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染寒妆
—01—
幼时里,日子虽苦,却也免不了童心,草地捉蛐蛐,湖边捞蝌蚪,整个暑假,玩得乐不思蜀。
每当这时,父母逮着疯玩的我,总是免不得一顿责骂。院落中,坐在摇椅上纳凉的奶奶便会护着我,数落父母的不是。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父母见了奶奶,就像老鼠遇着猫,吭都不吭声,只能予我恨恨的眼神。
记忆里。
那时的奶奶,皱纹虽有,却很爱笑,面庞的轮廓,依稀印出奶奶年轻时漂亮的模样。
论起年轻,还记得爸爸曾对我说过,姑娘时候的奶奶,长得俊,却也刁蛮得很,当初附近十里八乡的小后生,没少被奶奶骂过,可依然挡不住他们总是趴着院墙偷偷的看奶奶。
没办法,谁叫姑娘时候的奶奶,笑起来眼睛就像霜夜的大星,漂亮极了。
那时候,爷爷也是众多趴院墙偷瞧奶奶的小后生之一,农忙时自家田地不耕,腆着脸一个劲往奶奶家钻,帮着祖父做活,这才最终让祖父点头,赢得美人归。
爷爷是个地道的农家汉子,只会默默的做活,不甚言语。但在那个年代,爷爷必然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
可只要奶奶眼睛一瞪,爷爷如何对着我的父母大发雷霆,也会像霜打的茄子,瞬间就蔫了。
说爷爷怕奶奶,有点,但更多的是爱和包容,这从每天黄昏,爷爷总会牵着奶奶在村里面散步就能看得出来。
没有太多感人的话语,只有那一年又一年牵手在黄昏下散步的画面,虽是平淡,却是很美。
—02—
爷爷走的时候,正好是夏季的傍晚。
空中那霞似火,那云如画,只是再也没有了一对旧人走在黄昏下的身影。
奶奶明显变得憔悴,家人也不再见她笑过,只有当我在她身旁撒娇耍赖的时候,才能看到她那宠溺安慰的神色。
如今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躺在院落中的摇椅上,默默看着爷爷生前总是“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坐着偷闲的地方,眼中隐有泪光。
那时我年纪小,不懂得这种相濡以沫的感情在破碎后,能够让人生不如死。
或许爷爷走的那一刻,奶奶就想着随爷爷而去!?我并不知道。但随着我长大,奶奶却是患上了老年痴呆。
她开始不记得我是谁,不记得她的儿子,不记得她的媳妇。
她会念叨着爷爷的名字,大声的骂爷爷去了哪里,怎么还不下地,田里都快长满了杂草。怎么还不牵她出去走走,她都快走不动了。
其实父母包括我,在爷爷刚去世时,都想陪她去散步,然而奶奶却固执的不让我们带她走出这个院落。
或许,奶奶并不是不想走动,只是世界瞬间坍塌了一半,让她再也无力前行。
奶奶终究还是忘记了,爷爷走了将近十年。
那几年的时光里,老房俨然变成了奶奶的整个世界,她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她骂爷爷狠心,离家出走那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她,骂得乐此不疲,怒气满面。
骂完之后,奶奶却会笑呵呵的说等着爷爷快点把聘礼送过来,等爷爷娶她。
当时的我其实很欣慰,毕竟奶奶忘记了所有的事,也忘记了爷爷的离开。
只是离家出走而已,毕竟带着希望,带着憧憬,对奶奶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而非痛苦。
所以当父母提出要带奶奶去医院治疗时,十八岁的我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咪,愤怒的抗议,歇斯底里的阻止,伴随失去理智的咆哮。
我不想奶奶恢复清明,哪怕瞬间,我也不想她记起那份你已去,我还在的疼痛。
争吵时,奶奶仍旧躺在摇椅上,悄然无声。
直到我劝动父母,余怒未消的走到院落。才发现奶奶闭着眼,仿佛睡去般,不复往日念念不忘的骂着爷爷。
在她面庞上,是这几年来不再出现,却令我熟悉而无比怀念的微笑。终究,奶奶还是走了,带着笑,未有痛。
只是在我们收敛奶奶的遗体时,我在奶奶紧握的右手里,发现了当年他们结婚时,爷爷送给她的发卡。
那紧绷的弦,终是断了,我嚎啕大哭,泪流满面。
—03—
多年后,我早已结婚生子,尝尽世间人情冷暖,苦甜自知。
那座老房也是几经修葺,还是无法抵挡时光的侵蚀,渐渐破落。
“爸爸,这就是你跟祖母以前住的房子呀!?”
这年夏,我带着老婆儿子,回到这座老房。
站在院落,年满五岁的儿子奶声奶气的问我,满是好奇。
“是啊。”
我点头,一如当年,父亲对我一般,向儿子讲起了他的祖母。
“你祖母啊,年轻的时候,那长得可俊了,十里八乡…………”
余音袅袅,讲故事的人,听故事的人,已然不同。然而时光依旧,人已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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