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半夜十二点，我醉醺醺地回到家，直接往床上一倒，疲惫不堪，头痛欲裂，再也不想动弹。
迷迷糊糊间，我被麦子使劲摇醒了。我眯缝着双眼，发现灯光刺眼，亮如白昼。
“你神经病啊！我白天上班累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我吼道。
麦子怒目圆睁，我这才发现她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恐怖，披头散发，眼睛布满血丝，目光凛冽，食人野兽一般，仿佛要立刻将我撕得粉碎。
“知道你有洁癖，不就是没洗澡吗？好，我现在就去洗。”我挣扎着爬起来，边脱衣服边朝卫生间走去。
“你给我站住！这是什么？不说清楚，今天谁都别想睡！”娇小的麦子一把将我抓住，力气之大，出我所料，我竟被她拉得打了个趔趄。
她扯着我的衣领，像个疯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发现自己白衬衣的领口有一个触目的口红印。“逢场作戏罢了，大惊小怪。”我挣脱她，走进了洗手间。
洗完澡出来，麦子坐在床头啜泣。这时，她换了一副姿态，真诚地、近乎卑微地说：“老公，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这段时间，你回来不是香水味就是口红印，还老是醉酒，也不和我沟通。我不想这样，这样让我生不如死，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头疼得要命，不耐烦地甩了一句：“随便你怎么想，我不想解释，我要睡觉。”
二
第二天下班后，我和Joy相约在一家西餐厅见面，最近，我们的见面是频繁了些。Joy一袭白裙，直发飘飘，和十几年前并无太大变化，也只有她的清纯气质HOLD得住这种着装和发型。
Joy静静地听我说话，眼里流露出哀伤。她一个劲地摇头：“真是天意弄人……”
我手机突然响了，是麦子，她问我怎么还不回家，我说有事。她不依不饶，要我告诉她在哪里、和谁、谈什么事。我索性告诉了她地址，反正迟早都会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
麦子赶到时，Joy正抓着我的手，哭得梨花带雨凄楚动人，对身后虎视眈眈的麦子浑然不觉。我无动于衷，并没有将手从Joy的手中抽出，只漠然地看了麦子一眼。她应该什么都明白了，我这就是在跟她摊牌啊。是的，我就是出轨了！
麦子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咬着牙，没有哭。我以为她会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或者将饮料朝Joy这个“狐狸精”漂亮的脸蛋上狠狠泼去。但都没有，她就像个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可能是傻了，呆了。
Joy终于发现了麦子，她忙站了起来，表情尴尬，语无伦次：“对不起，我们……”
麦子平静得可怕：“我知道你，你是他的初恋。没事，我明白了，你们继续。”然后转身离去，我不知道转过身的麦子有没有流泪，只看到她昂首挺胸，快步推门而去，就像个坚强的战士。
Joy很紧张：“要不，我们算了吧，你现在去跟她说还来得及。”
“不，我决定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三
我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只接一只地抽烟，我没有开灯。房里烟雾缭绕，烟头忽明忽暗。我想，此时我的脸应该也忽明忽暗吧，一定像个鬼，孤魂野鬼。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和麦子结婚时，我也曾发过誓要对她不离不弃一辈子的，但人生难测，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我又有什么办法，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靠毅力克服的。我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神，如果真的有神仙，我倒希望他老人家帮帮我，让我回到之前的平静生活，让这意外不曾发生。
你可以骂我矫情，但我真的很难受，很难受！生不如死地难受！没有经历过的人，是绝对不会理解的。
家里静得可怕，麦子在卧室，我在书房，我们都关着门，都悄无声息，死一样沉寂。曾经温馨甜蜜的家，瞬间变成了坟墓。这一切，当然只能怪我，和麦子毫无关系，她真的很好，是个好妻子。
我们结婚七年，虽是相亲认识的，但并不影响我们恩恩爱爱风雨同舟。唯一的遗憾是，我们还没有小孩。医生说，麦子的身体需要调养，问题不大，只要坚持，很快我们就会如愿以偿的。
麦子一直在吃中药，虽然苦得难以下咽，但她总是乐观坚强地面对每一天。有时，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很难受，就想放弃，劝她不要喝了，她总是调皮地一笑：“其实，中药挺好喝的，可乐味的哦，你要不要来一口？”
四
第二天早上，我走出书房。一夜未眠，眼睛乌青，就像被人重重地擂了两拳。
麦子已经在客厅了，她坐在沙发上，显然在等我。一夜之间，她老了很多，难掩憔悴。我拿起包准备去上班，麦子挡住了我的去路：“我要和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你都看见了，是我对不起你。怎么分，你说了算。”我满不在乎地继续往门口走。
