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陆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不认识他。只是听宫里的国师聊起过这事。他当年去洛阳公办，途经渭水镇，说那边出了一个大妖怪，杀了整个镇子的人，全部被炼成了僵尸，恐怖至极。之后连神仙都看不下去，几万天兵天将下凡，降了那僵尸镇，其中的主将之一，就是那位钟九大人。我还听他说当时天上忽降金雨，极为壮观。呵呵，我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传说而已。”
“什么传说！这可是真事，你知道那大妖怪是谁，那金雨又是什么吗？”小黑听他这般说，叉起腰忿忿说道。
“小黑，不得无礼。”音音见他这样，赶忙拉住他，叫他不要胡来。
小黑看了眼音音，转身坐到木台上，拿起糕点边吃边说起来。
“这事情说来话长。当年渭河河神-泾若，特别喜欢美女，经常上岸调戏娘家妇女，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让那渭水镇的百姓每月进贡一个美女给他，不然就水漫渭水镇让他们没好日子过。结果这事情就让一个道人知道了，那道人原先是终南山仙鹤观的弟子，弹得一手好琴曲，他有一个拿手绝活，叫九龙驱邪镇魔音，这曲子是他自己创的，据说有九九八十一种变化，特别厉害。那道人就在渭河边弹奏这曲子，降服了泾若。结果没想到，这泾若有一个相好，是一只千年莲花精，她知道泾若死了，便屠了整个渭水镇，拿他们的魂魄做还魂丹要复活泾若，不过你们想嘛，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成功嘛，所以这莲花精就把这渭水镇变成了僵尸镇，盘踞在此，还降服了那边各路妖魔，可是不得了。”小黑说到这儿停顿一下，又拿起一块水晶糕吃起来。李陆和音音互看一眼，都对这故事提起了兴趣，赶紧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这事就被驱魔殿的人知道了。钟大人领兵围剿僵尸镇，没想到竟碰上了天界的玉衡星君，这个玉衡星君也是奉命前来降服僵尸镇的，他想用天界的鸾凤金水阵去灭了那城，一了百了。据说这阵法最先是九天玄女娘娘所创，发动起来如两只鸾凤衔来金雨，所以才得了这名。你们别觉着这阵法名字好听，其实是个特别凶猛的阵法，人神共灭不留活口的。钟大人知道以后不同意，说那城中还有俘虏活人，就算没有，那法阵威力也要殃及周遭生灵。可是那玉衡星君是奉玉帝之令，不敢违抗，钟大人就求了两天时间去镇里救人，如果时间一到没能出镇，再发动法阵，不用管他的死活。钟大人进了镇里果真降服了莲花精，但是那玉衡星君不守信用，提前发动了金水阵。”
“那就是说，国师口中的金雨就是这鸾凤金水阵了？我听他描述那金雨就如黄河倒灌，所碰之处，立起焦灼，整个镇上哀鸿遍野啊。”
“这金雨如此可怕，那钟大人怎么逃得出来？”音音听过李陆的描述，有些吃惊地向小黑问道。
小黑扭了扭身子继续说：“据说当时是有人相救，那个救他的人就是之前降服泾若的道人，钟大人入镇之前好像就认识他了，两人还成了朋友来着，不过他也死在金水阵里了，那金水阵一发动神仙都自身难保，别说是人了。钟大人逃出金水阵怒不可遏，直接上天界去讨要说法，结果没想到，竟被冠了个玩忽职守，殴打天界上神的罪名，领了一千法鞭，关进了天牢。最后要不是丰都大人出面，恐怕没死在金水阵里，也要被天界的人打死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我倒不曾听说……”李陆听了这故事后续只觉不可思议，没想到神仙之间也会发生这种事。
“你当然不知道了，不过这在天界地府可不算什么秘密。要知道，天界地府向来不和，也不知这玉衡星君和钟大人有什么瓜葛……”
“说来这位驱魔神君，也是有情有义，有血有肉之人，遇到这种事情，实在令人寒心。”音音听罢这故事，微皱秀眉，只觉有些心痛难过。
“唉～可惜姐姐要的也不是这些消息不是？我已经问遍这边的小妖了，没人知道那个和尚是谁，神神秘秘的。”
