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人

作者: 苏小白说 | 来源:发表于2018-04-17 19:08 被阅读191次

    一、小男孩

    关于我的抑郁症,要追溯到七岁那年。那年,父亲生意失败,欠了很多钱之后,丢下妈妈和我,彻底从这个世界失踪了。妈妈无奈之下将家里唯一值钱的房子卖了还债,但卖房子的钱依然只是杯水车薪,没有了房子,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家可归是怎样一种感觉。

    没有地方住,妈妈只好把我带去乡下外婆家。说是外婆家,其实外婆早已经去世,只是留下的一栋老房子,能够成为妈妈和我暂时的落脚点。一来解决没有地方住的烦恼,二来也是躲债主的无奈之举。

    乡下的老房子大都如此,破旧不堪。经过妈妈里里外外的打扫,总算是能住人了。

    然而,第一个晚上,我就开始失眠。我将自己睡不着的事情告诉了妈妈,可是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我告诉她我的床底下住着一个鬼魂,她只是蹲下来轻轻摸着我的头说:“孩子,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或许对于她来说,家庭经历的变故已经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了吧。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我总会隐隐约约听到隔壁的哭泣声。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想过去安慰妈妈。但是从小性格内向的我,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而每次到了第二天,妈妈又跟没事人一样干着各种家务。

    直到有一天,我又听见隔壁传来哭声,我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让自己早点睡着。

    就在这时,我听到房门被推开,一个很轻很轻的脚步声慢慢走近了我,我闭着双眼,假装睡着。

    手心早已捏出了汗。

    因为分明,我听见隔壁房间妈妈哭的声音并没有断……

    二、狂欢派对

    我们租下这座郊区的别墅,即将在这办一场狂欢派对。

    准备工作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泳池已经灌满了清澈的水,酒水也已经就位。天色暗下来之后,便是彻夜狂欢的开始。

    暮色四合的时候,热闹气氛也越来越浓烈。

    我看见一个年轻人,自顾自地在一个角落嘀咕着些什么,很不起眼,听朋友们说,那是个有抑郁症的孩子。

    我知道,派对嘛,自然什么奇怪的人都有,并没有太过在意。

    然而,那年轻人突然一声怪叫,所有人便突然安静下来,静的连音乐声都听不见了。同时,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无法动弹。仿佛时间突然间静止了一般,唯一能动的眼球慌乱地向四周张望,试图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噗通一声,似乎有东西落进了水里。又过了一会儿,又是噗通一声。由于我背对着泳池,所以无法看见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一声又一声有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可是我无论如何努力,却始终移动不了僵硬的身体……

    突然,我听见一个脚步声慢慢朝我靠近过来,他将嘴凑近我的耳朵,对我说了一句话之后,身后便传来噗通一声,我明显感觉到一丝水花溅到了我的脚后跟。

    随着落水声,我的身体开始不听指挥地移动,我缓缓走到离我最近的一个人身边。我慢慢将头凑近他的耳朵,不受控制地从我嘴里吐出了我刚刚听到的那句话:“你们好脏!”

    说完这句话,我的脚步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泳池的方向移动……

    噗通……

    三、情侣

    我和小楠终于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两室一厅,一个温馨的家。

    一切都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正当我和小楠准备好好享受生活的时候。她却突然变了,从前开朗活泼的她,突然变得抑郁狂躁。性格也越来越古怪,甚至经常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而且事后跟她提起,她又完全不记得那些事了。

    比如本来相拥而眠的两个人,第二天醒来,却发现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我以为她提前出门了,便独自做早饭。正当我在餐厅坐定准备吃早饭的时候。却看见她晃晃悠悠从床底爬出来……

    问她怎么了,她也总是说不知道。我们结婚五年了,一次两次,可以理解为不小心掉下床。可是搬来这套公寓以后,她几乎每天都从床下爬出来。不得不让我感到担心。

    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小楠没有梦游症,也没有任何遗传性心理疾病。这次却诊断出重度抑郁。

    我追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只是闭口不言。和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面对不肯吃药的她,我只好掺进她的水里,偷偷喂给她吃。

    一次,她连我喂给她带有药的水也不肯吃。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大声吼了她。要知道,我从来没有对她那么凶过。而恰好这个时候,屋里的灯突然灭了。不仅是小楠,连我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到了。

    我打开手机,凭借屏幕的亮光,慢慢摸出去,打算去看看是否烧断了保险丝。

    当我修好保险丝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小楠爬上阳台,一跃而下,只留给我一个凄美的背影……

    几个月以后,我无法再在这里住下去。搬家的那天,我搬起和小楠曾经睡过的床。床板上密密麻麻刻着字:屋子里有别人!

