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月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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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家里翻书,准备写一篇名为《沧桑》的小说。忽然院子里狗叫了,汪汪呜呜不停。鸡也不停地扑翅啼叫,有的就飞到墙上去。他从窗子里望外看去,看见一个身穿大红上衣,棕黄色紧身长裤的人,那人留着长发,在院子当中喊起大娘来,喊了几声。他就听见妈妈在屋里应了,那人便走进妈妈屋里去,咯咯的说起话来。他识得那是街上发了“洋财”的张海,他不管那人,只低头看自己的书。
后来,门开了,从门外一脚跨进来的是满面春风的张海,张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天信,”张海说。他应着,便从抽屉里找出一盒“凤凰”来,说:“昨天有人来没找到,今天你一来就找到了。”就抽一支递过去,张海笑了笑,没接,自己从兜里掏出一盒“石林”说:“来,抽我的。”便递一支给他,他不好意思地摇头说:“我不抽烟。”但张海又轻轻地让他。“真的,我不吸,”他说。便推张海的手,张海也就收了烟,从兜里掏出雪亮的打火机“哧”地喷出高高的红蓝火焰来,替自己点了,吸一口对他说:“天信,你妈要给你订婚的。”“订婚?”他笑了,他说:“是吗?”张海眼睛亮了,“对啊!”张海大声说:“我要做你的大媒人呢?看你这些天愁眉苦脸的,是不是害了相思了?
”“唉!”他叹气,脸上忽地也就有罩满了愁云,“我正要写一篇名为《沧桑》的小说呢?讲的是抗婚故事,”他却说。张海就愕然了,后来猛抽几口烟,烟是青白色的,蚕丝样散发着,弥满张海面前的空间,也淹没了张海的脸,就看不见张海怎么样了。“天信,你满肚皮文化,你是睢不起粗皮潦草的村姑的,但是我给你说的这个,你要啥样有啥样,也是识字儿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就是今儿了。你不是在写抗婚吗?可是你一见我说的这姑娘就要抗不起来的,不信这就去见见,一见你就心花怒放了,再后张海说。他依然故我的笑,扭头,又见那青白色烟雾缭绕着,看不清张海的脸。“唉!”他又一声叹息了。
白云絮路上想着余老头儿的事儿,心里替他愤愤不平,来到巷子口便听见人嘈朵,她心里惊疑起来:“又怎么了?”她想,便快走,索性跨上车,近了,是在三凤家门口,人们围在一处,热烈地说着,显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喜、怒、哀、乐这些情绪像泡进大缸里,搅了起来。是哭声,低低的女人的哭声,令她的心“怦怦”震动,像鼓一样震动。
是“三凤,三凤娘?”她想:“她们又怎么了?”她下了车,许多人围着,她看不见什么。这时她近前的一个人,听见声音往后看,是三叔,她问。“叔叔,出了什么事儿?”。“云絮你回来了,”三叔说:“我给你说,三凤得了病,三凤爹不找医生,叫个什么跳大神的,那不是害人精吗?”三叔说着脸沉了下去,“毒蛇进门能不咬人?结果钱被骗走了,孩子被糟蹋了!”三叔脸上就有了怒气,“这时又哭,又后悔,又骂娘,早干屁了?”
她明白了,立即有一股悲哀的流,像大河一样在她心底汹涌澎湃,她觉的自己在旋涡中,被冲走了,“我知道他们,”她终于想:“我还知道什么?”她清楚地看到在某一个时候:人们如痴如醉迷了心窍,是奴才,像狗一样乐于叩头在地,她看到几千年的人乐于倍受压抑与钳制。她又看到在一座都市里:“所有的神像都被销毁,而立起的是人,成为碑。那些巫师已不复存在,只成为故事和传说,所有的人呼吸着,露出鲜花一样的笑脸。
她看到一片银白的楼,暖黄色或桔红色的窗口,像美丽的慈母的眼睛,这眼睛里是一个个舒适的房间,像一个个香窠,这就是清纯仁爱人们的家,这里没有争吵没有欺骗没有痛苦没有悲哀,盛开鲜花和欢乐,贮满美酒和芳香,这里没有枪口没有火药。冷冷夜风吹过,吹起白云絮的短短乌发。“回家咧,回家咧”有人在说。她回头看到几张麻木的脸,她的嘴里忽然像被被别人塞进了黄连。
她便想起了:“云絮,我老觉的我的头没了,”三凤说,“真的,我的头呢?呀!那不是我大爷吗?”。“你胡说些什么?”她的心猛跳了几下说,“你大爷早死了”。“真的,云絮,你看不见吗?我大爷穿的是红衣裳,他来了,要摘你头上的花儿他戴呢……”三凤说着,一跳一跳,双手向前推着什么,又用头顶。“他走了”,三凤说,“被我推着走了。”
她就毛骨悚然,直觉的血都在倒流,便想:“三凤得了病,得了精神病。”而三叔接着说:“三凤爹在家念叨:‘天上掉下仙师吧!救救这小不死的破财精儿’他这样成天念叨着,果然,今儿晌午,就来了个提着大箱的跳大神的男人,口口声声说三凤被恶鬼缠身了,如不使法镇住这鬼,三凤很快就会死的,三凤爹听了那人的话,高兴的蹦了几尺高说:‘仙师,你保险有法术了。’那一脸疲困的男人狡诈地点头连声叫:‘OK,OK’,却又说:‘那得先交一百元啊!’三凤爹眼瞪的如茄子一般,‘仙师,九十元,九十元吧!’跳大神的大笑说:‘不行,最少九十五’再少是对不起上天的,怪罪下来,你吃消得了吗?’三凤爹急的直搔头,后来还是拿出钱来给了那仙师。然后走出院子来,逢人就说他怎样求了天爷,天爷就派仙师来了。
于是就有人要求他不要迷信害人的东西,他把脸一翻‘哼’一声拂袖走了。跳大神的在三凤屋里张牙舞爪装神做鬼的弄了一个上午,吃了饭就又去三凤房里忙忙碌碌,三凤爹说:‘仙师苦了。’吩咐三凤娘去街上买了好烟来,准备走时给那人。天黑了,那人说:‘只剩最后一关了,’要三凤跟了他到三凤祖坟里消魂儿,说过了这一关三凤就好了,三凤爹忙不迭地把烟送给仙师,跳大神的收了说:‘在祖坟里完了事儿,我就直接走哩,这是天爷的指示。’三凤爹不敢说啥,就让三凤跟那男人去,于是三凤便去了,三凤一走,三凤爹却觉的心里不安起来,就也跟了去,就在他祖坟旁的林子边停了脚张望,因为仙师嘱咐过他不准任何人进林子,一进法术就破了。过了一段时间,天黑了,三凤就出来了,却是跑着的,蹬噔响,手捂了脸,嘴里呜呜的哭。
三凤爹见了,一下从地上跳起来说:‘三凤,仙师给你治了病,你高兴的哭哩。’可三凤没搭理他,只是跑,就在巷子里碰见了她娘,三凤见了娘越发大声地哭了,一头扑进娘的怀里,娘便问她咋了,她就哭着把‘仙师’在坟里奸污她的事儿说了,竟然是那男人披了一张黑狗皮吓唬她,她害怕,就从了,完了又后悔,哭着出来了。这时巷里就挤满了人,听了,就有许多人呼呼地去追那狗日的。三凤爹知道了就又一蹦三尺高,落下,跌在地上,一句话不说,直是流眼泪,后来,就成这样了。”三叔说完了。白云絮听了伫立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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