“怎能说是没用？小黑已经是帮了姐姐大忙了。”音音一边说着一边摸摸小黑的头。“我看那位神君对大师毕恭毕敬，不像是知己好友的样子，想来可能是老师或是上官一类的关系。”
“嗯～我可没听说丰都大人是个光头和尚。要说他的老师什么的我也不认识啊……”小黑拖着个脑袋认真地思考起来，随后又瞪大了眼睛有些紧张地看着音音。“音音姐姐，你可别让我去找他问去，我连驱魔殿的大门都不敢进，更别说是见他了。”
“呵呵呵，你又没犯事，怕他做什么？还能把你吃了不成？”音音听他这话娇声笑了起来。
“那可说不准，我们这些小妖怪，没有不怕他的。反正，我再帮你打听打听就是了，总之，我是不会找他的。”小黑嘟囔着嘴起身就要走。
“哎！慢着！”音音见状，赶紧将他叫住。
“嗯？姐姐还有何事？”
“你这小子，说走就走。你不去找那位大神，我也要去找他的，你且告诉我，怎么才能见到他？我总不能也下了地府找他吧。”
“呸呸呸，姐姐这是什么话，胡说胡说！”小黑一听她这话赶紧制止音音。“嗯……让我想想……要么去求求土地爷，让他帮忙引荐引荐？不过你又没什么事，他恐怕也不会见你吧……要是哪里有了妖鬼作祟，也许就碰见他了，这些事情都归他管的……哎呀哎呀，我怎么能出这鬼主意，太危险了……”
“好了好了，你走吧，我逗你玩的。”音音瞧他那苦恼的样子，甚是滑稽，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算是放了他了。小黑见她这样，傻傻一笑，又变回小猫一溜烟就走了。
李陆和音音各叹一口气，也一路离开密林。两人回到长安一路无话。李陆实在忍不住便向音音问了起来：“音音姑娘，今日之事实在让李某大开眼界。姑娘是如何与那小妖……”
李陆的话还未完，音音便缓声答道：“我去东街闲逛之时，见一群小孩用石头砸他，一时不忍，将他带回家去。没想到他是那密林中的精怪，迷了路，才流落至此，之后便和他有了这缘分。”
“原来如此，音音姑娘果真是善人善心。李某斗胆，可否告知在下，姑娘与那小妖打听所谓何事？如果不嫌弃，李某也想尽些绵薄之力。”
音音看了眼李陆，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李尚书可还记得昨日早上，在小亭边碰见的那两人？”
李陆听罢微微一笑，回道：“怎能不记得，其中一位恐怕就是小黑口中的钟九大人。”
“是了。之前花莺阁闹了鬼灾，便是钟大人和大师帮忙，才得以平安无事，现在想来还有些心有余悸。”音音说着这话，脸上却是挂着蒙蒙笑意。“其实，是我与大师有一个赌约，我要是能说中大师的真实姓名，他便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真实姓名？”
“嗯。之前在花莺阁，他们也都是化名而来，没想到大师身边的人，竟是这等身份，想来他也绝非泛泛之辈了……”音音这么说着，露出为难的表情。李陆看着她这样，忽然觉着有些心疼起来，然而更让他在意的，究竟是什么事情，非要让那僧人去做不可呢？
“音音姑娘也别太着急了，要是能碰见那位驱魔神君，想来他不会为难姑娘，定会告诉你大师的名字吧。”
“但愿如此……”音音摇了摇头便也不再搭话。
两人回了花莺阁，还未进门，便见到柳疏坐在正厅一处桌前吃酒听曲。李陆愣了一下，竟有些心虚，趁柳疏没看见自己便赶忙与音音告辞。然而出了花莺阁，李陆却有些迈不开步子，他站在门口，目送着音音离开，只见小竹拉着她走到柳疏面前，两人不知道聊了什么，音音和小竹就先行离开了，留下柳疏一人站在正厅。不过片刻，柳疏扔下银子就走，脸上那神情跟雨前阴云差不了多少。李陆见他要走赶紧转身就跑，他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怕上柳疏了，竟是连打个招呼都不敢。
李陆回到家中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阿福招呼着几个下人从府里搬东西出来。李陆一看，突然想起出门买礼物的事情，一时羞愧难当。他一把拉住阿福，将他叫到一边来，问道：“玉凤她，难道今天就走？”
阿福点点头应道：“夫人心系二老，所以置办了些东西就打算回去了。”
“可有说何时回来？”
“没有，想来也得一月半月左右吧。”
