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是一只刚破壳的小麻雀，它费力地用喙在给予它保护的蛋壳上戳出裂痕后，看到的是黑漆漆的“天”。
“哦，亲爱的，快来，我们的小宝贝破壳了！”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它认得，不久前还在壳里听到过，是妈妈吧，它记得她满怀欣喜地替它想名字，规划它出生后的生活。
接着它看到了妈妈，即使不知道其它麻雀长什么样，它也觉得妈妈漂亮极了，它朝妈妈怀里叽叽地叫着，幼嫩的身体整个扑在妈妈怀里。
“妈妈，妈妈！”
“是妈妈，我的孩子，你破壳了，真是太好了！”
另一只麻雀也飞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一只毛毛虫，它小心翼翼地将毛毛虫放在巢里，对小麻雀说，“来，孩子，喊爸爸。”
那声音它也听过，它记得这声音和妈妈讨论给它取什么名字。
“爸，爸爸！”
“哎！好孩子，好孩子！爸爸给你带了昆虫，你刚刚破壳，累了吧，多吃点儿，我再给你拿几条！”说着，那只麻雀又扑腾了出去。
“你爸担心你呢，它念叨好几天了，生怕你出不来，现在看到你好好的别提多高兴了。”妈妈一点点地用喙替它顺绒毛，“待会儿吃完了饭就睡吧，什么事都等休息好了再说。”
小麻雀吃了一条半毛毛虫，在妈妈的摇篮曲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02
麻雀家是个大家庭，或者说，是个集体宿舍，不提堂兄弟、表姐妹这些亲戚，上上下下三百多只麻雀都待在这面墙上，墙上被密密麻麻钉了一堆小房子，早晚麻雀父母们在这小房子里进进出出叼来食物喂养自己的孩子，偶尔小麻雀从房子里探出头来，总能看到几个和它差不多的小脑袋。
“今天我吃的是尺蠖！”
“我也是！”
“我也是！可好吃了！”
小麻雀有些丧气，这已经是它不知道第几次听到一样的答案了，它之前也有好几次想和自己的伙伴们炫耀、抱怨伙食和自己的玩具，但无论探出脑袋的是谁，它们都有一样的东西，似乎所有麻雀们每天都找到的是一样的东西，就连每家的爸爸妈妈回来的时间都差不多。
“又是一样的。”它保持着探出脑袋姿势自言自语。
“废话，在这个笼子里当然是一样的。”
“谁，谁在说话？”小麻雀慌着脑袋，却什么也没看见。
“往下看，小家伙，我在地面。”
小麻雀伸长了脖子向下看，但只看到黑漆漆的石块。
“嘿，我还听着呢，你这个没礼貌的小家伙。”那个大石块动了动，竟探出一个头来，“我是乌龟，比你不知道大多少岁了，你爷爷奶奶破壳的时候我都在这了呢。”
“呀，那我叫你乌龟爷爷好了，乌龟爷爷，为什么说这个笼子里都是一样的啊，还有，什么是笼子？”
“笼子就是把你关着不让你出去的地方，你们就是被关住了，到不到其他地方去，所以只能吃人们送进来的东西，住这种房子，他们每天只会送一种食物，所以你们吃的肯定都一样。”
小麻雀感觉自己的心突然被揪起来了一块，它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闷闷的，“为什么把我们关起来？我们原来应该住在哪儿？我们吃什么？”
“谁知道呢。”乌龟慢慢缩回了自己的头，“我只记得我被关进来前看到你们吵吵嚷嚷地待在树梢上。”
小麻雀再喊却没有听到回答，乌龟睡着了，
03
树梢是什么，小麻雀把头缩回到房子里思考着这个问题。那是什么呢？能让一群麻雀都呆在上面，是一个大房子吗？
“嘿，你们知道树梢是什么吗？”它问那些和它同龄的小伙伴们。
“那是什么，新品种的吃的么？”
“爸爸妈妈，你们知道树梢是什么么？”
麻雀父母也不知道，“这孩子说的是什么，它是不是做噩梦了。”麻雀妈妈悄悄地对麻雀爸爸说。
小麻雀没得到答案，只是在晚餐多分到了一条虫子。
乌龟睡了好久，父母一不在小麻雀就去叫它，它还是过了三天才醒。那是一个中午，太阳正刺眼，它不停地叫着，终于把乌龟吵得从壳里探出了头。
“天啊，你比其他那么多麻雀加起来都吵。”乌龟说。
“除非你告诉我树梢是什么，长什么样，怎么到树梢上去。”
在乌龟的描述下，小麻雀终于知道了那是什么，树梢不是房子，它是树延伸出的长长的、细细的枝条，麻雀们聚集在一起在树上做窝，它们飞上飞下，休息时都爱蹲在树梢上，平时找了不同的虫子吃也偶尔在树梢上分享，关系近的还会互相啄啄羽毛，更多时候，它们聚集在一起聊八卦，这家的小米好吃，那家的主人心地善良。
“天哪，那多有趣儿！”小麻雀被乌龟的描述迷住了，每只麻雀都过着不同的生活，做着自己想要的事。
“那可不一定，被关起来前每年冬天没能熬过去的也不少。”乌龟咕哝着，“起码你们现在没有被冻死的，两腿朝天直愣愣地倒在地上，那种麻雀我也见得多了。”
