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陌上人
夕阳的余晖倾斜地洒在路上，向北，一条通往村外的路，舅舅独自推着自行车，沿着来时的辙印，渐行渐远，消失在目光尽头……
01
故事从这里说起，八零年代的地坑窑院，是关中农村常见的居住环境，就是这样的院子里，在奶奶和瘫痪爷爷的身旁，穿插了我太多的童年。爷爷行动不便，即使简单的起身仰卧，都要依靠外力辅助，有个小不点陪在身边，除了可以陪他说话，一定程度上还充当了他思想的践行者，我的角色至关重要。
因为身边没有同龄人，推开厚重的楼门，出去玩耍是每天的渴望。小孩的心思，容易被忽略，也还没有选择的权利和申诉的资质。那道门槛，禁闭了我的欢乐。因为这个，某天借口出门上厕所，玩到天黑才回的家。大概是很开心的，因为忘记了是否被批评教训过，只是后来，大人总是笑着说，这是个撒谎的孩子……
02
讲到这里，会怀念外公，因为在他家则是一种我比较喜欢的状态。
外公家的庭院紧挨沟壑，夜深人静时，传来阵阵鹧鸪的啼叫，幼小的自己略感恐惧，却丝毫未减少对这里的亲切。从庭院到果园，距离上百步，外公牵着我的手，留下了难忘的回忆：回家途中，他会忽然提醒保持安静，敏捷的从旁边树枝上捉来知了给我；发现我埋头捣鼓生锈的小刀，他接过磨石将它打造的更加锋利；我从邻居家的菜园捧了菊芋回来，他拄着双拐指导说切分成小块是正确的种植方式。
漆黑的夜里，外公偶尔分享些令我记忆深刻的故事。告诉我家里养过一只听话的小猫，每天炒了鸡蛋喂它长大，从此老鼠不再猖狂。想象着猫咪趴在墙头树梢乖巧可爱的模样，我总是条件反射地脑补煎蛋的味道；他说一户人家，在除夕之夜买了大肉，当时的年代食不果腹，男主人花费大晌午的时间将它处理干净，慢火炖熟，却在享用之前被债主掳走；他问我长大要不要当官，揣摩着他的语气我回答“是”。他说你是不是想要当个“尿官”。仿佛也是个需要被肯定的题目。“嗯！”我继续答到，外公乐呵呵地笑出了声……
03
岁月给记忆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土，回到开篇舅舅独自离开的那天。当时外公上了年纪，由于生病而对我越发思念，于是换上喜欢的帆布鞋我准备出发，却遭到生活不能自理爷爷的劝阻。或许太需要这个小不点聊以慰藉，爷爷甚至语言残酷地以死相逼……于年幼的我，状况完全超出承受范围和接受能力，泪水伴随着委屈喷涌而出，却不得不听从爷爷奶奶的话……
那天，侧身系鞋带的自己，无法掩饰委屈的泪水，却只能无助的啜泣，想象着舅舅折返的背影，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睡去。
关于落寞，原来很早就懂……
04
后来上学了，有一天，家里来人报丧。匆匆地，妈妈带着我赶去外公家，仍然是从果园到庭院熟悉的一段路，这次却是哭着走过。外公慈祥安静的躺着，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看到我，除了难过和眼泪，内心更多的充斥着惭愧。一定是外公在最挂念我的时候，没能来看他。所以弥留之际，没有机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时光荏苒，不曾想，到如今提笔，二十年竟已过去。这个心结伴随成长，深深地浇筑在我的生命里。十月初一，寒意已现，民间有送寒衣之俗。再去祭拜外公，坟茔几乎难以辨认。同一天，去给过世的爷爷烧纸，荒芜的杂草遮盖了路径……
这一路走来，自己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孤独的归宿，还是心灵的慰藉？当思绪涌起眼角噙泪，自然地化作成一种假设的想象：外公，如果可以回到那天，我会说服爷爷去看您；爷爷，如果可以回到那天，我不会说谎出去玩耍；如果，可以回到今天，希望自己不再讲悲伤的故事。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谨以此文悼念那些逝去，我们挚爱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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