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浑浑噩噩,醒来时莫负出了一身汗,许望夫妇也在席边守了一夜。
“爹,娘……”莫负唤到。
“乖女儿,醒了?”许望和许夫人急忙过来看,许夫人伸手去摸莫负的额头,热已经退了。“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娘。我怎么了?”
“没什么事,昨晚你有点发热,说了些梦话。疾医说你是被吓到了。女儿,昨天你看到什么了?”许望夫妇担心女儿又像两三年前一样,看到恐怖的场景,预见那个小奴要倒霉了。
“我……看到那个小孩在吐,我想帮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还有吗?那个小奴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吓到你了吗?”
“不,我在他身上什么都看不到,好奇怪……”
许望夫妇听后也很惊讶,但总算放了心。
“爹娘,那个小孩死了吗?”
“傻孩子,没有死,他已经好了。昨晚把胃火吐出来,人就清醒了。”
莫负不懂什么是胃火,只是松了口气,甚至想立即跑去看看。她感到惊奇,一个人曾病得那么厉害,竟然也能恢复过来。
莫负被碧桃仔细梳洗,又换上一件新洗的衣裳,那上面有太阳晒过的气味,特别好闻。昨晚的恐惧、无措似乎被一扫而光,整个人精神了起来。
来到前院,莫负本想去看一眼起死回生的小黑炭,却在书房前停住了。那小孩好了,对我也没好处啊,看他做什么。
正琢磨着,余光发现有个黑影。莫负撇头一看,那死小孩正趴着门边看向自己!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出现,想再吓我一次吗?
见小姑娘的眼睛大睁,呆呆地看着自己,小黑炭竟嘿嘿一笑,分外开心。他站直了身子,从门后走了出来,用期盼的眼神等待小姑娘和自己说话。这个人救了我,她一定很喜欢我吧!
莫负被这小孩看毛了。笑什么笑,我跟你又不熟!就算你穿上了干净衣服,也还是脏,还有那只黑爪子,我永远忘不了!想到马车上的遭遇,一个冷战把莫负激醒了,迅速逃进了书房。
小黑炭见姑娘没理自己,就想去追。可刚跑了几步,就被王二扯住了衣领,“唉唉,别瞎跑!那是主人的书房,不能随便进。你先老实呆在房里,等老爷夫人有空了,我再领你去见。”王二边说边把小黑炭扔进了屋。
莫负在书案后坐下,惊魂未定,反复回忆刚刚小孩看自己的神情。真讨厌,就连他站着什么都没做都让人讨厌!
正发愣,头上却吃了一记,一看又是三哥弹自己。莫负猛然站了起来,准备脱口就骂:混蛋,少惹我!就算你是哥哥,我也不怕你!可是,还没开口骂出来,就看到猗哥哥也进了门,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了,火气也泄了,只觉得,啊,今天的他还是那么好看。
王学士背着布口袋进了书房,然后再一次仔仔细细将书简搬出、放好,然后问:“昨天学习的大学一文,你们可有什么问题?”许春半眯着眼睛,像没睡醒一般,莫负则在发呆,只有刘猗想着王学士的问题。
“莫负,你先来说说吧!”王学士见三人都没反应,便点到莫负。
莫负一愣,脑袋空空的,昨天学了什么竟然都忘了。“嗯……我想问,想问……”小脑袋快速回忆,突然想到一点,说:“这篇文章认为,一个人需先格物致知,再诚心修身,最后须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的问题是,如果没有按照这个顺序成长,是否就不能成材呢?”
王学士哈哈一笑,说到:“好,先把问题放一下,再听听你三哥有什么想法。”
许春一听问到自己,眼睛立马睁开,把想好的话说了出来:“大学一文高深精到,不愧是王先生选中的第一篇。不过,我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功夫去成材呢,不觉得是浪费生命吗?如果像我一样,天天玩乐,开开心心地生活,不就很好吗?”说完还哈哈笑了两声。这段话不仅毫无志气,还透着几丝轻蔑。
书房里一阵寂静,空气中还飘着几许紧张。只见王学士双颊提紧,渐渐憋红了。莫负猜想会不会爆发一场狂风暴雨,或者先生又被激出一席长篇大论。这时,刘猗站了起来,轻轻地说到:“先生,学生我有些问题不懂,还望指教。”王学士看向他,沉沉说到,请讲。
莫负看见猗哥哥此时说话的表情极其认真,他说:“学生我课后按照文章所说想象过自己的所思所为。且先不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单说格物、致知和诚其意,就自觉很难实现,其中最难的我认为是诚其意,因为人很难做到不自欺。”说到这时,莫负看见王学士已经展露笑眼,他的眼中甚至透出了喜悦。刘猗最后问到:“如何才能做到慎独自省,最终成为君子呢?”王学士听后,捋着胡须笑道:“好,好,好呀!”