小麻雀不管这些，它把头缩回去了，哼着歌开始幻想着落在树梢上的一切。“我是只快乐的小麻雀~我和别的麻雀吃的不一样~我每天落在树梢上~”
乌龟又把头缩回去了，那真是只奇怪的麻雀，他想，他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不如再睡一会儿，这样醒来它就可以吃到人送进来的龟粮了。
04
小麻雀想的越来越多，它现在不用闭上眼就能在脑中清晰的勾勒出那副画面：它轻盈、快乐的落到一个树梢上，向其他麻雀展示自己捉到的毛毛虫，享受着它们艳羡的目光，接着，它叼虫子到自己筑的巢里（那时我肯定已经结婚了，它想，我会有一个和妈妈一样温柔，爱孩子的妻子），和妻子把虫子喂给自己的孩子，像爸爸妈妈对它做的那样，但那个小家伙会比自己幸运的多，它抬头看到的是蓝色的天，不是房顶或者其他麻雀的脑袋，它会呼吸着天然的，不是人供给的空气，还可以在自己的保护下在树梢上蹦蹦跳跳。
可总是没过多久它又会被拽回现实，它还是那只小小的，自己刚会扑腾翅膀的麻雀，它的头上还是小房顶，探出头，所有小麻雀和它吃的是一样的食物，那些想象只来自与地上那只老龟，而乌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没什么兴趣给它讲故事。
“天啊，我真的不明白，那有什么好向往的呢？”乌龟这么对它说。
但是小麻雀就是向往那个没有去过的地方，它有着它这个年纪正应当有的好奇和勇气，它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开始努力的练习蹦跳和飞行，它比其他小家伙都要早掌握上上下下的本领，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就落到地面上去，叽叽喳喳地绕着乌龟转，偶尔还啄啄乌龟的课，为了得到更多关于树梢的消息。
“一定有去树梢的办法的，乌龟爷爷，你告诉我，我想亲眼看到树梢，我要飞到到树梢上去看看！”
乌龟终于受不了它的骚扰了。“早知道那天我不该说这个的，这简直是让你这种小麻雀去送命。”它给出了办法，“你到天暗下来的时候，在我头对着的那个小门旁边等着，会有手放碗进来，这个时候你去啄那只手，手会缩起来，这时你就可以从缝隙里钻出去了。”
“谢谢你，龟爷爷。”小麻雀扑腾着翅膀回家去了。
晚上，已经是麻雀们的睡觉时间了，爸爸妈妈睡在房子靠门的地方，小麻雀小心翼翼地穿过它们，走之前悄悄给了他们一个吻，“爸爸，妈妈，不要太想我，乌龟爷爷会和你们说的，我去找树梢啦。”
它又回头看了两次，这才展开翅膀扑棱到地上。
像乌龟说的，它很顺利就出去了。
“记得回来啊！”乌龟在它身后喊着。
05
小麻雀兴奋地扑腾着翅膀，它终于飞出了笼子，又飞出了给他们喂食的人的房子，现在它看到天了，没有乌龟说的那么蓝，事实上，天有点灰，空气也有些呛人，但它还是很兴奋：那是它应当出生和生长的地方呀！它继续飞着，不久，它的翅膀酸了，这里真是太大了，它从没有飞过这么远，它的爸爸妈妈也没有过，但现在还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它不得不接着扑腾翅膀。
它终于彻底挥不动翅膀了，它踉踉跄跄地落在地上，这时却有一个声音响起：“吃点东西吧，你看起来很累，是旅行者么？”它扭头一看，呀！一只漂亮的母麻雀！
母麻雀真的很漂亮：带着点碎花的羽毛，绒绒的身子，叼着虫子轻快地蹦蹦跳跳，她把虫子放在地上推给小麻雀，看它狼吞虎咽的样子又不知去哪儿给它弄了点小米，小麻雀吃过这些，却从来没觉得他们无比香甜。
“你们住在哪儿，是在树梢上吗？”一有了力气，它立马向母麻雀发问，它迫不及待地想得到答案。
“对呀，我们在树上筑巢，平常都带着树梢上。你不是么？”母麻雀的声音也好听，像清澈透明的水滴一滴滴打在地上。
“太好了，我可以和你去看看么？我一直在找树梢......”小麻雀把自己的故事讲给母麻雀听。
“太奇妙了，我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听起来你原来待得地方也挺好，但是我们这里更自由，来吧，参观我们的房子，这里有很多的麻雀，大家一起住在树梢上。”
它们把剩下一点小米啄干净，相互清理了羽毛，母麻雀带着小麻雀向树飞去。
“妈妈，快看，两只麻雀！”一旁走过的孩子晃晃妈妈的手，指着那两个飞走的身影。
“啊，它们啊，它们是麻雀，天性喜欢落在树梢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