“哦。”李陆听了这话，也未多说，拍拍阿福便进了家门去。只见潇玉凤拉着歆兰从正厅走出来，兰儿特别高兴，小脸笑得合不拢嘴，又蹦又跳的，见到李陆，一边大吼着喊着“爹爹”一边一路小跑地冲他飞奔而来。
李陆半蹲着身子，一把就将兰儿抱了起来，久违的也咧嘴笑了。
“乖乖，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娘亲带我出去玩儿，不带哥哥～”
李陆听她这话，差点乐出泪来，顶着她的小鼻子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坏啊，哥哥招你惹你了？”
“没有～呵呵呵～爹爹也一起吧。”兰儿涨红着小脸抱着李陆的脖颈，露出一副娇滴滴恳求的样子。
“爹爹不去了，我走了留你哥一人在家，还不翻天了？你在外婆外爷家要懂礼貌，要听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兰儿嘟起嘴有些不舍地说道。
“好了好了，别腻歪了，一会儿天黑了，赶不到驿站了。”玉凤一边说着一边将兰儿从李陆身上抱了下来，她看了眼李陆，也不唠叨他这一天又去了哪里晃荡，只是叹了口气，嘱咐几句：“最近天冷的紧，披风我没时间给你做新的，现买了一件放在里屋了。我不在的时候，少往外面跑，别总留真儿一人在家。”
“嗯……”李陆像个小孩一样点点头，突然间竟有些舍不得玉凤，这在平时不曾觉着，有时候，还巴不得她离得远些。“那什么，路上小心点，早点回来。”
玉凤听他这话，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微微点头，说了声“好”。
马车声渐渐远去，家里突然间就变得格外安静起来，问阿福真儿何时回来，阿福却说真儿今夜留在了东宫。一时间李陆觉着自己仿佛提前成了孤家寡人，想到柳疏，想来他这会儿应该是回家去了，不妨找他喝喝酒。然而真倒是想什么来什么，他还未出门，柳疏自己却找了过来。阿福将柳疏请进正厅，又去嘱咐厨房准备晚饭。
柳疏一屁股坐到正厅的椅子上，一脸的不痛快。他抬眼看了看李陆，有些疑惑地问道：“嫂子呢？”
“回娘家了。”
“啊！？回娘家！？李陆你别太过分了，嫂子人那么好，你怎么就把人家休了！？”
“啧！你这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家父亲病了，还不得回家看看？”李陆见柳疏嘴不着边，嗔怪一声。
“哦，吓我一跳。”
“说吧，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心里烦。今天去大理寺，那王老头什么都不让我管，竟然让我整理了一天的案宗，你可不知道，那放案宗的架子，灰有那么厚……”柳疏一边说着一边笔画起来。李陆看着他像个孩子似的，不禁摇了摇头。
“你毕竟是第一天去，王寺卿大概只是想让你熟悉熟悉环境。”
“李陆，明日要是没事，你陪我去灵感寺上香吧。”
“啊？”李陆听罢，差点惊掉了下巴。“这可有意思了，你不是不信佛吗？”
“怎么？不信佛就不能上香了？佛祖普度众生嘛，也普度一下我啊，让我早日娶个美娇妻回家。”
“呵呵，佛祖可不管这事，你少去玷污佛门清静。”李陆说着，拿起桌上的毛尖茶喝了起来。
“说你孤陋寡闻你还不听，不知道吧，灵感寺最近来了一位高僧，叫空蝉还是无蝉来着？唉呀，总之是为百姓开院讲经，据说对着他许愿特别灵验……”
“噗……”李陆听他这话差点一口茶喷了出去。“咳咳，你当人家高僧是什么啊！别辱了佛门净地，小心遭报应。”
“啧，我这是真的虚心求教，再说了，我也是听大理寺的这帮人说的，总之，你要不去我自己去就是了，你不好奇，我可好奇。”柳疏摆摆手，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李陆有些无奈，但想到最近确实也没什么要事，便就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柳疏就拉着李陆去到灵感寺，寺院门还未开，那门口的人就排成了长龙，要搁在平时哪有这声势。等了片刻，院里的僧人才开了门来。两人跟着人群进到大雄宝殿，大殿内已有些僧人入殿坐定。早上是集众诵经的时间，人也多些。柳疏和李陆坐到大殿后面，因为是第一次来寺院听讲，两人竟然都有些紧张，乖乖坐着不敢说话。
