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我妈从来没有跟我讨论过孤独的话题。她似乎觉得我一个人也可以自得其乐,泰然处之。
我唯一想的起来的可能是大三的某个晚上。她推开房门,用一种我觉得饱含深意的母亲的那种柔软的嗓音问我:你会不会觉得孤独?
我被她这突然一问被愣住了,趴在床上的身体挪动了一下,侧过头吐出两个字:不会。
倒不是为了逞强或是安慰她才否认的,而是真的觉得一个人也可以找到很多快乐,所以几乎察觉不到一个人的孤独。
但你知道,事情总是会有变化的。就像小时候很爱吃香蕉,长大了却只喜欢喝香蕉牛奶。以前听到榴莲就退避三舍,现在却是两眼放光。连我人生前二十年不肯多吃的鱼也渐渐开始喜欢吃了。
直到那天。
One
12月的某个上午,我匆匆交完东西,打算去附近商场解决午饭。
吃完后服务员告诉我,只要在大众上点评一下就会有免费的焦糖布丁送。天知道我是有多喜欢吃甜品,可是摸摸肚子,真的吃不下了哎。
惆怅的拨弄着桌子上的小餐牌,在手机上给小蓉传了一行文字。
随后她回复我:好想跟你一起吃啊!!!
此刻的孤独是:明明有免费的甜品吃,可是没人分担,一人独享又吃不完,只好就此放弃的不甘心。
下午逛街的时候看到某品牌巧克力冰淇淋第二份半价。有时候我真的很痛恨第二份半价这个创意,让我这个自诩一个人很快乐的理论在面对第二份半价的牌子时没了嚣张的气焰,只有跺脚的无奈。最后只能恨恨地扭头买了个冰淇淋泡芙解恨。
正当我捏着包装纸琢磨着该怎么下口的时候,我敏锐地感到鼻子不对劲了。暗叫不好!一定是这几天巧克力吃多上火了。
快走两步火速冲到一个敞开式的店内,一屁股坐下,抽出只剩半包的纸开始止血。而店员见我没有点餐还强占着一个位子,便上前询问。我尴尬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我是个正在止血的人。更尴尬的是,半包纸马上就要见底,但血流依旧丰富,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就在我决定向前面那桌带着小孩子的老人借纸巾的时候,谢天谢地,血止住了。
也不知是商场的暖气开得太足还是我真的慌了神,摸摸脸,滚烫烫的。
定定神,拿起手机就是跟小蓉一顿诉苦。但先说的不是流血事件,而是错过了第二份半价!随后才补上了尴尬的流血事件。
手机上跳出“正在输入”的字样,片刻后汇成两句话:
巧克力和冰淇淋,我的两样最爱啊!
真希望我在就好了。
大概那是我有印象以来第一次很强烈的感到孤独。
无福消受的免费甜品,没人分享的第二份半价,突如其来的流血事件。当这三件事密集地集中到一天的时候,这种重复的失落和无助冲击着我笃信的“一个人也很好”的价值观。
Two
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事实如此,“一个人也很好,一个人也很快乐”就像时尚界的性冷淡风,倏忽之间就席卷而来,在年轻的单身女性中获得了极大的好感,涨势凶猛犹如近段时日的房价。我似乎也被人潮卷着,被这个包裹着糖纸的理论晃晕了眼。
姑娘们把自己武装成铿锵有力自带防护罩的独立女性,走路自带风效,做事果敢,该自己干的不该自己干的都可以接过来吞声消化。
身边的人都以为你这样很快乐,就连你自己也以为你可以来去自由顶天立地,风风火火的张罗着一个人的生活,树着flag说着“做一个独立美好的女性多好啊”。
坦白说,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做个傻白甜,眨着无辜的双眼就有人出面解决一切问题。
可生活不是电视剧,会有霸道总裁从天而降替你承包鱼塘。世界不温柔,只能姑娘当自强啊。晚归要防色狼,想吃的东西自己学着做,想买的衣服自己赚钱买,生病了咬咬牙自己去医院。
然后我看到身边的女孩子们变得越来越美好,会做甜点,会手工,会化妆,会穿衣打扮,会健身运动,文能琴棋书画,武能组装小家具扛重物。
慢慢地,承认自己需要爱就变成了一件很羞耻的事,听上去就像是一场削弱女权的战役。
逼着姑娘们洗掉脸上精致的妆容,褪去她们华丽的外衣和配饰,粗暴地把她们推到舞台的中央。然后涨红着脸,怯怯地承认自己需要帮助,是个孤立无援的弱女子。
Three
抛开那些吃不得用不了的自尊和莫名的羞耻心,我开始想,那些说着一个人也很好,一个人不知道多开心的人其实也是会孤独的吧。
晚归的时候瞧见这城市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自己点亮。刮风下雨的时候撑着伞提着东西的手腾不出来接电话。地铁急刹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甚至没有扶手给你依靠。出门搞不清楚方向的时候除了手机地图和问路,只能自言自语和自己商量。人潮拥挤的街头只能不断缩小着体积从各色情侣身边说一句轻不可闻的借过。
而姑娘们去理发店做头发穿衣打扮,周末学插花,下班后健身,平时阅读电影听音乐旅行,把自己点缀的精致又充实。一个个出落的姿态翩翩,内外兼修,说到底也并不是想孤芳自赏啊。
到底还是希望有人能怀着一颗热烈跳动的心脏和满腹的爱,带着一腔温柔,眼带笑意地朝你走来。揽着你的肩膀,接过你手中的东西。
Four
我常坐的那班公交车途径的几个站,常常会看到附近小区的有些老人坐在站台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
初初我以为他们在等车,后来发现他们并不上来,也不是在等人。只是坐在那里,目光缓慢的注视着人来人往,偶尔和同样等车的人聊上两句。
夕阳把他们单薄的身影映射的无限落寞。
而我也不想怀抱着一个人的美好就像守着一份外人不能触碰的宝藏,独自步入今后漫长的岁月。最后只能在街头寻找温暖和陌生人的际遇来体会这最深的孤独。
Sheldon说:
人穷尽一生追寻另一个人类共度一生的事,我一直无法理解。或许我自己太有意思,无需他人陪伴。所以我祝你们在对方身上得到的快乐与我给自己的一样多。
单身可贵,真爱难得。说着一个人也很快乐的sheldon还不是和Amy走到了一起。
最后的最后,我们都要怀抱着自身的美好遇见另一个能让你轻易卸下强撑的坚强和放弃“一个人也很快乐”的论调的人。
Five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正坐在理发店里。店内放着周杰伦的歌,“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我轻声附和的声音被消融在吹风机的轰轰声中。
那天之后,我会控制自己吃巧克力,记得出门带足够的纸,吃饭前问一下店内有什么活动,看到第二份半价的时候盯着看两秒然后轻飘飘的走过。
我不会就此否定一个人的快乐,但也小心翼翼地怀着那点微小怯懦的期待。
因为,我也会希望有个人告诉我:
“多吃巧克力不好,不过万一上火我多带了纸”
“我已经看好这家餐厅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优惠”
“我们去吃你喜欢的甜品吧,管它有没有活动”
我也想试着握住你的手。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把那些吃不得用不了的自尊和莫名的羞耻心踩碎了吧,需要爱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的事,就承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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