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迟迟放下酒杯,又倒了一杯酒。酒杯平静地坐在桌子上,他再一次靠进了椅子里。
路迟迟记起那年冬天第一场雪来的时候,他正躺在被窝里睡觉,是柳零叫醒他的。当他走下宿舍楼时,柳零依然站在那棵榆钱树下等他。她穿着一件黑羽绒服,头上戴着一个粉红色帽子,双手插在衣兜里在那儿傻傻的等他。他记起走在路上的时候,柳零突然甩开了他的手,紧接着他感到后背一阵冰凉,而柳零早就跑远了,雪地里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他抓起一把雪追了过去,等抓住柳零时,雪早就融化了。他抓着柳零,柳零依然咯咯地笑着。他望着柳零那迷人的脸庞,却怔住了。柳零突然转过身正对着他说:你吻我!说着踮起脚尖嘴唇便迎了过来。
路迟迟记起那是他第一次吻女生,感觉轻飘飘的,像两只蝴蝶在雪地里自由自在地飞舞。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宿舍不再是他唯一挂念的地方。
也就是在那时,韩东城开始自己的仕途,顺利地当上了学生会主席。宿舍一时只成了一个晚上睡觉的地方。欧阳行云还是很少回来,回来也只是半夜的时候推门进来,第二天中午路迟迟他们上课回来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些日子过得飞快,快得来不及一点点记录。平静的日子就像一台复读机,一天复制一天,一天重复一天。有时候,会让人分不清究竟活在昨天、今天、还是明天。
路迟迟记得那晚欧阳行云回来的时候是晚上十点。那个时候,韩东城在玩游戏,他在床上躺着。等欧阳行云把几箱啤酒砸到桌子上时,他们俩都围拢了过去。他记得那时候喝酒就像喝凉水一样,一瓶一瓶地灌,喝多了就吐,吐不出来就拿手指头扣,吐完了再接着喝。几箱啤酒整完时,他们三个都光着身子,只穿着裤衩,坐在地上,屁股底下全是瓜子皮、啤酒瓶盖。
直到几个月后,柳零才偶然说起那天为什么会去湖边买醉。当他们仍旧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看着眼前因为没有变化而像复制了昨天或去年的景色,而唯一变化的是他们之间的身份。路迟迟搂着柳零,柳零依偎在路迟迟胸前。在闻着柳零特有的女性体香中,听完了柳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描述。而当路迟迟准备不顾君子形象粗陋侮辱一番那个男子时,柳零突然坐了起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盯着路迟迟,说:其实让我最生气不是他甩了我,而是他在走之前竟然骂我是贱货。路迟迟望着眼前义愤填膺的柳零,竟感觉她的话有高深莫测的另外一层意思。果然,柳零紧张的神态稍微松弛了一些,说:迟迟,不管咱俩以后怎样,你都不许说贱货两个字。路迟迟一冲动却说:说了会怎样?
“我会杀了你。”
听到毛骨悚然的回答,又看着柳零坚定的眼神,路迟迟决定回去以后要把所有书上的这两个字全抹掉。看着路迟迟呆呆的神情,柳零扑哧一声笑了。
“我跟你开玩笑呢。”
路迟迟这才放松了许多。其实,类似这样的玩笑在他们之间发生过很多次,但有一段时间,路迟迟真的花了很大心力在书中找那两个字,然后用签字笔重重抹了去。可是,路迟迟绝不会想到自己如此谨慎小心,最后还是因为这两个字葬送了他和柳零的美好爱情。
也就是在和柳零无忧无虑或者说是漫无目的的浪漫爱情中,他摆脱了宿舍床的牵绊,但也并没有因此成为一个戴上学霸甚至是好学生光环的正常人。而变得更像是一个流浪汉,每天游荡在校园的各条街道,对以前没有注意或者说是不屑注意的事物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却并不想参与其中,而是以一个吃瓜群众的态度在一旁评头论足,而且兴趣不会太长,很快就又不见了人影。
当他重新进入校园生活,才发现自己以前的生活是多么无趣。于是决定每晚十一点之前不回宿舍,实际上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但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他待在宿舍的时间。也就是在一天之中的这段时间里,他注意到校园生活的绚丽多彩,但让他真正感兴趣的并不是唇枪舌剑、口水四溢的辩论赛,也不是金曲轰天、狂嗨舞蹈的广场舞。当他真正进入校园,校园的黑暗面也随之扑面而来。
当一个狂热、浮躁甚至是无意识的校园呈现在路迟迟视野当中时,当路迟迟处在一群自以为是、自娱自乐的群体当中时,并没有感到发自内心的愉悦,与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孤独。因此甘愿让自己处于一个边缘人的地位。有一段时间,他发现自己根本和眼前的世界格格不入,于是想打退堂鼓重新回到自己的被窝。但那时候柳零几乎每天都粘着他,而当他看见柳零那张因为无视一切而看起来潇洒自由的脸庞时,又对眼前的世界燃起了浓浓的热情。
此时,路迟迟深深地陷进椅子里,因为长时间的麻木状态,他刚一伸手,关节骨就咔咔响了几声。想起和柳零走过的那段日子,路迟迟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他和柳零手拉手在黄昏的街头散步的画面。而现在,又一次和柳零分手了,估计这辈子再也不会见了吧!想到这儿,路迟迟并没有坐起身,而是吃力地伸着胳膊去抓酒杯。而当酒杯凑到嘴前时,一行浊泪却先一步进入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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