过了片刻，几个僧人簇拥着一位高僧走入殿来。李陆抬眼一看，心口一惊。这人不就是前天早上，来听曲的僧人吗？不就是音音姑娘想要知道姓名的大师？竟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李陆想到这儿，有些心喜。只见那大师双手合十向两边的人问候行礼，一抬眼正与李陆相对，那双琥珀眼睛似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样，李陆赶忙低头行礼避开他的目光。
“李陆，这高僧是不是上次去亭中听曲的那位？”柳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李陆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没想到得道高僧，也喜欢些‘风流韵事’嘛。”
“啧。少胡说，小心被别人赶出去。”李陆听罢，赶紧用手肘顶了柳疏一下。
过得片刻，待大师坐定，众人便开始诵念经书。李陆极少看佛经这类典籍，这诵念起来竟还有些费劲，顿觉着自己这礼部尚书当得有那么点名不符实。柳疏更是糟糕，直接闭了眼不知干什么，怕是真的信了旁人的话，开始许愿来了。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诵经才算结束。休息一会儿还会在法堂讲经。柳疏坐得脚都麻了，讲经这事儿自是不打算去了，捐了些香火钱便走了。李陆溜进后院，正见大师和主持说话……
“施主，这里是寺院私地，若想听经，可以去前院的法堂。”李陆身后响起一个洪亮严肃的声音，他打了一个哆嗦，赶紧回头，只见身后站着的正是当日站在高僧身边的那位红衣青年。李陆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怦怦狂跳，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可是昨日小黑口中的神仙。
“钟……”李陆一时惊讶，差点就叫出声来。钟九瞧他那表情，微微皱眉，却也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是第一次来灵感寺，不大熟悉。”李陆后退一步，向他行了一礼，抬眼看他。今日他穿了一身青蓝色的长袍，没有带剑，长长的黑发简单地系成马尾，特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你要是不知道法堂怎么走，我带你去就是了。”钟九微笑着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陆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拱手又一行礼。“那就多谢公子了，还未问公子……”
“叫我阿九就是，小小草民，不必李尚书挂记。”钟九这般说着，到让李陆吃了一惊。
“公子怎么知道……”
“我记得你，上次在湖边小亭，有过一面之缘。抱歉，我自作主张，打听了一下。”钟九这么说着，却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他回头一看，只见李陆站在不远处不动。“怎么？”
李陆看着他考虑再三，终是鼓起了勇气，微一鞠躬，缓缓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想为音音姑娘向钟大人请教。”
钟九听了这话，无奈地笑了笑。“真想不到，那小姑娘还有些本事。你说吧，向我请教什么？”
“钟大人能告诉我，那位高僧的名字吗？”
“你是说空蝉大师吗？叫做空蝉，写做空蝉，读做空蝉，还能有什么？”
李陆听罢微微一笑，说道：“钟九大人之前还说自己名唤阿九。叫做阿九，写做阿九，读做阿九。可却又不是。”
钟九听了这话摇了摇头。“空蝉大师就在不远处，你直接问他去不就好了？”
“想来大师定不会与我说的。”
