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黄一刀

                                              文／阿黄

【短篇故事】黄一刀

高中教室的格局，是和别的重点学校不同的：都是一个三尺讲台，讲台上备着黑板擦和粉笔，可以随时用来攻击上课睡觉说话的学生。上课的老师，傍晚放学时分，心情好，布置一篇作业，让学生们巩固，——这是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天要写十篇，——在孤独的深夜，开着台灯写；倘若把老师惹毛了，便可以得到有厚厚一摞，或者几套试卷，让你写到天亮。但这些学生大都是借别人来抄，否则写不完。

我在16岁起时，在我们班当上了班长，班主任说，我的样子太傻，怕制服不了班里的刺头，就做了个语文课代表。语文老师虽然容易说话，但不做作业的学生们，拖拖拉拉的不少，他们往往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写作业的。人有多大胆，写作业有多晚。在我不软不硬的监督下，一次交完都很难。所以过了几天，班主任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好语文老师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登记迟到早退这种无聊的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注意教室的前门和后门，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班主任是一幅凶脸孔，同学们也埋头睡觉或唠嗑，教人活泼不得；只有黄一刀到了教室，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短篇故事】黄一刀

黄一刀总是最后一个到教室的人。有时候他人未到，声先到。长长的走廊都会充满他仰天长笑的声音。隔老远都能在教室里听到。他身材很结实；黝黑脸色，脸上时常挂着傻笑。穿的是T恤，前面有个太极图案。传闻他有两套这样的衣服，每天换着穿。据他说动漫主角从第一集打到结局都是穿同一套衣服，所以这就成了他的穿衣风格。他的腰间仿佛别着一把刀。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一把无形之刃，只有在最危险的时候才会觉醒现形。这些话总是叫人半懂不懂。因为他姓黄，别人便从动漫游戏里的人物，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做黄一刀。

黄一刀每到教室，总是用他炸裂的演技，富有杀气的眼神注视着教室里的同学们，仿佛他刚刚从一场决战中归来，又好像这些同学是一群要围殴他的小喽罗。他的世界里响起了只有他才能听到的BGM。他的世界里有时在下雪，有时在下雨，他的耳边会响起只有他才会听到的风声。用成语来说，这就叫身临其境。他时而用手支着门，时而用手抓着门上注视着这个教室（宛如一个智障）。

【短篇故事】黄一刀

同学们知道他来了，便看着他笑，有的叫到，“黄一刀，你的剑术增加了几层功力？”他不回答，对我说：“同学，把作业给我抄一下。”便拿出一包辣条来给我。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喊到，“你一定又去撩妹了！”黄一刀睁大了眼睛说，“你怎么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看到你撩了隔壁班的妹子，被她男朋友吊着打。”黄一刀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到，“说说话能算撩吗？高手之间的比试，怎么能算吊着打？”接着便是难懂的话，“这把剑上，回响着数不尽的哭喊声，它上面血迹永远不会褪去，只是我不愿再伤害无辜的生命”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同学背地里谈论，黄一刀原来成绩也是可以的，但最终没有刻苦，又沉迷自己的世界；于是写得一笔好字，便替我们更新黑板报，换点老师的表扬。可惜，他又有一样坏习惯，便是沉迷游戏，写不到一半，边连人和笔消失去网吧打游戏了，如是几次，叫他写黑板报的班干也没有了，黄一刀没有法，只能用辣条讨好同学，抄点作业维持生活。

黄一刀抄了半本作业，内心渐渐恢复平静，旁人便问道，“黄一刀，，你当真会剑术吗？”黄一刀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问道，“你怎么连人家男朋友都打不过呢？”黄一刀立刻显出傲气的模样，嘴里说着话：这回可是在疾风下哀嚎之类的话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女生们见了黄一刀，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他知道自己不能和她们谈天，便只好跟我们后排男生一起说话。有一回对我说到，“你玩过《英雄联盟》吗？”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玩过LOL，我便考一考，亚索的连招，你会吗？”我想，应该抄作业的学渣，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黄一刀等了很久，很恳切地说道，“不会连吧？……我教你，记着，这些招式应该记着。将来上王者的时候，打团要用。”我暗想我和王者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高端局也很少有人用亚索；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到，“谁要你教，不就是Q吹起后接大吗？”黄一刀显出极高兴的样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准备用动作配合自己的讲解，见我好无热心，便又叹了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短篇故事】黄一刀

黄一刀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在冬至前的两三天，学习委员正在收作业，收到后排时，忽然说，“黄一刀好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本作业呢！”我才觉得他的确好久没来了。一个看小说的同学说到，“他怎么会来？他摔坏了腿。”学习委员说，“哦！”“听说他喜欢上了喝酒，这一回，是自己装逼，看了几部耍剑的电影，好像叫《浪客剑心》类似的片。有一招叫飞天御剑流，从高处劈下来的。他喝醉酒后从二楼阳台跳下来。四米高的阳台，跳得了么？”“后来呢？”“听说摔坏了腿，没死。”学习委员也不在问，仍然慢慢地数着作业本。

【短篇故事】黄一刀

冬至过后，北风是一天比一天凉，看看将近期末，我穿得很厚实，也冻得像条狗一样。一天的下午自习，没有一个老师，我正合着眼坐着。忽然听到了咚咚声，这时，黄一刀出现在教室门口。没有了往日的笑声。他拄着一根方木棍，应该是那种装修剩下的边角料，一瘸一拐地走到后排。拐棍杵地的声音吵醒了很多睡觉的同学。路过学习委员的座位时，学习委员轻蔑地说，“黄一刀，你还欠十九本作业呢！”黄一刀用虚弱的声音说，“下回一定补上。不小心被车撞了一下，元气大伤，这一回来拿课本和资料 ，回家养伤。”学习委员笑着说，“黄一刀，听说你练功走火入魔了？”黄一刀笑着说，“没多大事，我还会重回江湖的。”然后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上。收拾自己的课本，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拄着他的拐棍慢慢走回去了。

自此之后，又长久没有看见黄一刀。到了期末，学习委员拿着他的本子说，“黄一刀还欠十九本作业呢！”到了第二年的开学，又说“黄一刀还欠十九本作业和寒假作呢！”到了期中什么都没说，再到冬至也没有见到他。

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再看到过他——大概黄一刀真的辍学了。

2019年7月5日

                    【改编自初中课文《孔已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