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老师的爱情

我是G小姐。第二个故事，由我来讲。

今天的主人公，是H老师。以后我们都会用字母来代替主人公的名字，因为这样能省去很多麻烦。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躺在床上，享受着下班回家后的片刻宁静。今天的故事，或许平淡无奇，但着实适合这样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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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老师的爱情

——你是否愿意，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我住在一所中学的家属院里。隔壁单元的H老师是这所中学的实验室管理员，工作清闲得很。

对于学校那些每天为几毛钱课时费争得面红耳赤的老师，H老师打心底是瞧不起的。一方面，自己不是代课老师，并没有课时费这一说。另一方面，她也不缺钱。

H老师的老公算是小中产，早年做水表生意起家，如今做了某品牌的代理。因为如此，她从来不担心猪肉涨价鸡蛋飞天，下班回来也很少做饭，毕竟可以出钱请保姆。

倒是她的老公，没有什么老板的派头，过日子也更仔细些。他有时会骑一辆历史悠久的二八自行车，院子里不少人都碰到过他拎着菜回家，他也会买院门口10元5斤的水果，偶尔碰上院子里的老头儿老太太，还顺手帮忙提个菜篮……这样的一个老公，自然被发了好人卡，也受到了院子里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们的欢迎。

楼上302的阿姨常跟我讲：“你看人家何老师的爱人，真是模范啊！我们家那位要有他的一半就好了！哎我说小G，你老公平时看着也不爱说话哦？你要跟他说，经常和大家聊聊天，能增进邻里感情……”每每听到这里，我都会找借口走开。毕竟比老公这种事，我不擅长。何况H老师的老公，在我看来总有点女气。

然而，是不是女气，院里的阿姨们并不看重，大家都期待过上她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甚至还内心阴暗地盼望着他们有一天会离婚。

结果，他们真的离婚了。

别激动，这里面没有什么老公出轨，捉奸在床之类的狗血剧情，并没有。

摆正心态，继续听我讲。

离婚之前的H老师，常常用小中产的实力，演绎着中年人的审美，大红大绿的虽然“感人”吧，倒也不违和，总归她并不是什么美人。

红配绿，不是所有人都能穿出feel

离婚以后，摆脱小中产标签，H老师的品位居然还上了一个台阶，素色的外衣也许配合了她的心情，而这么一打扮，一张平静得看不出情绪的面孔，似乎也比从前更加耐看了。离婚以后的H老师反倒多了更多自由的时间，旅游、拍照、学舞蹈、学钢琴、学英文，样样不落。

小中产的老公，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故事并没有结束。

有一天，家属院儿里突然来了个老外，和H老师一起出现的。他们并排走着，H老师用很不流利的Chinglish配合手势同老外比划着，OK  Yes着一路上了楼。

这简直是院里的爆炸新闻！

急性子的302阿姨晚饭后就跑下楼，用“借一下你家的小黑板”作借口，在玄关里和我八卦起来。

“哎小G啊，你今天几点回来的啊？六点半啊！哦，可惜了，你没有看到那个外国人啊！啊呀这个外国人还挺帅呢，个子也高，他到H老师家里去了！哦，你也听说了哈？哎呀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我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关系，何况无论什么关系都和我没有关系。客气地送走楼上阿姨，我问老公，“H老师和谁在一起，很值得讨论吗？”

“值得。因为他离婚了。”

那天晚上，每家人的饭桌上，摆着不同的菜，却聊着相同的话题。

“他们什么关系啊？”

“你猜他们在哪儿认识的？怎么认识的啊？”

“H老师算是梅开二度了吧？”

……

这一切，只因为她离婚了。

大院儿里槐树下扇着扇子聊天的阿姨们，很快循着线索拼凑出了H老师的感情状况。

半年前，H老师去英国旅行。当然，离婚并没有降低她的生活品质。期间，她认识了英国教师皮特。H老师的英语水平，仅仅停留在“However are you?”“Fine,Thank you.And you?”之上。即便如此，俩人居然一起游览了伦敦桥，探秘巨石阵，顺带一起救助流浪猫。

一见钟情，也许不是最好的相遇。但是最美的感情，一定在相遇的瞬间就萌芽了。

年过半百的两个人，在异国他乡用比划、图片、眼神，结合初中水平的英语，交代了各自的人生，确定了一段跨国恋情。

半年后，皮特卖掉了英国的房子，追随H老师来到了中国北方的小城，加入了这座普通学校家属院儿里买菜老头儿的队伍。

皮特作为外国人，身强体壮，大冬天也是白色短袖体恤打底，大早便上街跑步。他的胳膊上有健身房教练身上才有的健硕肌肉，因为人帅，所以即使他一句中文都不会说，仍有很多阿姨上山搭讪（这真是个看脸的社会）。皮特乐于交流，也乐于学几句“你好”“谢谢”，搭讪多了，阿姨们的英文水平突飞猛进，而皮特的中文也是渐入佳境。

于是这么一个上午，皮特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出门，逢人就说“恭喜恭喜”。这天，他和H老师要去登记结婚了，开心的皮特显然还搞不懂“恭喜”应该由别人来说。

H老师的爱情

那又怎么样呢？

结婚后的H老师和皮特慢慢走入沟通无障碍的生活，他们一起旅行，一起跑步，还收养了很多流浪猫。他们家的猫大概心情太好，个个吃得膘肥体壮，自信满满。走在院儿里，连狗都被那气场震得贴着墙走。

他们就应该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不是吗？所以，很多天都没见到H老师之后，院里疯传着她要移民英国的消息。

几天后，有人辟谣了，

H老师生病了。乳腺癌，从英国旅行归来发现的。那时，皮特正执意为爱情来到我大中国，而H老师，正不顾一切地想法阻止他。

你问我，他们之间有爱情吗？我也不知道。

H老师最后的时光，频繁往返于医院和家。曾经一度压在箱底的那些搭配感人的衣服，再次穿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头发越来越少，于是一块块花纱巾就成为了她最爱的装饰。她虽然瘦了很多，但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尤其是挽着皮特的手臂一起出现的时候，总是格外开心。

也许外国人对待生离死别的态度更豁达，我从来没见过皮特脸上挂着愁容。在一个下午，H老师的前夫和孩子来看他，皮特还专门下楼买了水果。在中国待了一段时间，外国人竟也开始学起这些礼数来。前夫走的时候，眼圈红红的，孩子更是哭成了泪人。皮特却很平静，一直在楼下目送着前夫离开。

“外国人，肯定是图了什么，不然就是在国外混不下去才来的！”

“说不定他还是个王老五呢，不然H老师会找他啊？你看以前那个卖水表的，那么有钱不还是离了？”

“谁知道啊！不管怎么样，外国人还是把她送走了哈，也算有个好归宿。”

“就是就是！”

那一天，走路越来越慢的H老师，终于没有走到家。她离开时，身旁只有皮特。

院子里的阿姨们以慰问的名义，在H老师的屋子里八卦着那些曾经。皮特听不懂，一直礼貌地点头，不停地说着“谢谢”。中国式的葬礼，他也是头一次经历。

那天，我也去了H老师家。我看到皮特的脸上写满疲惫，虽然很忙，但他的眼睛一直在看墙上H老师的照片，时不时泛出一片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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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就到这里。

离婚没有闹出个惊天动地，再婚也没有那么多波澜起伏。普通人的日子，大抵如此。

也许你会觉得H老师可怜。可我觉得，并没有可怜的人。

生活虽然多波折，但在过程里，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没有遗憾，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