓然倒下,无声无息。初冬的天气真是冷啊,何况这冤魂野鬼云集的刑场,幸亏死人没有温度,也体验不到温度。
我不甘心地再次扫一眼没几个人的人群,还是没有我的父母和儿子,只有几个穿白大褂的匆匆奔向那个称为“刚子”的死人,看来他们对我是失望透顶了。
记得以前看过一部什么电影,一个地下党在被杀害前豪情万丈地喊过一句话: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啦,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我的罪孽如此深重,这辈子都枉为人夫、枉为人子、枉为人父了,下辈子估计只能当牛做马了。
红尘滚滚,真是让人留恋啊。我走了,儿子……,我想说点儿什么,想起了他最后一次探视我时冷冷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冷酷鄙视和不屑一顾,潜台词像是说 : 你的人生都活得这样一塌糊涂,还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罢了,说什么呢,保重……我的儿子……
是不是可以看到我的杏子了,她是不是在奈何桥头等着我,就像那曾经黑发飘飘、白衣胜雪的年少。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啊。
那一年初见,我是春风得意正当年,靠一个远房亲戚的关系,高中没毕业的我到了那个国有企业成了一名合同工。尽管每天油渍麻花地在工厂里干着最苦最累的活,下了班换身衣服,人模狗样地还得瑟的不成样。也吸引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那一年我已有了一个谈了半年多的女朋友,是在陪同事去看他的表妹时认识了同一寝室的杏子。
那个刚从小县城走出来的姑娘,纯朴中透着一丝青涩,话语不多,没开口先笑。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是啊,她那时候还不到十八岁,是个名副其实的孩子。
几次见面下来,我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小恩小惠的礼物,让杏子对我既崇拜又佩服。从她眼里藏不住的笑意里,我看到了这是个我可以掌控得住的女孩子。
后来,女朋友三天两头地和我因为约会吃饭见面、给她父母买礼物等等琐事儿闹别扭,闹得我心烦,索性分手了。(估计她现在庆幸我当年的不娶之恩吧?)
后来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了,我开始和杏子约会了。似乎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从哪一天开始失控的呢?哦,是从知道杏子怀孕那天开始吧。
孩子的出现,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原本我想等着四年后杏子毕业,让她留在省城找份工作,那时候我也稍有积蓄,买房成家,小日子应该不会太差。
后来合计来合计去,想着既然大学里可以结婚,我也二十四五了,那就让她“先成家后立业”吧,我们俩对“抱着孩子上大学”还有着天真浪漫的憧憬。
杏子她爸的去世,也是我们始料未及的。真的,我万分愧疚,我是想和杏子成家,可也不想用她爸的离世做代价啊。那对她太残忍了,估计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这个阴影。
孩子明明的到来,给我们带来很多快乐,他从小乖巧懂事,不哭不闹。有时候我们一家子幸福地打闹着,笑着笑着杏子就会泪流满面,我知道她又想起了她爸。
我每天上班下班,杏子在家带孩子,做好饭等着我回家。
这样平静的生活某一天被打破了,连同杏子复学的计划。
不知怎地,我所在的这个国有企业,这个看似屹立不倒的庞然大物,突然有一天亏空的支撑不下去了。于是。裁员节流成了那几天上班的话题,人心惶惶,如履薄冰。
我们俩提着礼物找了那个远房亲戚,找了车间主任,他们都哀叹着说恐怕爱莫能助了。改革的大潮来了,任谁也挡不住的。
孩子没到一岁,我下岗了。成了这个国有企业改革第一轮被开刀的对象。想想也是啊,我们是合同工,又没有正式编制,需要你时一纸合同,不需要你时照样一纸合同完事儿。
说好的孩子满一岁断奶后,留给老人看着,杏子重回学校读书的愿望,不得不搁浅。在杏子默默地流泪默认下,我去她学校又办理了延长休学手续。
是啊,你说得对,我还年轻,那年也就二十四五岁,没了工作可以东山再起。可是,你们无法想象,我们这些一没文凭二没关系三没技术的“三无”人员,在这个社会混下去有多难。
不是有句歌词唱了:人间万苦人最苦吗?再苦也得支撑下去啊,有老婆孩子等着呢。
