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信头

1.

在中国的黄河边上，住着一个老头儿，姓信。他瘦瘦的，脖子细长，眼睛也是小小的，这么细的脖子是担不住大而明亮的眼睛的。他是一个在城市做工的农民，很穷，所以他是一个人，从未娶过妻子，连娶媳妇的梦他都不常做。

他老了，不能在城里干活了，回到了村里。他蹲在自己的八分农田上，看着荒草飘摇。和荒草比，老信头似乎更容易折断。

他终于病了，躺在黑暗的家里。

没有急事，不要点蜡。他说，蜡烛这个东西太贵，比吃饭还贵。

也许是黑暗驱散了他的疾病，他活了下来，也等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得到了政府的困难补助，每年三百元，平均每天八角钱。

2.

时光流啊，把老信头儿冲刷得更老了。

他的困难补助从每年的三百元涨到了六百元，他每天的生活费也从八角钱涨到了一块六，但是米更贵了，肉也更贵了，老信头儿已经两年多没吃过肉了。

有一天，他在一份捡来的报纸上看到了一个新闻，说有一个和他一样穷的人生病了，为了治病，故意犯罪进了监狱，在监狱里治好了病。

老信头儿心花怒放，仿佛看见了一辈子里从未见过的光明，照耀着他的未来。

他开始捡破烂换钱，他要攒钱去首都。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发生在首都，都是重大的。他用攒的钱，先从黄河边儿到了郑州；在郑州继续拾荒，到了天津。离首都如此之近时，希望的暖流第一次真切地注入了老信头儿的心田。

3.

老信头儿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到了首都。街上到处都是人，马路上的汽车像河流，混乱中他唯一的清晰的感觉是——饿。

饥饿提前了他的“犯罪行动”。

只有一个想犯罪的人才知道，犯罪是多么不容易。

老信头儿看到一个警察买东西，他决定抢劫警察。可是，他年纪大，肚子饿，走路太慢，没等他走近，警察已经走远了。

他抢一个年轻姑娘的背包，姑娘不放手。他们拉着背包的带子，像拉锯一样，最后姑娘拿回了自己的包，老信头儿摔倒在地上。

最后，他拿出了自己的水果刀，抢一个女人的包，用刀逼着她，让她喊抢劫。

女人喊了，警察来了，老信头儿犯罪了，被逮捕了。

4.

老信头儿站在法庭上，法官判他入狱两年。

判得太轻了，你们再好好审审。

法律就是法律，老信头儿的愿望，法律不管。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老信头儿还是开始了狱中的幸福生活。

两年来，老信头儿第一次吃到了肉。他把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怕太快进到肚子里。他每天早上可以吃到一个鸡蛋，可以吃他喜欢吃的馒头。他有夏天的衣服，有春天和秋天的衣服，还有冬天的衣服和两双鞋子。他有被单床单，热水瓶，杯子——这都是他从没有过的东西，现在都有了，春节他还喝到了甜酒冲鸡蛋！

因为是老人，在监狱里他不用干活，每天看书看报背唐诗，下棋听广播。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做了体检，第一次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病。有一次，他生病了，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去了医院……可惜，好景不长，老信头儿被减刑，提前半年出狱了。

5.

老信头儿坐在太阳底下盘算着，怎样才能回到美好的监狱去。因为年纪大了，能不能成功犯罪，他还真没把握。

                摘自本書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