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记忆的闸门又拉开了,感情的洪堤又决口了,不可自抑。
我两岁的时候,记忆就没有娘的印痕了。听我同村人说,我娘有神经病,是个疯子。时不时的会犯病,犯的轻了,就是不吃不喝,不与人说话,一个人喃喃自语;犯的重了,就六亲不认,就见人就打,一次用板凳把我父亲的左眼砸伤了,挺严重,四十年前,乡下卫生条件不好,现在父亲的左眼几乎失明。一次丢下两岁多一点的我和四个月大的弟弟,神秘的消失了,一去不回头。后来听我奶奶讲疯娘走的那天刚初春,天还很冷,柳树刚发芽,花儿刚打骨朵,刚过了集上的二月十九会。
那时,我家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奶奶,一个老实巴交的父亲,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情况很不好,父亲和奶奶商量了好多天,做了艰难的选择:把我弟弟送人。找了几家,也没找到合适的,刚好我小姑家没儿子,她留下了。从那以后我就没娘了,连个疯娘也没有了。也没有弟弟了,成了家里的独苗。
两岁以后,奶奶拉扯我长大,伺候我吃喝,大姑给我做衣裳,做鞋子,小姑也尽力帮衬着,我父亲默默地劳作着,那些年这个家就这样在风雨飘摇中维持,在苦难煎熬中前行。我长大,我读书,小学,初中,高中,一路读来,一路艰辛。父亲很少让我做农活,让我尽量抽时间读书。我作为农村孩子也差一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二十年前的夏天,我放学回来,听好多人说,我的疯娘回来了,就住在我姥爷家里。其实姥爷家离我家不太远,有十几里的土路,听我奶奶说,我疯娘在我儿时,每次带我回她娘家,我都不去。疯娘走了以后,我更是一次没去过,那个庄名我都忘了。村人见给我提醒我没有反映,后来他们就找到我父亲,想让父亲把疯娘接我家来,毕竟孩子需要娘。父亲犹豫了好久,才托人去姥爷家问疯娘的意见。后来那人回来回话:疯娘同意回来,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走了。要父亲去接她回来。父亲心动了。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借了一辆四轮拉个车斗,扯着塑料布,打着雨伞,把我疯娘接我家来了,那次我也去了。娘真在我家住下了,住过麦收,住过我高考过后,又走了。疯娘走的那天还是下着雨,很大的雨,她走时悄悄的,我和父亲都不在家。那段时间,我刚学会叫妈。
报好志愿,忙完我的事。我和大姨去了一趟我疯娘的新家――豫南一个小县城的小村庄。那里雨水多,路也泥泞不堪,不好走。到那一看:原来疯娘自从第一次离开我家后,就成了这个新家。养育了两个女儿,两个儿子。这次回姥爷家,进我家,那是她又犯病了,想儿子了,才回来的。看到我长大了,家里一切安好,她的病慢慢的好了,住了一个多月,看到我高考结束,她实在忍不住思念她的四个孩子就不辞而别地回来了。这些是疯娘在她的新家给我说的。她不想她这边的孩子没有娘,毕竟最小的才四五岁,大的才十四五,反正我也大了,就只能狠狠心再一次抛弃了我。
在那住了两三天,吃了疯娘做的几顿饭,每顿都有肉,有菜,有鸡蛋。我吃的很好,很香,可我还是走了。她有她的家,我有我的家,我们谁都不属于谁。妈妈,从此这个字眼被我深深的埋葬了。埋在内心深处,很深,很深。
后来结婚,工作,生子,脑海里很少再有娘的影子了。再后来,我回老家,听村里人说疯娘的大女儿来过我家,找过我,说娘又犯病了,离开了新家,再也没有回去,看来找我没有。七八年前,听村人说,疯娘她死了。这些父亲从来没有给我说过。我也没问过父亲。疯娘新家的儿女们都长大了,她却死了。我那苦命的娘啊,她还是抛弃了那些她日夜挂心的孩子们啊。疯娘就这样走了,我这一辈子都叫不上娘了。
那天,天冷风大,我冻哭了。哭的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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