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路迟迟刚喝完第二杯酒,由于喝得太猛,他打了一个很响的嗝,他朝那边望过去,发现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于是刚才隐隐泛起的一点羞怯都化成了阵阵失落。他拿起了酒瓶靠在杯沿上,酒一股一股地涌了出来。
路迟迟记起那晚他走过去一把夺掉了柳零手中的酒瓶,使劲地甩了出去,酒瓶在冰面上嘭得一声碎了。柳零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猫一样望着他。想到这儿,路迟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他坐在柳零旁边的草地上,感觉寒气一股股从地面袭来,一阵阵地打着哆嗦。他看见柳零还坐在那块大石头上,黑色的棉衣把她整个人都包在了里面。借着惨慽的月光,他看见柳零额前的碎发使劲刮擦着白皙的脸庞。而柳零始终望着眼前的湖,始终一言不发。路迟迟顺着柳零的目光看过去,眼前的湖早结了厚厚的冰,在月光的照耀下像一面饱经沧桑的破镜。湖那边还有几颗槐树,都光秃秃的,风吹来时,就像个张牙舞爪的魔鬼。
路迟迟看时间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他一看柳零,那个傻女子还是刚才的模样。就走过去挡在柳零眼前说:回吧!柳零却并没有理他,过了半天才说:你回吧,我不回。路迟迟本想再说,但又有一种说了也等于白说的感觉,就又坐下来,说:好吧!那我陪你。柳零也不理他,还是盯着眼前的湖面。
他们离开湖边去ATM机室时已经二点多了。那时突然起风,一阵一阵的寒风从湖面上吹来,好像要钻进人的骨头里一样。路迟迟看见对面的那几棵树都活了过来,正摇摇摆摆地朝他们走来。那时候,天上的月亮也不见了,湖面顿时像破镜蒙满了灰尘。柳零却脱了衣服扔给了路迟迟,路迟迟以为是柳零关心自己,就赶紧捡起棉衣又给柳零披上了,柳零推着不穿,说:臭死了。路迟迟这才记起自己的棉衣已经有七八周没有洗了。而现在又不知道该是拿开还是继续给披着,一时间僵在了那儿,也许是柳零意识到她话重了,就推开路迟迟拉紧棉衣前面走了。
路迟迟记起走在街上的时候,风刮得更大了,像扯破嗓子一样吼着。两旁的树被刮得东倒一阵、西倒一阵。柳零裹着棉衣弯着腰前面走着,他跟在后面。他感到风从他的前胸穿了进去又从后背扑了出来,而且频率越来越快了。
当他推开ATM机室大门的一瞬间,感到了久违的温暖。而转过头看柳零时,她却抖得像个筛子,嘴唇都没有了一点血色。路迟迟赶紧拉了柳零进去,柳零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身子还抖着,路迟迟就着柳零坐了,两人就再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外面的风声小了,小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路迟迟转过头看柳零时,柳零低着头,头发把整个头都埋在了里面,路迟迟仔细地看了一会,就又转过头看外面了。ATM机室前面正对着一棵大榆钱树,就是那一次柳零找他时站在下面的那棵。路迟迟专注地看着那棵树,发现它和平时并不一样,尤其是和那天,他看见它苍劲的身子上长着无数只光秃秃的手,像一个不着寒衣的老人,倔强、不屈服。路迟迟一直盯着那棵树看,心里五味杂陈。等转过脸看柳零时,她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等天亮时,两人竟抱在一起。当路迟迟被早晨的第一缕光线照得打不开眼时,发现柳零躺在自己怀里,而两只扑棱棱的大眼睛正满含情意地看着自己。路迟迟想伸懒腰时,才发现自己的胳膊、大腿都被压麻了,一时缓不过来,而柳零依然靠着他。路迟迟使劲抬起胳膊活动时,脸上满是慵懒的表情。也就在这时,柳零突然抬起头盯着他,说:路迟迟,做我男朋友吧!说完头埋在了他的胸前。路迟迟感到自己的心脏乱颤着,是因为他看见柳零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也跟着起伏着。看到这儿,他的心脏跳得更快了。柳零又抬起头笑眯眯地对他说:你动心了!你喜欢我!说着又一次埋在了他的胸前。
也就是那一次,他开始接受了柳零。他看见ATM机室外面的人好奇地看着他们。他想他们一定是在羡慕自己,而当一个男生不顾一切打开大门闯进来时,清晰的语音播报让他清醒了过来,他拉起柳零赶紧跑了出去。
而此时,路迟迟靠在椅子上,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了出去。他头枕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天花板,看着纵横交错的纹路,笔直地围成一个个相互联系的四边形,四边形与周围的四边形有撇不开的联系。想到这儿,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群人。他发现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总有交点,即使是平行线,也会因为遇上一条竖线而产生联系。
想到这儿,他站起了身子,准备融入到他应该融入的集体,他拖着沉重的脚一步一步挪了过去,想张口表明来意时,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把口张得大大的,使劲地说话,却只觉得嘴巴在动,一点没有声音。而那些人呢,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他来了,看都不看他一眼。路迟迟走到韩东城跟前,伸手去推韩东城,却发现自己的手从韩东城的脑袋里穿了过去,而韩东城还是跟那些人嬉皮笑脸着。路迟迟反复试了几次,发现那些人就跟投影的一样。于是就返回了自己的座位,伸手去端酒杯时又回到了现实世界,将酒杯送到嘴前,酒还真滑进了他嘴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