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直行
行路还是独自离开了。从小到大，究竟有多少次独自离开他早已记不清楚了，这也是他得了那么一个坏名声的最好佐证。可是这一次，他第一次感觉到锥心刺骨的痛，也许是因为这个家里有了一个让他割舍不下的女人。
临出门时，娟子在身后喊他，他一只手触摸着冰冷的大门，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裤兜，略回回头，眼角里扫到一眼娟子，但最终没有转过身去。
“等我。”他就留下了这两个字。既是说给娟子的，又像是说给这个家里的所有人的。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像是灵魂出窍一般，正骑在墙头上看着院子里的自己和娟子，凝神静听着自己所说的这两个字，院子里的树簌簌的把叶子摇落下来，也站的笔直、瞪着眼望着自己。那个墙头的自己还在思索着是不是还要再说点什么，还想听时，门口的自己已经拉开那扇门，走出去了。
娟子呆呆的站在原地，身后有双手，揽住了她。骑在墙头的自己看看巷子里，自己走的远了，忙跳下来，一下子回到那肉身里去了。小院里的一切都在身后隔了那一道门，门里的人们，都该听到了吧？等着自己吧。不用太久，一定会回来的。
行路慢慢地走出那条巷子去了，心里还在想着，老父、老母和嫂子会照顾好娟子的，快走吧。
“路儿，刚回来就要走？”刚走到村口，行路就听到一个声音，耳熟，从小听了多少次，早成了习惯。行路猛一抬头，三叔叉着手，正从旁边巷子里出来。
“三......三叔。”大哥的事情发生以后，行路不自觉的总躲着三叔，更怕和三叔说话。
“怎么，见着三叔就躲远了？听说你在外边被人欺负了，车也被扣了？”三叔似乎忘了之前的事情，主动关心起自己来了。
“是有点麻烦，不过，事不大。”行路只好接着话茬说下去。
“嗯，你呀，从小刺头一个，三叔知道。在你哥的事情上你也有错。可是要跟你爸妈、一家老小置气可就说不过去了。刚听你婶说你回来了，还带着娟子姑娘，怎么就要走？”
三叔比父亲年纪小一些，听说年轻的时候去过好多地方，到老来依然算精明。特别是眼毒。大哥在时遇到事总愿意听听他的意思。三叔继续说下去，“听你爸说你这次遇到的麻烦不小？我劝他放宽心来的。说你从小虽然惹事不少，但从没怕过事。你没怂吧？那可不是咱的做派。依着咱，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只是现在公刘矿上都是让钱给闹的。闲事多。你呢，从小又毛躁，这一回要稳当一点。三叔站你一边。”
冷风之中，行路毕恭毕敬的听完了教诲。三叔也不拦他回家，也不问他要去哪，只说了句“想怎么做就怎么去做吧，你也该懂事了。”就向另一个巷子里走去了。留下行路一人独自站在原地，咂摸着三叔的一番话。
他回头看看，感觉父亲像是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或者父亲已经把想说的通过三叔的口说了呢？正不知是不是该往回走时，那个自己又一次跑出来，嘴里念叨着“凡事只管去做，不要犹豫、不要回头”，扯着自己就向着村外走去了。
村头的丁字路口一边通向村外漫漫的大路，那里正有着许多山高水深的事等着自己，另一边却通向村子的墓地。村里故去的人们零零落落的在这里聚成了另一个聚落，每一个坟墓都有一个鱼鳍样的土堆，每个鱼鳍样的土堆后面的不同方向上都藏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墓室。行路从小就在想，建造墓室的时候人们仅凭目测真的不会把墓室挖通了吗？想了很多年，他也没找出答案来，但这样的事故似乎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现在，大哥行云正安静地躺在其中一座鱼鳍状土堆后面的墓室里呢。
行路在路口犹豫了一下，向着掩着大哥的那个土堆走去了。那个鱼鳍状土堆露出地面不多，因为新做时间不久，还呈现着和其他土堆不同的颜色，分外显眼。行路慢慢走过去，在那土堆上坐下去，摸着那一抔黄土，轻轻地，像是在抚摸那孩子的头，又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让那鱼鳍一下子消失掉一般。
“大哥，我来看你了。”行路说完话，轻轻向土堆后面瞟了一眼，然后就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的等着什么回应一样。他的心里有太多话要说了，可他到底该说哪一句？该说行勇该要拿他做一世的仇人了？该说老父老母都觉得他贸贸然把娟子这样带回来太毛躁？
“家里挺好的，你安心，行勇挺乖的。”他微微笑笑，捡起土堆里的一块小石子，把今天所有的烦恼都裹在那块石头的外边一下子扔了出去。这样说完，做完，他的心里慢慢踏实了下去。他又安静地坐了一回，站起身，向着来时的路走了出去。
老父疼幺儿，更疼孙子。父亲和他的对话是从行勇开始的。父亲说行勇要拿刀扎他，他也得受着，这是他欠的债，该还，也好还。倒是孙子受的委屈，全在心里，倒不出的反倒是多一些。说这些时行路没有还口一句，他并不计较那孩子对他的恨，所以父亲说的他都照单全收了，只是希望以后能好好补偿他。
但是在娟子的问题上，父子俩却有了极大的分歧。他心里明白娟子一心一意，只为着结婚，就把人带了回来。父亲却责怪他做事太急，说他正是遇了事的人，该多为女方考虑些。这样子把娟子带了来，没有给娟子留下转圜的余地，更无益于两人的婚事。母亲也加入进来了，说白了，不要说没有办法说服娟子的家人，恐怕连说媒的红叶都难央到。到了，他在老父老母面前红了脸，只说自己回去处理完外边的麻烦再回来办事，撂下一句话就跑出来了。
走到刚才的丁字路口，那个自己还在那里等着，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用手指指出村的方向，行路向那个方向望去，那里哪有路，全是荆棘丛生。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75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