    四、白领

    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不知道手上的工作要做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加班对于我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作为这家公司的精英白领。我感觉已经将自己卖给了公司。二十八岁了,却从未谈过恋爱。当然,我不能把这一切都怪罪给工作。我总是在想,在成家之前,给未来的她更好的物质生活而已。

    思绪飘的有点远了。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都已经十二点了。我收拾好办公桌,准备回家。

    路过领导办公室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里面有声音。好奇心驱使下,我偷偷走近将耳朵贴在了她办公室的门。

    领导是个女强人,结了婚,有两个孩子。算起来也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偏偏对下属尖酸刻薄。所以大家表面对她恭恭敬敬,私底下却对她百般怨恨。

    里面应该有两个人,大概是她也加班,老公来接她的吧。我悄悄扭开门把手,露出一条细缝。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个粗犷的男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谁?”

    我吓得一哆嗦,赶忙匆匆离开。手忙脚乱,踢倒了一个垃圾桶。一路跑到电梯口,按下电梯,却发现电梯还在一楼,而这里是五十八楼。看来等电梯肯定是来不及了,要是被领导发现我偷窥她,后果不堪设想。

    而此时,我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一慌,窜进了一旁的安全通道……

    五十八楼,我感觉我气都没敢喘,就下来了……

    第二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办公室。却发现我的办公桌上空无一物。难道昨天还是被领导看见是我了?

    我抬起头看到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上班。他们像往常一样打卡上班慢慢忙活起来,甚至没有一个人发现我颓坐在空空如也的办公桌前。我想,哪怕被辞退,也还是应该去找领导把事情说清楚吧。

    我推开领导的门,发现她正坐在老板椅上,打电话。听语气,似乎情绪不太稳定。应该是在和一个男人打电话。我站在一旁等她讲完电话。原本就目中无人的她,自顾自地继续通话。

    她不安地说:“昨晚我都没睡着!你真的觉得没事么?今天警察都来了,尸体刚刚才拉走。”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只听见她继续讲着电话:“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不能被发现,我们都有各自的家庭。但是……”

    电话那头似乎打断了她,对她说着些什么。过了一会,她情绪似乎缓和了一些,又开始说:“哦,你说他啊。去年入的职,平常表现一般,话不多,工作还算认真。警察初步断定是意外。不过警察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他有抑郁症……”

    从办公室出来,我脸色惨白,回头看一眼朝夕相处的同事。平常跟他们有说有笑的,现在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想跟他们道个别,伸起来的手却又被我慢慢放下。

    我没有坐电梯,而是沿着昨天的安全通道从五十八楼一层一层走下去。楼道光线很暗,我感应灯一层一层被点亮。终于到了一楼,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看到一楼的地面上,一滩暗红的血迹,格外刺眼……

    五、一个鬼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片土地飘荡了多久,我甚至都忘记了我自己生前是谁,叫什么名字,做过什么事情,怎么死的。我只知道,我没有办法离开这片土地。

    这片土地,从最初的荒野,到现在开发成高楼大厦,都是在我的目光见证下。

    我站在楼顶,这座城市灯红酒绿。城市里的人们纸醉金迷。他们看不到世界的变迁,他们只看得到眼前的欢愉。

    我见过太多太多的人,他们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些沉默寡言,有些受尽欺凌,有些嚣张跋扈……

    在我看来,他们都是这个城市的边缘人。是这个时间的可怜虫。

    上个星期,我看到一个年轻的鬼魂,他从五十八楼闷声走向一楼。他坐在一楼的楼梯口,盯着地上的一滩暗红色血迹大哭了一场。

    我轻轻飘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头看了看我,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没办法回答他。

    他是个认真工作的好青年,我总是看他加班到很晚很晚。我告诉他:“世界上有的人就是会死的不明不白。”

    他接着说:“我隐约记得那天晚上,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

    我苦笑:“我知道,是那个声音粗犷的男人。”

    年轻人沉默。

    我接着说:“我也知道,你根本什么都没看见。我还知道,那个男人不是她丈夫。他们这样的关系已经维持了很久了。我还知道……”