“那你怎么确定我会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驱魔神君神通广大，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李陆必恭必敬地说，竟把钟九说乐了。
“哈哈哈，说实话，你该不会是在骂我吧！我可是驱魔大神，通常别人找我都是有些小鬼总来惹麻烦。你确是来问我别人的名字，我说不知道，你就说我神通广大，你这是在骂我一问三不知吧！”钟九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笑着。
李陆急忙摇摇头，正要解释，只见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说实话，我倒也挺想知道那小姑娘究竟找大师所谓何事，他们两个人神神秘秘的。不过我答应了大师，绝对不会告诉那姑娘的……嗯，要么这样吧，他们两个打赌，我也跟你打赌好了。”
李陆听了这话，急忙上前一步，仿佛抓住了一线希望，激动地问道：“什么赌约？只要能帮到音音姑娘，我什么事都可以做！”
钟九听他这么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些，他想了想向李陆说道：“这样吧，你要是能让我哭出来，我就告诉你大师的名字，反正大师只让我不跟那姑娘说，也没让我不告诉别人，不算失约，怎么样？”钟九这么说着，挑了挑眉毛。
李陆听罢，张大了嘴，一时无言以对。“我……我怎么，可能让大人哭呢？”
“那这可就是你的事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人特别豁达，轻易不哭的哦！怎样？”
“钟九大人，你这样未免太无理取闹，不通人事了吧！！”李陆突然皱紧眉头，脸露愠色地向钟九嚷道。
钟九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随后明白了李陆的意思，不禁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行行行，你怎样都行，你要是能把我骂哭，也算你的本事。那我们就这样约定了。……好了，跟你聊了这许久，我也不想听经了，我要走了，告辞。”钟九这么说着，一个拱手，就要离开。
“等等！那，那我日后要如何寻你？”
“自己想办法！”他这么说着，突然转身，竟在李陆眼前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李陆摸了摸胸口，只觉刚才如同做梦一般。
这样想着，他也没了听经的兴趣，快步离开灵感寺，就往平康坊赶去。
李陆到了花莺阁，才发现音音姑娘竟然也去了灵感寺，大概是去的时间不同，没有碰上，早知就去法堂听听讲经，或许还能见到面。音音姑娘不在，自己也没了听曲的兴趣，便怏怏离去，回了尚书府。
府内无甚大事，除了讨论过年时的节庆祭祀事项的安排外，便就三三两两地开始聊天。李陆心思早不在工作上了，云游太虚……
“你们说，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哭出来？”
“啊？”府上众人听他这样问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谓。李陆也不过随口问问，见他们不搭话也就作罢。
“你们可听说了，猫妖索命的事情？”
听见其他几人小声八卦，李陆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哦，你是说最近几日的入室盗窃案？”
“是哦，说那贼人来无影去无踪，杀人盗窃。在屋里只留下了猫脚印，可是吓人呢，坊间都传是猫妖干的。”……
“什么狗屁猫妖，纯属子虚乌有。”柳疏一边整理着案宗，一边对坐在一旁的李陆说道。“都是些坊间的传闻，越说越玄乎。”
“那人抓到了吗？”
“没有，说是逃出长安城了，通知了附近的村镇，正在全力逮捕呢，怕是不出这两天。”柳疏拍了拍手，坐到了李陆身边，他叹了口气，两脚一翘，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那……屋中的猫脚印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猫脚印，明明就是那贼人自己的脚印，只是那脚印只有一点点，看上去像猫脚印而已。”
