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叶,也叫地瓜叶,是红薯生长过程中长在茎上的叶子。我从小就不喜欢吃红薯,生吃的时候咬一口木扥扥的,没有苹果、梨脆甜的口感,放在粥里煮着吃或蒸着吃,总是噎在喉咙里难以下咽,晒成红薯干咬掉一块都费劲,至今也没发现红薯好吃的做法。倒是对红薯叶一直情有独钟。
有关红薯叶的记忆,可以追回到三十年前。那时候大概四五岁,夏天睡过午觉起来,已经下午三四点钟,太阳依旧很晒,但是比起晌午时温柔了很多,偶尔会起一阵风,虽然风里夹杂着热气,不过对于没有空调风扇的农村人来说,即使热风也能让人喜上眉梢。村里人感觉难得的舒适天,这样的日子如果闲在家里不下地干活就是罪过。通常妈妈会挎一个比我还大的竹篮和村里三五个要好的妇女们一起到地里摘红薯叶,我们几个小孩子,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到了地里大人都在摘红薯叶,有的是摘回去喂猪、有的是喂兔,也有的是摘回家里当菜吃。我们几个小孩就在地头边玩,因为大人们在路上就规定好了,摘红薯叶的时候,会流出来很多白色的黏黏的津液,染到衣服上特别不好洗,所以不允许我们小孩碰,而他们出门之前就已经换好专门干活的衣服,所以不怕。不过对几岁的孩子来说听话也就三两分钟的事,大人们一投入干活,我们手脚都闲不住了,开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交流着新玩法。用红薯叶编耳坠是小女孩们最喜欢的事,我们怕大人们发现,就猫着腰勾着头,悄悄移步到红薯地里,摘下两根带长茎的红薯叶,从叶的顶端慢慢的的撕开,撕到叶的末端处,要特别的小心,这时候要把茎上的膜和茎分开,连着一半的叶子,把带茎的另一半折断,两边轮流折,一般是每隔五毫米折断一次。当然间隔大小全凭自己的喜好,自己喜欢就好,我们只有开心,没有比较。折到离茎末端三四毫米的地方就必须停下,否则把两半分开,一条漂亮的耳坠就前功尽弃了。耳坠做完后,一只手轻轻拉起耳廓的外缘,在头发和耳朵的贴合处拉出一条缝,另一只手拿起刚做好的耳坠,放在缝隙里。长长的耳坠一直垂到肩上,有的喜欢把两根都放在前面,有的喜欢一前一后,有的干脆两根都放在后面,反正怎么戴都好看。一阵风吹过,翠绿色的长耳环随风飞舞,空气里弥漫着红薯叶特有的甜香,几个手拉手手舞足蹈的小姑娘抬起头闭上眼睛,一起呼吸着空气里的香甜。红薯叶做的耳坠算是我记忆里带过的第一对耳坠,后来戴过不少精致、华丽、甚至昂贵的耳坠,却再也戴不出那时的欢喜。
慢慢长大了些,就要学着帮家里干农活了,记得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家里养了二十多头猪,到了夏天地里的红薯叶在疯长,妈妈每天都会起早贪黑的去地里摘红薯叶来喂猪,这样就可以省下买饲料的钱。家里的红薯叶常常堆的像一座绿色的小山,我和弟弟们玩藏猫猫的游戏,总喜欢把自己埋在这软绵绵的小山里。我是家里的老大孩子,自然要多提父母分担一些。刚放暑假,妈妈就给我制定了摘红薯叶的任务。为了提高我的积极性,妈妈规定摘一小竹篮红薯叶给我一毛钱,摘一小编织袋两毛钱。有了酬劳,我干活的热情也提高了不少,经常是中午刚刚吃过饭,连午觉都不睡,胳膊上挎个竹篮,竹篮里放个编织袋,带个小草帽,提个水壶就出门。找到一大片红薯地,扯出一条比我还长的红薯藤,刷刷刷几下就把上面的红薯叶摘个净光,然后再抓起另一条继续。把一个竹篮子和一编织袋装满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才摘了一会儿我就热的汗流浃背,火辣辣的太阳晒的皮肤要开裂似的疼。一直重复一个动作弄得人胳膊酸、手疼,腰也跟着疼了,再看看手上、胳膊上、腿上全是红薯茎里流出的白色的黏黏的津液,已经氧化成灰绿色,摸一下还粘粘的,估计脸上也有。我累的一屁股坐到红薯叶上,真想就此打道回府,但是,低头一看一个小竹篮还没满,现在回去一毛钱都赚不到,我咬了咬牙忍了下来。坐着摘、蹲着摘、跪着摘、躺着摘、爬着摘......我不断的变换着姿势来缓解劳累,直到摘的红薯叶把竹篮和编织袋都装的满满的。毕竟在当时五分钱就能买一支冰棍的年代,三毛钱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在当时的农村红薯叶是村里大部分家庭夏天、秋天和冬天主要的菜,好在我怎么吃都吃不厌,各种吃法都喜欢。