    年轻人没有再说话,他也没能再说些什么,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在消失……

    看着年轻人渐渐消失的方向,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坠楼的姑娘。

    那姑娘原本憧憬着一个完美的家庭,有爱她的老公,如果没有那些事情,她还会有一对可爱的儿女。

    那时候,这里还只是一栋民居,年轻的情侣在这里买下了一套公寓。小伙子对姑娘也很好,工作努力,为这个家打拼。一切都那么美好。我每次看到他们腻在床上打闹的时候,总是会想我生前是否也有这样一个爱人,甜到牙疼。

    我心里默默祝福着他们。

    可是爱情这种东西,新鲜感一旦过去,就会变得平淡如水。

    有的人喜欢这种平淡并且欣喜接受。

    而有的人却开始变得丑陋,这是一种人性的丑陋。

    有一天,姑娘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到家。男朋友开门的时候,神色似乎有些慌张。她在卫生间卸妆的时候,透过镜子,看到一个全身只穿了内衣裤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突然明白了男朋友开门瞬间眼神里闪过的那一丝慌乱是为什么。姑娘想回头却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透过镜子,她看到女人被男孩慌慌张张地塞进衣柜……

    或许是因为太爱了,姑娘选择了沉默。他依然很关心自己,他依然对她很好。然而,她却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面对他。

    她开始变得郁郁寡欢。

    姑娘从楼上跃下的时候,我笑话她:“你在床底刻的那些字,衣柜里的人会知道么?”

    她自顾自说着:“谁知道呢?我都根本不知道自己刻了什么!”

    她在临走之前问我:“你知道他在我的水里给我下药让我致幻么?”

    我愣了一会,点了点头。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我笑了,笑的很甜,很美:“其实我知道,保险丝是你弄断的,你想提醒我别喝那水,可是当时已经来不及……”

    说完这句话,她就离开了……

    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离开人世太久太久了,我已经无法理解人心到底是什么,毕竟我不是人!

    我是一只很闷的鬼,经常独自飘飘荡荡。偶尔遇到热闹倒也愿意参与进去。

    记得这里还是郊区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别墅区。三层玻璃房,后院游泳池,有钱人的天堂。这天,来了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他们对外宣称租来的别墅用来开派对。实际上只是熊孩子们偷偷溜进来,把屋主人绑在了卧室。

    当然,我也只是吓唬了他们一下,将他们一个个丢进了泳池,洗一洗他们还未经世事就已蒙尘的心。

    顽劣的孩子没人管教,那就别怪别人替他们父母管教。

    当然,熊孩子只是少数。我就记得一个小男孩。乖巧懂事,只是家庭变故使他变得脆弱。

    故作坚强的母亲把他带到当时还只是乡下的这栋小木屋里。白天若无其事,夜里却独自躲在被窝偷偷哭泣。

    我猜大概天底下的母亲都是这样吧。

    不禁让我想象我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可是无论这么努力,依然想不起。是呀,我连自己做鬼做了多久都不知道啊!亲人,爱人,朋友,这些对于我来说,已经变得那么陌生。

    然而,我对这个小男孩却很感兴趣,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是他的童真吸引着我吧。

    我总是观察他,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个小男孩的动作,表情,眼色……他眼里有一部分忧郁,这本不该属于一个孩子。但大部分时间他是快乐的,但这也只是因为他读不懂大人的烦恼。有时候想想,做个孩子真好。

    有一天,我躲在他的床下,他的妈妈给她讲完睡前故事,让他好好睡觉。他偷偷把嘴巴凑到妈妈的耳边,轻声说:“我床底下有一个鬼!”

    他妈妈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我在床下,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小男孩是真的感觉得到我的存在,还是每一个人的童年床底下都躲着一只鬼怪?

    也正是那天晚上,一群陌生人闯进了房子里。应该是孩子父亲的债主。

    隔壁房间一阵响动之后,小男孩妈妈的哭声便突然传开,并且从最开始的虚幻的声音慢慢变得真实。

    她在临死之前看到了我的影子,她的眼神仿佛在哀求我。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孩子被那群人带走了,结局怎么样,我不得而知,或许被卖了个好价钱吧!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大部分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只能做一个游走在世界之外的边缘人。

    他们孤独,娇纵,脆弱,敏感,活的毫无存在感,像一些卑微的小虫,一直在寻找一棵可以安家的树。被生活折磨得体无完肤,最后客死他乡,连死都那么毫无尊严。

    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我遇到的鬼,他披着一条床单,他说他在等人,我问他在等谁。他笑笑,说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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