麦子在后面喊：“是不是因为我不能生孩子？我也很努力啊，你知道那药有多难喝吗？七年，七年啊！我整整喝了七年……”最后，她的声音变成了哭腔，说实话，那一刻，我几乎心软了，想留下来，但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工作单位离家不远，我一直都是走路上班。身边，川流不息的人和车，唰唰地从我身边越过。我就像静止的一样，站在洪流中，六神无主，无依无靠，似乎随时都会被巨浪打翻，被车流碾死。
我恍惚了片刻，使劲甩甩头，猛地咳嗽了几声。汽车尾气，污浊的空气，这个城市急需一阵大风，一场暴雨，吹散雾霾，冲洗掉树叶上的灰尘。
我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天空，浑浊一片，没有蓝天白云，没有小鸟盘旋，阳光有气无力地射下来。天上，真的有人们说的那么美吗？我这种人，是没机会进入天堂的吧？这么不负责任将老婆丢半道上的男人，应该入地狱才是。
五
麦子见我心意已决，同意离婚。我说我是过错方，愿意净身出户。
麦子不同意，她平静地说：“家产大部分都是你挣的，我不要，再说，你很快就要娶她进门，需要房子。我走吧，反正我一个人，好解决。”
最后的商量结果是：房子留给我，车和存款归麦子。我们约好下周一去民政局办手续。
麦子第二天早上就搬了出去。毕竟，这样的相处对谁都是煎熬。
第二天晚上下班后，麦子过来拿剩下的零碎物品。打开门，她看见Joy也在，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这么快啊！对不起，是我发现得太晚了，耽误了你们的好事，其实，你们完全可以早点告诉我，我没那么脆弱。我东西已经拿完了，钥匙放这里了，放心，以后再不会来了，祝你们幸福！”
Joy慌忙站了起来：“麦子，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我一把拉住了她，亲密地搂着她，朝麦子笑道：“谢谢！也祝你早日找到幸福。”
麦子出门的刹那，我颓然往沙发上重重一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Joy递给我一杯水，紧张地问：“你还好吗？”我点点头，浑身无力。
Joy看看我的状态，有些不放心，要求留下来陪我。我坚持说没事，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她才三步一回头满脸担忧地离开了。
六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打着点滴，周围一片雪白。
Joy焦急地看着我：“今天上午，我不放心，就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我打了好几次，后来有个陌生人接了，说是你同事，说你晕倒了，我就赶来了。”
“我是不是快不行了？”我问，气若游丝。
旁边正忙碌的医生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什么不行了？你不就是疲劳过度睡眠不足引起的晕倒吗？以后一定要注意，人到中年，稍不注意，各种毛病就来了，切记作息要规律，饮食要健康，锻炼不能少。”
我焦急地说：“不对啊！我不是得了绝症吗？不久前，我去做体检，片子上明明显示肺部有阴影，医生说不排除……”
“那你做进一步检查了吗？”
“没有，但我经常咳嗽、胸闷、无力，这些症状还不足以说明吗？我每天走路上下班，呼吸汽车尾气……”
“你有清洁工吸进的尾气多吗？”医生摇摇头，“你呀，真是自以为是。”
Joy忍不住笑了：“傻瓜！你没事，你只是肺部有点感染而已，打打针吃吃药就好了。”
原来如此！我突然感到晦暗的世界一下子明亮起来了。我真的太蠢了！我赶紧找手机，我必须立刻给麦子打电话。
七
我电话还没拨出去，麦子已气喘吁吁地跑进了病房。我莫名其妙，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啦？怎么会晕倒？现在感觉怎么样？”麦子伸手摸摸我的额头，焦急地问。
“你怎么来了？”
“我一接到你们单位的通知就赶来了。”原来如此，我人事档案上的家属联系人一栏留有麦子的信息。
“我……”我话还没说完，麦子突然晕了过去，病房一阵大乱，有人迅速将麦子抱出去急救去了。我心急如焚，却不能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Joy扶着麦子走了进来，她们满面笑容。怎么回事？
Joy笑道：“恭喜你，你要当爸爸啦！麦子没事，她没吃早餐，加上听说你病了着急，血糖偏低，就晕倒了。你快点好起来，等着迎接小宝宝的到来吧！另外，我已经跟麦子解释了前因后果，她已经原谅你了。”天哪，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麦子嗔怪地看着我：“你真是个笨蛋！以后，不管碰到什么事，都要告诉我，我愿意和你一起去面对。”我握着麦子的手，坚定地点点头，眼含热泪。
几乎是同时，我和麦子对Joy说：“谢谢你。”
Joy摆摆手：“别客气，好了，我也要走了，我还要回去给老公做饭呢。”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我和麦子深情对望，一如我们结婚那天，走在红毯上，我们执子之手，愿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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