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行程

在这个城市已经泊了近二十年，候鸟一般，年底挟着企盼归去，开了年，又裹着不舍过来。

如果将一年浓缩成一天，每年的春节就像早晨。我是一个农人，天不亮就起身，天黑了就归家。只是，这样的一天太漫长了，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和热情，需要花费更多的等待和守望。

其实，更多的时候，春节更像一个个厚重的钮扣，踏上归程的时候便扣上，连结得一帆风顺，四处漂泊的时候又散开，绽出破败的心思。

中间更多的空隙，在日日夜夜中貌合神离。直起身向前走着，它们也服服贴贴，互相依偎，显得亲密。一旦弯下腰去，它们便象两条永不交合的河，各自筑起高高的河堤。

可是，我不可能一直走啊，不可能将自己一直装在铁匣子里，脸上冷成一块冰，不可能一直冲突于钢筋水泥铸就的森林，鼻青脸肿而摸不着门。

我也需要不时地蹲下身子擦擦眼泪，不时地弯下身子找找丢失的感情，不时地捶打自己振奋精神。

我也要歇一歇，停一停，看看朝霞爬上身体，等着星星落入眼睛。

尽管一直是过客，我也希望偶尔作一次归人，喝一杯茶，打一个盹。

我也希望邂逅一次花开，聆听一次鸟鸣，让微风拂过发梢，任小草绊住脚颈，如同在那遥远的山水之间，来一次无拘无束的翻腾。

我也渴望转角迎上一面笑脸，回头撞见一声叮咛，落寞的身影有人牵挂，苦闷的心灵有人抚慰，如同在那陋巷阡陌之处，灵魂自由自在，愉悦轻盈。

二十年来，我总是匆匆又匆匆，如同即将入江入海的浮萍，惶惶然不知何处可寄此身。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我的人生被强行撕开成两条平行的路径，互相张望着，近不了身。

分明是一片开阔而温暖的布帛，却不得不依靠密密的针脚缝缀，缝缀成直立的模样，缝缀成奋力的行程。用以伸展我的手脚，捂紧我的空虚，将自己捆绑成自己想象的样子。

更多的时候，只能依靠那一只只沉重的纽扣，摸索着连结成一个个疙瘩，用以停憩我疲惫的心灵。

可是，季节一到，我不得不披上那脆薄的皮囊启程，张开身子，猛力奔跑，任思念与泪水洒落在这个城市，狂热而冰冷，任牵挂和温情沉入黑夜，寂寞而无神。

任衣袂飘飘，坦露出肉体和灵魂，分离于不同的方向，却无力追寻。

忍受吧，以我一贯的个性，沉默吧，以异乡一贯的薄情。一个人蹲下身子擦眼泪吧，一个人默默地找寻那些逝去的温馨吧。

在梦里一遍一遍拨快光阴的步伐吧，让向往和祝福凝结成一颗颗纽扣吧，让爱有一处停留的地方。

尽管短暂，却分秒必争。

于是，在某个冰凉的早晨，背起整年用温柔打起的包裹，揣着一颗火热的心，与这个城市告别，踏上归程。

那一刻，一定会有朝阳慢慢爬上身体，一定会有星星落入眼睛，一定会有爱奋不顾身，不去想下一个春天在何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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