“呵，这还真有意思。”李陆摇摇头，笑着应道。
柳疏叹了口气，将头向椅背一仰，悠哉地说：“累死了～你可知道，我这整书都整两天了～这王老头，还给我下马威呢～”
“你这人，说话注意点，小心隔墙有耳。再说了，谁不是这样上来的？我当年做礼部侍郎的时候，还不是被刘仆射折腾个半死？”
“刘仆射人那么好，还会折腾你？”柳疏说着使劲拍了下李陆的后背。“说来，他儿子月底就满月了。到时候喝满月酒，你说，我该送点什么好？”
“上次兰儿满月，你送的那几件小衣服挺好的，这次也送几件就是了。”
“行了吧！你知道那几件衣服，可是我娘亲手缝的！除你之外，不送别家！”
“哟，对我这么好呢。”
“那是！你是我兄弟！我当然对你好啦！所以，有时候，你也得对我好点。”柳疏说到这儿就沉默下来。李陆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他别过脸，打算换一个话题，然而想来想去，满脑子却全是早上和钟九大人打赌的事情。
“柳疏，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让一个我不熟悉的人哭呢？”
“啊！？你要干嘛啊？问这种怪问题。”柳疏听李陆这话，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就说是你，你怎么弄？”
“我啊……我直接把他家人绑架了，我看他哭不哭！怎样？嘿嘿，是不是谁得罪你了？我替你报仇！”柳疏挑了挑眉毛，又露出一副大气凛然的样子。
李陆瞧他那样只觉着好笑，用拳头打了他的胳膊一下。“没有，就是觉着好玩，问问。”
“莫名其妙。”柳疏说着，又站起了身，开始继续干活。“你要是没事，就帮我弄弄呗。”
“嗯。”李陆听柳疏这恳求的语气，也站起身帮他整理案宗。
突然，只觉灵光一闪……
“九龙驱邪镇魔音……要是能听到昔日好友弹过的曲子，是我的话，想来也会感动哭啊。你说呢？”
“啊？你跟我说话呢？”柳疏疑惑地从另一个书架露出头，只见李陆笑得像朵花一样。
“谢啦柳疏！我有事先走了！”李陆放下手中案宗，一溜小跑就不见了。
“喂！你这人……”柳疏的话只到一半，李陆却已经没了影，他也放下案宗，拍了下书架子，露出几分不快的神情。
李陆带上几样糕点离开长安城，顺着昨日去密林的路找到那个荒坟地，他打着几个哆嗦，进到小木屋学着音音的样子将糕点放在木台上，轻敲几下木台。不一会儿，小黑果真摸了进来，化作人形，见是李陆，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怎么是你这家伙，音音姐姐呢？”
“是在下有事相问，所以没有麻烦音音姑娘。”
“嗯～好吧好吧～看在你给我带糕点的份上，有什么事情你问好了。”小黑知道音音未来，便爱答不理地跳上木台，自顾自地吃起糕点来。
“小黑先生昨日说的那故事，李某印象深刻。你可知道除了那位道人，还有谁会那首‘九龙驱邪镇魔音’？”
“啊？你是来问这首曲子的？”
“正是。”
小黑听了这话，皱紧眉头想了想，缓缓说道：“这事情我也不知道，得去问问才行。不过我听说那道人有个姐姐，就住在长安城，想来他姐姐应该也会吧。”
“是吗？那这位道人叫什么？他姐姐叫什么，又住在哪？”
“哎呀～你当我是百事通啊～我只知道那位道人叫岳修武，至于他姐姐叫啥住哪，我可不知道。”
“岳修武……”李陆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名字，露出一脸窘迫的表情。小黑看他这样，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唉～得了得了，我帮你打听就是了。”
“真的吗？那多谢小黑先生了！”李陆欣喜若狂，赶忙向小黑一个鞠躬行礼。
“哎哎哎！慢着慢着，我帮你可不是免费的！！”小黑这么说，看了眼身边的糕点，指着它嚷道：“嗯！就这个！我要是帮你打听他姐姐在哪，你就得送我一个月的糕点，如何？”
“成交！”
“嘿！爽快！那我要是找到了，会去找你的，就这样！”小黑说着这话，摇身一变又变回了小黑猫，叼起台上的最后一块糕点便跑远了……
