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啤酒

十几年前我在一幢有二十多层的大楼里工作，我的办公室在十五楼。楼的不远处有大润发超市，超市与办公楼之间有几间带院的白墙灰瓦平房。忽然有一天我发现铲车开来平房消失，这里要盖一座新的大楼了。

我站在楼上，感觉视觉疲劳时就站到窗边向下望，就见下面的人像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东走西走。大楼的水平面下也有建筑，打桩机轰隆几天之后，大深坑四周就有楼茬子起来。楼茬子起来时进入初夏，天热了，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始工作。

中午时外出活动，一推开大门就有一股热浪来袭，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把人拦住一样。热也要走，走出大院的门来到一条小马路。工地上的工人这时也休息了，到了吃饭时间。他们就坐在马路边上，有大公交小公汽从眼前驶过，也有步履匆匆的年轻人和慢腾腾的老人，还有放学后回家，在马路边上连打带闹的小孩子。

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两个小塑料盆，有红的绿的黄的粉的，一个小盆里装着米饭，另一个小盆里是菜汤。说汤也不准确，应该是大锅炖菜，盛到盆里就这样不干不稀。他们每个人的手里几乎都攥着一瓶啤酒，不时地举起来，仰头灌上一口。

他们有的人还没有摘下安全帽，就在没遮没挡的马路边上，热汗涔涔的。可是他们好像不在乎这些，神情专注于那盆能长力气的白米饭，还有那瓶能在此刻解渴又甘爽的啤酒。他们喝酒吃菜几乎不用勺和筷子，啤酒对瓶吹，菜盆端起直接往嘴里送。

从他们身边慢慢走过，不忍心脚步太重溅起浮灰。其实这只是一种心理感觉，马路是一个动态场所，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污染物肯定不会缺席。他们离马路那么近，也就两米多的距离。他们为什么没有找一个遮阳的地方呢？为什么不躲一躲这些灰尘呢？

以后偶尔从马路边走过，只要是中午，就能看到这个工地的工人在马路边上吃饭，吃饭时必有啤酒。他们喝得那样香甜，胜过豪华餐桌上的琼浆玉液。他们是真的享受这一刻，阳光你只管烤灼吧，他们已有了金盔铁甲一样，只倾心于眼前这一瓶啤酒。

我带着马路边喝啤酒的记忆回到家乡。我有一天在国道边上闲逛，就看见两个女人坐在路边。沿路的路基边坡整理的清清爽爽，是她们的劳动成果。走近才发现，她们的手里居然各自拿着一听罐装啤酒，正在边聊边喝，再看身边，还放着两个喝光的空罐。这两个女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盛夏了，脑袋上还包着花头巾。花头巾也遮不住脸庞，脸庞是褐色的。她们一整天都在烈日的暴晒下美化着公路，枯燥加上炎热，这一罐啤酒或许能能给她们带来安慰。

我现在干活累了也想喝啤酒，这时喝酒是自己花钱买的，没有人劝，却咕噜咕噜的喝得顺畅。以前再好的啤酒也没有喝出什么滋味，喝得那么勉强，喝得推也推不掉，烦恼透了。可是现在这啤酒怎么忽然就好喝了？原来人在累了渴了时喝点啤酒，这时是真需要，没有别的乱七八糟掺杂在酒中，喝啤酒就是喝啤酒，只在乎喝酒带来的感官享受。这样喝酒才能品出啤酒的美来。建筑工地的工人，路边铲草的妇人，还有我。把啤酒当作了生活的润滑油调味品，苦涩和疲倦就可以暂时走开，人在那一刻是愉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