后来,断断续续地干过水果零售、站桥头卖苦力、电三轮拉货、送桶装水……等等,这么说吧,凡是想到能干的都干了,就差传销贩毒和贩卖人口了。
那年,以前的同事们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相关政策,说我们这些合同工虽然不是正式编制,被辞退了也可以有补偿金。我们曾集体组织去那个早已灰败的厂子里找领导理论。几次三番下来,领导们也自知理亏,按工龄给了点儿补偿。
给点儿就点儿吧,蚂蚱也是肉,何况这点儿肉对于我们何止是蚂蚱呀,简直是猪肘子。
用那点儿补偿金,又从亲戚朋友那儿借了点儿,买了处城中村的平房。完成了我对杏子的第一个承诺:给她一个家。对于女人来说,有房子就有家,租住的房子永远是别人的家,睡觉都不安稳。
记得那一天,我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借着酒劲儿许诺给儿子买辆车,其实何止如此,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买个小点儿的商品房,不再让杏子每天灰头土脸生火做饭。
唉,谁说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这句话。真是太有体会了。
人要是赶上霉运,喝凉水也塞牙。
水果摊摆不成了吧,拉货还被交警抓着。扣押了车和货,差点儿没把我急死。电三轮扣就扣了吧,用了几年了也不值几个钱,主要是客户的货我赔不起啊。
那一次罚款,让我觉得真的是寸步难行了。说什么“天无绝人之路”,那是他们没遇上,遇上了你就知道“无路可走”是什么滋味了。
再后来,听小道消息说,我们这个城中村可能要拆迁。我们俩又看到了希望,我们可以要一个小一点儿的楼房,再拿一笔补偿金,也许简单装修后还有盈余。
只要想一想这事儿,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可惜,美梦只能是美梦,总有醒的时候。这个城中村拆迁了,偏偏到我家的前一排不拆了,据说是某几家邻居狮子大开口,惹毛了开发商。
杏子上学的事儿?哦,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连续办休学手续都懒得了。家里生活窘迫成这样,哪有钱供她上学,她也没有那心情上学。
孩子能脱手了,杏子也开始在超市里打零工补贴家用。捉襟见肘的日子,马马虎虎还过得下去。不是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吗?至少还有儿子,他是我们的希望吧。
出事儿前几天,我好不容易和几个老乡组织起来的装修家泥瓦工活儿,因为主要的瓦工师傅生病解散了。我又处于失业状态了。
杏子换了一份工作,开始跑保险了。据说有客户也很赚钱的,我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客户呢?看遍我们身边的交际圈,哪有一个有闲钱买报险的。保险那不是富人的词儿吗?
前一天和几个以前的伙伴喝酒,他们挤眉弄眼地说风凉话,行啊,刚子,你老婆有能耐啊,还能跑保险。我说怎了我老婆跑不了报险。一个说另一个,别打击刚子,人家老婆细皮嫩肉的,不赖嘛。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那天我一个人无所事事,在家里喝着闷酒,儿子玩儿他的手机。天黑了左等右等,杏子还没回来。我的火气腾腾地上窜。
快八点了,她回来了。薄施粉黛,精精神神。我问她去哪儿了。她说早晨不是和你说了,我们单位有客户年会。我气急败坏,客户客户,不管男人孩子了?大过年的家里冷冷清清,像个家吗?
她可能也喝了酒,冲着我嚷嚷,你又没事儿干,坐在家里,有时间喝酒没时间给儿子做饭?
不知怎地,可能是酒壮怂人胆吧,从来没有动手打过杏子的我,第一次出手打了她。她捂着被打疼的脸,愤怒地看着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 窝囊废。
我的心里底线被触及了。自认为的尊严被女人践踏了。我愤怒了,丧失了仅存的理智。
于是,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一幕……
一审宣判死刑,其实我不想上诉的。这日子过的够够的了,我真的不想玩儿了。
白发苍苍的母亲探监时哭着说,明明怎办?你说,明明怎办啊?……
我想为了儿子苟且偷生吧。我委托了法院指定的律师上诉了。
后来,儿子的一句话让我心如死灰。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去找杏子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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