夏天的傍晚,夕阳已经一点一点退去,村里的妇女们从地里干活回来习惯的稍一把红薯叶,到家里安排会干活的孩子把茎掐掉只剩叶子,用清水洗两遍,不用切,直接放到六七成热的油锅里快速的搅拌几下,等红薯叶的颜色由翠绿色变成深绿色,放少许盐和味精,一盘菜就上桌了,有时妈妈心情好或有兴致的时候,配个西红柿或一些蒜蓉一起炒,就更美味了。
“民以食为天”即使在物资贫乏的年代,人们也是一闲下来就琢磨吃的。要是地里没有农活,妈妈就会用红薯叶给我们做菜馍。这可是件费功夫的事,还有技术要求,做菜馍通常只取红薯藤顶端最嫩的叶子,摘上一小篮洗净、空水,然后和面,面和水的比例是有讲究的,太软了容易粘,太硬了等一下摊不开,要和的软硬适中,需要经验和感觉。和完面把和的一大团面揪成鸡蛋大小的小团,就开始擀饼了。擀饼是最考验技术的,要擀的圆、匀、薄,做出的菜馍才好吃,妈妈总认为自己擀的不够好,所以做菜馍的时候喜欢叫上隔壁的一位老奶奶一起合作,老奶奶那时有七十多岁,据说,以前在公社吃大锅饭的时候,就是公认的擀饼高手。不仅擀的漂亮,速度也快。老奶奶负责擀饼,妈妈挑一个擀好的饼放到鏊子上,然后抓一把红薯叶放到饼上,紧接着再拿一个饼盖到菜上,等鼓的高高的菜,慢慢塌低了,再慢慢的用手护着小心翼翼的给锅里的菜馍上下翻个身。等菜馍上下两面都在文火里烤的焦黄焦黄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在妈妈和老奶奶的协作下,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了高高的一摞菜馍。吃的时候两家聚在一起,把一个菜馍一切四份,揭起一层,卷成又细又紧的小卷,蘸着用姜、蒜、香油、醋等调和成的蘸料,轻轻的咬一口,那滋味让我现在想起来都垂涎三尺。
到了深秋红薯快收获的季节,地里的红薯叶也不多了,嫩的没有虫眼的就更少,这时候的农活也忙的差不多了,妈妈就开始储备冬天吃的红薯叶,挑长在藤尖处嫩的光的没有虫眼的红薯叶摘回来,取出竹席放在瓦房的斜坡上再把红薯叶摊在竹席上晾干,在阳光、风和时间的作用下,光亮嫩绿舒展的红薯叶一天一个模样,直到变成皱巴巴的红棕色,就可以收起储存了,此时的红薯叶已经没有一点水分,在手里揉一下就会变成细末。我们家通常会储备两三编织袋,在冬天蔬菜稀缺的季节,它可是浆面条的黄金搭档。取出一小把晒干的红薯叶,用开水泡个三五分钟,放在浆面条里,快出锅时,再把勺子里放少许油放上切好的蒜粒一起放在火上,等油热时,迅速放在浆面条里,随着“兹.....兹....”的声音响起,站在院子里都能闻到扑鼻的香味。不爱吃面条的我可以一口气吃上三大碗。长大了也没有瓦房晒红薯叶了,这种浆面条已经很少吃到。偶尔妈妈回老家会带回一些晒干的红薯叶。有时候让我回娘家吃饭,我嫌太麻烦,各种推脱,妈妈一句“今天晚上做红薯叶浆面条”我马上咽咽口水,再重要的事都得给“红薯叶浆面条”让道。我的饮食习惯是只吃七成饱,碰到山珍海味也绝不动摇,自认为在饮食上比较节制,一碰上妈妈做的“红薯叶浆面条”就乱了分寸,常常是吃到十二分饱还停不下来。
从十几岁开始,一直奔波在各个城市之间,求学、工作、安家,很少能再吃到红薯叶,去年听爸爸说我住的地方离张良村很近,那里是运城的红薯种植地,我在心里盘算着抽空过去摘红薯叶,却一直腾不出时间,庆幸的是:八九月份的时候,在小区对面的小路上,下午有附近的农民摘了红薯叶,过来卖,一把一把干净整齐的码放着,又鲜又嫩没有虫眼,一把一元钱。要是炒菜一把足够,做菜馍两把也绰绰有余。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去买,变着花样吃。
天气在一天一天的回暖,迎春花开了,柳树已经迫不及待的吐了新绿,离吃红薯叶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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