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板

  这些年在西村说起沈老板，那可是一号人物。三十七八岁，相貌堂堂，声音洪亮，风衣西裤，皮鞋锃亮。见人也没架子，老远都伸手打招呼。男的点烟，女的发糖，老少爷们，婶子大娘。嘴甜的很。全村人也都背后竖大拇指，都夸他敞亮。

    说起沈老板，实际上他叫沈皓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问孩子们长大以后做什么？有的说当科学家，有的说当老师，有的说当飞行员。轮到他的时候，他说他想当老板。顿时全班哄堂大笑。从那以后同学都叫他沈老板。九十年代老板正吃香，沈皓民对这个称呼也欣然接受，慢慢的就叫响了，村里人都喊他沈老板，他的大名竟很少有人叫了。

  他学习很一般，中学毕业后，就跟着掂瓦刀的父亲四处干建筑活，搬砖和泥，干最累的货，从不把自己当成孩子。他聪敏伶俐，勤学苦练，嘴巴又甜，叔叔大爷，哥哥兄弟，喊嘞给没出五服嘞上，慢慢地他就从小工成了大工，从大工成了老领。带着村里一二十号人，满地方接活，干活。

    沈老板心大的很，喝酒，打牌，k歌，结交朋友。别人一口房子下来，能挣一万，他挣不到五千，一半的钱都让他拿去搞关系了。一月得有半月喝晕，大半夜k完歌，凌晨一两点回家也正常。为这，老婆没少跟他生气，搞架。后来老婆想开了，也不问他了，一切随他。

    狗屎运来了，挡都挡不住。一次偶然的机会沈老板结识了一位大老板，据说在省城做工程，财大气粗，人也豪爽的很。他最近在商丘市区接了几个工程，苦于没有合适的人手干，对沈老板说，：“我很欣赏你的大气和讲义气，带队做的活也不赖，有没有兴趣跟我干”。那沈老板求之不得，早就想把事情做大的他毫不犹豫带领从村里筛选的几十个精干劳力投奔了过去。

    那几年沈老板的工程队，做的顺风顺水，也挣了些钱。把老家的房子推倒重建，盖了全村第一座三层楼，还花二十多万买了辆越野车，媳妇也穿金戴银，衣着光鲜，两个儿子也虎头虎脑的，煞是招人稀罕。沈老板一去商丘干工程就很忙了，很少回家，不过村里有个大事小情，婚丧嫁娶，只要通知他，他很热心，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村里谁家孩子上大学没钱上了，谁家老人得病没钱看了，他只要知道，人到钱到。这时间沈老板的名号更响了。历年来逢年过节，他家大门口最热闹，聚集好多村民，等他回来，等他的中华烟和大白兔，赶上饭时，吃牛肉，喝好酒也是常有的事。只要有人在他身边，沈老板，沈老板的喊着，他就高兴。他就发好烟，发好糖。

    这两年，沈老板更忙了。回家的次数更少了，他老婆想见他一眼都难了。我有一次去商丘办事，在一个小饭馆吃饭，结账时发现收钱的有点像沈老板，相貌堂堂，只不过有些憔悴，“沈老板”，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哎”，回应的声音明显不太洪亮了，低的即便我们站在面对面都才勉强听得见。真的是他，满面憔悴，一脸迷茫，风衣不见了，罩一身油漆掰坏的蓝大褂，皮鞋鞋面上全是油腻，也不锃亮了。不过还是先给我发烟，只是不再是中华了。

    “真的是你吗？沈老板”。

    “是我，沈皓民”。

    打开话匣，我俩聊开了。原来两年前，沈老板做工程，净认识些大老板，也的确挣些钱，可在洽谈业务，联络感情的间隙，也玩牌，他们那都是豪赌，沈老板一下输了几百万，车拿去抵账了，这些年做工程挣的钱也全还赌帐了，还好家里的那座三层小楼死活算是保留下来了，他把工程队介绍到他朋友那儿做工了，安排好工人不许在村里说他在外面的事，他家人都不知道。他没脸见人，就兑了个小饭馆，混个营生，勉强度日。所以他很少回家，只是省吃俭用，按时往家寄钱。

    “沈老板，没想到你变化那么大？”我不禁黯然神伤，感慨万千。

    “叫我沈皓民吧，在村里还得叫我沈老板，我俩儿子都不上学了，十六七了，该订媒了，别不受打听”。沈老板嗫嚅道。

    “好吧，皓民”，我点点头。“我长大以后当老板”，耳边似乎那个童稚的声音仍在回响。

沈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