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攀龙从椅子上站起来，跟随在店主身后，走到玻璃柜前方。
玻璃柜的底座部分是白桦木制成的，其他部分全部是全透明而又坚固的钢化玻璃。柜子一共分为五层，最上方一层放的是各种动漫人物的手办，第二层放的是好几堆不同种类的纸盒，第三层放的是塑胶或者塑料制成的垫子，第四层放的是好几堆样式不同的卡片，最下方一层放的则是许多本不同颜色的活页本。
“桌游，就是桌面游戏的简称，”店主介绍，“我这里不仅仅是一家咖啡店，更是一家游戏店。我的主营业务，是各种卡牌游戏，尤其是集换式卡牌游戏。”
“卡……卡牌？”
江攀龙忍不住低下头，看向摆放卡片的那一层。他能看出，这几种不同样式、不同尺寸、不同风格的纸牌，属于不同种类的游戏。但是，摆放在柜子里的这些卡牌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花里胡哨。至少，对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它们的他而言，是这样。他看到，几乎每一张卡牌的表面都发出光芒，不是耀眼的金光，就是如同彩虹一般的五彩光芒，或者是星星点点的烟花状光芒；卡牌上方的文字描述多种多样，有的是中文，有的是日文，有的是英文，还有的是德文、法文、意大利文、韩文，或者他根本认不出来的语言.但几乎所有的文字都是有装饰的彩色字，有的发亮，有的发暗，有的金碧辉煌，有的五彩缤纷。有些卡牌上方的效果描述只是短短的一到两行字，令他只读一遍就能读懂；有些卡牌上的效果描述却是长篇大论，完全充满整个效果描述框，文字或字母比没煮熟的绿豆还小，如果不仔细去看，几乎看不清。
“嗯……它们……和扑克牌差不多吗？也是有类似于21点之类的……玩法？”
“不不不，”店主笑着摇头，“这些卡牌和扑克牌完全不一样啦。它们不是同一种东西。扑克牌是大家共同用一副牌或者几副牌来打牌，集换式卡牌是每个人各自组建一套卡牌来对战。它们之间的原理是完全不一样的。当然，你要是想在这里玩扑克，也没问题。”
“玩21点也行吗？”
“没问题……啊？哦，”店主突然反应过来，随即摇头，“只是玩当然没问题。但赌博是绝对不行的。我这里是正规的店铺。而且，所有的卡牌游戏都和赌博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它们都是完全健康的游戏。”
“那就好。我没打算去赌博。”江攀龙点头。
“要不要上楼去看看？”店主伸出手，指向柜台身后的木制楼梯，“一楼是餐饮区，二楼是游戏区。当然，二楼的客人们也可以点餐。”
江攀龙转过头，向门口看去。门口没有任何动静，从里面往外看，看不见一个人影。
“校服放在那里就行啦，没人会去动它的。”店主笑着摆摆手。
江攀龙再一次把手伸进裤兜里，确认手机、钥匙和钱包都在，这才跟在店主身后，踏上楼梯。
刚从楼梯口钻出来，江攀龙便忍不住停下脚步，把脑袋摇晃得像无人机一样，四处打量。
二楼的装修风格和一楼完全不同。放眼望去，除天花板外，四周尽是砖红色。四面墙上全部贴满红砖图案的墙纸，连地板都是棕红色。正对楼梯出口的有一扇关闭着的门，门的两侧分别摆放着一模一样的黑色铁皮储物柜，两个储物柜全都紧紧关闭，每一个隔间上都有独立的钥匙孔。铁柜上方也摆放着几个手办，样式和楼下玻璃柜里的都不同。铁柜前方摆放着整整两排桌椅，每一张双人藤椅都像秋千一般用粗壮而结实的草绳悬挂在天花板上。两排桌椅中央刚好留出一条过道，通往那一扇关闭的门。
“这里就是卡牌游戏区。”店主介绍道。
江攀龙转过头，看向自己左手边的墙。他左手边的墙上挂着几幅画，从左到右排列成乐谱一般的波浪状弧线。几幅画都是风景画，有湛蓝的海洋，有巍峨的雪山，有幽静的树林，也有广袤的沙漠。一把刀柄略微有些掉漆的刀插在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陈旧刀鞘里，用绳子悬挂在几幅画的上方。同样悬挂在墙上的，还有一把通体呈灰黑色的猎枪，枪口泛着微弱的油光，倾斜着指向天花板。
“刀和枪都是假的，”店主笑着说，“是我爸当年去东北旅游的时候在一个纪念品商店里买回来的。当时我还觉得很奇怪，我爸为什么要买这么两个假玩意儿当纪念品？长大以后，我才知道，那是因为，真的刀和枪是买不到的。”