王学士大赞刘猗德正志高,有钻研儒学的慧根,还说能时时自省已经在诚其意上入了门,未来可期。然后他又略略回应了莫负的想法,说她不读死书是好事,但也不可浮躁。最后,似乎忘了许春的挑衅,王学士也对其做了回答。下学后,王学士单独留下刘猗,重点指导他自选的文章。
莫负和许春走出书房,许春突然转过身说:“四妹妹,明天哥哥带你出去玩啊?”莫负感到十分诧异,二十分防备,只等他继续说。“大哥跟我说,新修的驰道明天可要来一队大官呢,你想不想去看?三哥哥我可以带你去哦!”许春打的算盘是,爹娘都极疼这个四妹妹,要是不和她相处好,只怕爹爹又要找自己麻烦。
莫负撇着嘴,不明白三哥是什么用意,只觉得大官什么的没啥好看,还是不去为妙。可一想到如果猗哥哥也能去,就好了,便犹犹豫豫地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许春说:“嘿嘿,就当你答应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去驰道上守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官家的车马队伍就到了。肯定很好看!”
莫负说:“一早就去,不上课了吗?”
“放心吧,我已经让猗儿去跟先生说了,先生一准同意休课一天。”许春得意地说。
知道猗哥哥真的也去,莫负高兴坏了,打算一会就去和爹娘说。
入上堂时,莫负看见爹娘坐在席上,王二和小黑炭弓着身子站在下面。一个寒战又袭来,她只得梗着脖子经过小黑炭,走近爹娘。
小黑炭低着头,看见一双淡青的小鞋和银白的裙摆从身旁走过,抬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小姑娘,他止不住笑容,看着小姑娘停住,转身,然后坐在了席子上。
许夫人将莫负搂在怀里,说:“你来的正好。这个你买的小奴,刚好来请安。你也跟着听听吧。”
许望问:“王二,这个孩子的病都好了吗?”
王二答:“回老爷,热已经退了,除了些外伤没全好,其他没什么大问题。”
许望说:“小孩,你叫什么?”
小黑炭说:“我叫李孩儿。”
许夫人说:“这是小名吧。老爷,得起个大名,以后唤起来也方便。”
莫负听了,探着身子对爹爹说:“爹爹,叫李憨傻吧!”说完又缩回许夫人的怀里。
许望看女儿说得有趣,便说:“憨傻,不错,挺好,可以。”
许夫人看这父女俩实在不像话,便说:“什么憨傻,不如叫李憨。就这么定了。”
小黑炭被定了名字,却不知道什么是李憨,他是大字不识的,只嘿嘿地跟着乐。王二在一旁,一个胳膊肘打来,说,还不快谢谢老爷、夫人。李憨便说:“谢谢老爷,谢谢夫人,谢谢……谢谢妹妹!”说完又嘿嘿笑。
许望夫妇一听,什么,妹妹?大胆!莫负听了也是一愣,心想怎么就是我哥哥了,咱俩指不定谁大呢!王二吓得直拜:“老爷夫人息怒,都是我没教好。”边说边朝李憨后脑一个猛击,喝到:“不懂规矩!那是小主人,快叫!”
李憨才不认什么是主人,只觉得一声妹妹才配得上那小姑娘,才好听。被王二凶急了,李憨只得叫:“小主人……妹妹,嘿嘿,小主人妹妹!”
莫负一听,直接翻出人生第一记白眼,什么主人妹妹的,真是傻子一个!
王二也是被气得倒仰,“不许再叫妹妹,就叫小主人!”然后对着李憨的头又是一顿暴打。
许夫人沉着嗓子,说:“这孩子也太没规矩了。王二,以后你要好好带他,管好了会赏你,可要是再没个正形,就找你算账。另外,以后他也在前院干活,什么洒扫做饭、洗衣洗碗、守夜买东西,你要事事教会,听到没有?”王二点头称是。
谁知李憨却说:“我是妹妹救的,我只听她一人的。妹妹让我做什么,我才做,别人休想管我!”他倔声倔气地,半点奴仆的样子都没有,惊住了所有人。
许望低声对夫人说,这小子果真倔,当初一次次逃跑看来是真的。许夫人白了丈夫一眼,心想,还不是你们父女俩找的麻烦。
莫负却说:“你真的只听我的吗?”
李憨说:“是的,我只听妹妹的。”
莫负说:“那好,我命你,第一不准再叫我妹妹,第二我的爹娘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我都要听他们的,何况是你!”
李憨说:“好。只是我叫你什么呢?”
莫负想着,一笑,说到:“叫姐姐,就叫姐姐!”许望夫妇觉得这也不太像话。
李憨乐呵呵地答应,“姐姐!”然后又说:“我也可以听你爹娘的,但是我只做你我定下的活计,除此之外,我是不会做的哦!”
莫负说:“好!”
许夫人感到头疼气短,想即刻回内室躺下。许望只想踹走这个小无赖。王二更是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还可以这样讲条件吗?
莫负却喜欢这个约定,毕竟还没什么人愿意完全听自己的,是不是这个李憨傻能在三哥哥欺负人的时候,帮着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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