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远方,有无数的人,可能我们互不相识,但他们的命运一定与我们有关,我们也因此无法回避。让我们静下来,听听他们的故事,虽然他们都是小人物。
一天,大陆驻香港的一名记者收到一封寄自上海的来信。信中说,我是阚中干,现在上海,是早期台湾的一名间谍。希望你们能把我附在后面的另一封信转给台湾政府。
相信这样的一封信,对任何一个记者都具有无比的诱惑力。于是,记者到上海来找他。
他住在上海一个非常偏远的地方,偏远到在上海摆渡过江还要再坐几个小时的车才能到达。
那是一个外来务工人员集聚的地方,记者在一个狭小的阁楼里找到了他。他清瘦矮小,带着一副眼镜,与想像中的间谍形象相差很远。
以下是他亲口讲述的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
他是一名间谍,还不是一般人以为的经济或商业间谍。他在台湾受过长期专业的训练,成绩非常优秀,经过层层选拔,他成了一名骨干间谍,专门执行刺杀重要人物和爆破任务。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他被台湾方面派往香港,在那里等待去大陆执行任务的最后命令。
那时的他,血气方刚、豪情万丈,发誓要努力拯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大陆同胞,他的父母在大陆,他期待与他们早日团聚。
可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这一件事的发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恋爱了,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一个军官的妻子,叫小珍。
那年他二十二岁,这是他第一次恋爱。
长期以来,他一直都在一个异常冷酷的环境下生活,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个女人的温柔和体贴,也从来没有从一个女人那里得到能让他神魂颠倒的滋润。他无可救药地坠入了情网。
他们相见恨晚,从此便爱得昏天黑地、如痴如醉。但好景不长,如胶似漆地恋情被台湾方面发现了。台湾方面急召他回台等候处理。
他无法割舍这段只有上帝才能赐给他的美妙恋情。回台湾,这对刚刚陷入爱河无法自拔的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这是他的初恋,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情欲最终战胜了一切,他们决定私奔。来大陆执行完任务再回台湾,两全其美。
他后来回忆说,在他们等待过罗湖海关的那几十个小时里,是他人生最辉煌、也是最狂喜的时刻,那种无与伦比的甜美的滋味,让他陶醉,让他流连忘返,至今他终身难忘。
事与愿违的是,来大陆不久,他们就被抓了,看来,早有人盯上他们了。
他们分别被押上了两辆车,在汽车发动的那一刻,他们互相回望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
他被判了二十二年,小珍被判了五年。幸运的是,他们都被关押在上海的提蓝桥监狱。
一天,他在二楼窗户里看到了正在放风的小珍。小珍的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小珍也看到了他,他知道了她在这里,她也知道了他在这里。他们久久地凝视着对方,始终没有说话,也无法说话。
从此,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思念他的小珍。在那二十二年里,从未间断。
这种思念,是他在漆黑漫长的岁月里,唯一能感受到的一抹亮光。这一抹亮光,也是唯一能支撑他在绝境中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念。
二十二年的牢狱生涯结束了,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小珍。
他四处打听小珍在哪里,一番努力之后,终于打听到小珍在一个农场。于是,他不由分说地奔赴那里。
那是一个严寒的冬天,天上正下着鹅毛大雪,身疲力尽的他在半道上拦车。天色渐暗,寒冷和恐惧在无情地包围着他。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来了一辆拖拉机,那位好心的农民兄弟随即让他上了车。
好不容易到了那个农场,可农场说你来晚了,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农场的人告诉他,小珍在这里整整等他等了十七年,直到她一次得了重病,被一个老右派及时发现,抢救了过来,她嫁给了他。嫁给了右派的她随他在五年前回到了上海。
他立马返回上海。一番辗转,终于在一个单位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她。一推门,小珍一回头,但两人都没有认出来。再定定神,两个人忽然都楞住了。
此时,他四十四岁,她五十岁。再次见面,恍如隔世,两个人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任凭眼泪在已经不年青的脸庞上纵情地流淌。
此刻,你很难相信,一个受过间谍那种特别冷血训练的小个子男人,会有如此凄清的爱情故事发生在他身上。他在讲述这个故事时,两眼发出的那种目光让人震撼。其实,他对记者也说过,他可能不适合做一名间谍。
有一封信,阚中干一直随身带着,那是小珍写给他弟弟的,字里行间,满满的是与阚中干的爱情往事。但她也说,她和老阚不能再见面了,因为每一次见面,两个人都异常痛苦。
阚中干天天带着这封信,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又常常拿出来看看信封上那娟秀的字迹。
阚中干现在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到社区图书馆,当然,看得最多的还是两岸关系。他也经常写信给记者,希望能把他的信转给台湾方面。
但他不知道,转过去的信都是无一例外地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实际上,在他出事后,台湾方面已经宣布了他死亡。
住在小阁楼里的阚中干,从未交往过一个朋友,楼宇里的人也不知道他是谁。他之所以一直住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离小珍最近,小珍也知道上海有个他。
其实,他留在这里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说的:等待她先生不在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几年,有一次当记者再次联系他时,却发现已经联系不上他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现在怎样。也许他换了地方继续等她,也许他已经等到了小珍,两个人一起去了台湾……
小人物的命运,一个时代的缩影(一),不知何故被简书残忍地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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