江攀龙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又转过头，看向自己右手边的那一面墙。他右手边的那面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宣传画，分别是各种卡牌游戏的宣传画。这些宣传画中大多数都是以欧美式风格或者日式风格为主的，图画的主色调要么夸张亮丽，要么阴暗压抑。以夸张亮丽风格为主的，大都是海报上写满日文的日本桌游，其中有各种不同种族的怪兽，有巨型的机甲和战舰，也有一些身材有些过于成熟、甚至夸张到略显失真的少女。以阴暗压抑色调为主的宣传画则以欧美系桌游为主，有些写着英文，有些写着中文。他大步走向宣传画墙，仔细打量各种不同的图画。大部分宣传画的尺寸都是相同的，即使不同，长度也相差不大，排列在一起，给人一种整齐的感觉。
“这些宣传画，为什么有的是英文，有的是中文？”
“有中文的，是已经取得中国代理授权的，”店主说，“没有中文的，就是没有授权的。”
“哦。”
江攀龙长呼出一口气，紧盯住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张海报上的一条青白相间的巨龙。这条龙用双脚站立，两只前爪横在胸前，修长的头部略微向内缩，脖颈弯成弧形，一对弯月状的双翼呈扇形，向斜上方展开。几道青白双色的星光从它背后释放出来，向四面八方散射。
“这些卡牌，大概有多贵？”
“那得看你想玩哪一种了，”店主双手一摊，“不同的游戏，平均价格不同。同一种游戏中，不同类型、不同强度的卡组的价格也不同。花大钱有花大钱的玩法，没钱也有没钱的玩法。”
江攀龙伸出手，轻轻抚摸宣传画上巨龙的头部。
“我喜欢画画。我自己觉得，画得还算不错。但是，我的家人不同意我画。”
“哦？”店主没有立刻去问什么，只是上前两步。
江攀龙转过身，走到一张桌子前方，拉动牵着藤椅的草绳，拉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张椅子，坐下。对于藤椅而言，他的重量不算很大。藤椅像被一阵微风吹动的秋千一般，前后晃动。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揍你的班主任？”
店主拉开另外一张藤椅，坐上去，有些随意地晃动身躯，任由藤椅四处摆动。
江攀龙抬起右臂，将前臂搭在藤椅的顶端，右手紧紧握住草绳。草绳的表面很粗糙，有许多毛刺，扎得他手心的皮肤有些发痒，也有一点疼。但他就像没有任何感觉一样。
“不想说？”店主再次微笑。
“她侮辱我。”
江攀龙慢慢低下头，右手却暗暗发力，把草绳攥得更紧。
“侮辱？不会吧？”店主忍不住大笑起来，鼻梁上方的眼镜差一点掉下来，“老师还能怎么侮辱学生？是打你，还是骂你？或者是罚站？”
江攀龙用左手摸出自己裤兜里的钱包，将钱包平摊在桌子上。他再次把里面的钱数过一遍，随后再把钱包合上。
“我还是有一点儿渴。”
“那……你还想喝红茶吗？”店主从藤椅上站起来，“还是换咖啡？或者是果汁？”
“再来一杯红茶吧。这一次，要冰的。”
“好嘞！我这就给你做！稍等片刻！”
店主重新走下楼去。
江攀龙又把自己裤兜里的手机和钥匙拿出来，平放在桌子上，和自己的钱包放成一个横排。
手机屏幕中心的裂纹呈网格状，由屏幕中心向四周扩散，在耀眼的灯光照耀下显得触目惊心。这是他跑遍整个商场才买到的一款裂纹贴纸。他还记得，当他和胡侃同时把裂纹贴纸贴到手机上，并偷偷拿给班上的同学们看的时候，很多男生都忍不住赞叹。
两长一短三把钥匙无力地悬挂在被蹭掉一块漆的钥匙圈上。最粗的短钥匙，正是那一栋勉强还能被他称为“家”的房子的钥匙。另外两把钥匙，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去碰，甚至想过要丢掉的钥匙。
家？我还有家吗？我的家人们，还在乎我吗？
外面真的有人在找我吗？真的有人关心我是什么情况？哼，先让他们找一段时间吧……
他抬起头，向前方看去。一台电视摆放在他坐着的这一排桌椅前方的矮柜子上方。这台电视的屏幕很大，比他所见过的每一台家用电视的屏幕都要大一些。电视前方摆放着三座小沙发，每个沙发都是单人沙发。沙发后方的角落则挂着一个硕大的黑色拳击沙袋，沙袋上还挂着一对黑红相间的拳击手套。另一面墙上的窗户便是他在门外所看到的那一扇位于大门之上的窗户，只不过，这扇窗户是紧闭的，内外分别笼罩着一层黑色纱窗，从里面往外看，几乎看不清外部的景物。
2019.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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