李陆看着他消失，摇了摇头，返回长安。
到家已是入夜，看见真儿一人在餐桌坐着，突然有些心疼起来，这几天除了骂他，几乎没再说过其它话。歆真看见父亲，吓得赶忙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候，李陆咳嗽一声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偌大的餐桌上只剩下他们父子俩。李陆只觉这饭吃得有些凄凉，然而歆真却难得特别开心，主动在他面前背了些学过的功课，到让李陆觉着孺子可教也。
晚饭过后，李陆闲来无事便又想起了音音，控制不住跑去了花莺阁，一问老鸨，音音果真回来了，还在伺候客人，李陆一听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没说什么，便坐在正厅听曲。过得片刻，只见柳疏从后门进到正厅，李陆一看是他，条件反射般地弯腰低头猫到了桌子底下。柳疏自是没看见他，面露微笑意犹未尽地走了。
李陆躲在桌下看他离开，突然眼前多了一双美腿，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咚”地一声，撞在桌角上，疼得呲牙咧嘴。
“噗，嘻嘻嘻嘻……”头顶传来一个姑娘的笑声，李陆抬眼一看，是音音身边的小丫鬟小竹，她看见自己这滑稽样子，笑得脸都红了。
“让你见笑了。”
“呵呵呵呵，公子，小姐在后院等您呢。我带您过去。”
“哦，好，好。”李陆一边应着一边起身和小竹到了后院。
见到音音，小竹不知不觉就跑没影了。两人相视而笑又各说了些体面话，便坐了下来。音音手按琴弦正要弹一曲，被李陆打断。
“音音姑娘，我这次来，算是带了好消息。”李陆说着便将上午与钟九大人打赌的事情说与音音听。
音音听罢微皱秀额，缓声说道：“若说是哭，那便流泪就行……”
“实在不行，我拿一把辣椒面，待他出来，撒他一脸如何？”
音音一听“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倒不是什么不可的法子，就怕许是没让他哭，我们先哭出来了。”
“唉～那你说如何嘛～”
“我这几日在灵感寺，也未见大师身边还有旁人，想来主持什么的，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份。”
“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轻易跟我们说，就好比这位钟大人了。”
音音见李陆这般为自己唉声叹气，心里只觉暖暖的，很是感激。“没想到让李尚书这般费心，音音实在感激不尽。”
“别这么说……”李陆的话还未完，只听身后草丛传出沙沙的声音，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只见一只小黑猫从草丛中钻了出来。
“小黑？”音音见到它，吃了一惊，赶紧将他抱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小黑不搭话只是“喵”的叫了一声，音音似明白他的意思，起身说道：“李尚书，若不嫌弃，到我的房间来吧。”
李陆点点头，两人抱着小黑进了房间，音音看四下再无旁人，便将小黑放到地上。小黑扭扭身子，化作人形，坐到椅子上，不客气地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先来了口茶。
“哎呀～渴死我了～”
“小黑，你怎么跑过来了？可有什么急事？”音音看着他，有些着急地问道。
小黑放下茶杯抹了把嘴，说道：“音音姐姐别急，我是来找他的。”说着，就指了指李陆。
“我？”
“是啊，我刚才去你府上，见你不在，想来～你肯定在姐姐这儿。”小黑说着，又倒了杯茶喝。“我已经打听到了，那位道人的姐姐就住在东市不远的永宁坊，从西门进去，第三个屋子就是。”
“多谢小黑先生！！”李陆听了这话欣喜若狂，赶紧俯首道谢。
“那～我这一个月的糕点，就拜托啦！”小黑一脸馋相地看着李陆，迅速被音音制止。
“小黑，怎么回事！？什么一月糕点？不许你敲诈别人！”
“什么敲诈～是我们商量好的，我帮他找到那个道人姐姐，他就送我一个月的糕点。”小黑委屈地看着音音，一副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着，看着着实可怜。
“什么道人姐姐？”音音一头雾水又向小黑问了起来。
“姐姐可还记得昨日小黑讲的故事？那位弹曲的道人在长安还有个姐姐，李尚书就是让我找她来着。”
音音听罢，不解地看着李陆。李陆瞧着她的样子，解释道：“我之前不是与钟大人打赌来着？我便想，要是能在他面前弹上一曲‘九龙驱邪镇魔音’。他若是想起昔日好友，想来也会流泪的吧。于是我便让小黑先生去打听那位道人的事情，看能不能找到会弹这曲子的人，或是琴谱什么的。”
“原来如此。可是这般，便是揭了钟大人的伤疤，会不会……”音音有些顾虑起来，这事情旁人听了都唏嘘难过，更别说是当事人了。
“……不管怎么说，这打赌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我倒觉着，若是能将曲子重现，他也会欣慰很多吧。”
“这么说倒也没错……”
“音音姑娘不用担心，明日我先去拜访拜访那位道人的姐姐再说不迟。”
“有劳尚书大人费心，若是不弃，明日可否带音音一同前去，音音也想要拜访那位英雄的姐姐，好歹尽一份心意。”
李陆一听这话，简直喜不自胜，赶忙点头答应。两人商量好见面的时间，李陆便先行告退了。
到了第二天晌午，李陆出了尚书府，就见音音裹着棉袄子站在外面等他。赶紧叫了马车过来，让音音坐在里面，两人这就朝永宁坊的方向而去。寻着小黑指的住处。两人站到一栋民屋门前。李陆大着胆子敲了敲门。
“谁啊？”过得片刻，屋里传来一个动听的女声。
李陆和音音互看一眼，表示找对了地方。
“您好，我们是修武的朋友。”音音柔声应道。
不一会儿，一位长相清秀的姑娘打开门来，她微微笑着，露出一对虎牙，可爱的紧，只是那双眼睛却是无神地看着别处。
“你们是阿武的朋友！？快，快请进吧，外面冷，我去给你们倒茶！”那姑娘说着，磕磕绊绊地领着他们进门。李陆和音音都吃惊地看着对方，这个姑娘，竟然看不见东西。
两人进到院里，只见院中摆放得整整齐齐。那姑娘打开屋门，屋子里也是干净利落，两人不禁有些叹服这位姑娘，各自找了把椅子坐下。音音见那姑娘要为他们热茶，赶紧抢先一步帮她的忙。
“不用，不用！我已经习惯了，姑娘快去坐着吧！我来就行。”那姑娘将音音重新带到椅子上坐下，自己高高兴兴地为他们热上茶来。
“我们家好久都没来客人了！你们过来看阿武，我打心眼里高兴！”姑娘说着话，就将茶端了过来，李陆和音音不敢怠慢，赶紧接过茶杯，又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折腾了这半天，三人才算是坐得安稳了。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唤我音音便是。”
“在下李陆。”
“音音姑娘，李陆公子……你们叫我阿容就行。”那姑娘严肃地念了遍两人的名字，像是记住了，随后又咧嘴笑了起来。
两人看着她这般开朗，都不经感到有些心酸。
“容姑娘，这家里，就你一人住吗？”音音有些心疼地拉住阿容的手问道。
只见阿容还是微微笑着，答道：“不是啊，阿武和我一起住的，他这人啊，就喜欢到处跑，估计晚些回来，你们别急，就在我家吃晚饭就行。”
两人一听这话顿时愣了一下。
“容姑娘，那个……这里是岳修武的家吗？”李陆看了眼音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嗯？是啊。”阿容疑惑地点点头，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音音也看了眼李陆，随后转头看向阿容，有些踌躇。
“可是……我听说，修武他，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阿容一听反倒没有在意，又笑了起来。“噢！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们都误会了，阿武没死，好好的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