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飞睡在被子里仔细听着丁香窑洞里的声响。
她讨厌丁香,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姐。
纵然丁香经常走四五十里山路给她送干粮、送衣服,冬天在学校周围的山里辛勤地拾柴禾帮她交到学校,甚至她念书的钱有一部分也是丁香放羊赚来的,但是她从来没有感激过。
她也和爸爸妈妈一样,认定丁香是个灾星,克死了自己的妈妈,总有一天也会克她和她的爸爸妈妈。
丁飞瞧了眼仍在睡梦中的爸爸。她不敢想象爸爸若是发现自己偷了钱会如何对待自己?
“爸爸会不会打死我呢?”
她虽然这样想,但并没有把钱放回去的打算。
偷都偷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倒不如痛痛快快地花掉!妈妈自然会替自己解围的。
她好容易等到丁香出门,偷偷跟了上去。她上学放学虽然经常坐大巴,却也和朋友走过路,跟丁香还算轻松。到枣林子的时候,她忽然看见旭东骑自行车载着微过去了。她本想和微打招呼,转念一想自己如果打了旭东肯定会告诉丁香自己偷偷跟在她后面。她虽然不怕那个“扫把星”知道,可因为毕竟在一个屋檐下边生活,天天见面,知道了不好看,就没有打。她料想旭东会载丁香去镇里,加紧脚步,赶了上去。看到旭东自己骑自行车走了,抛下了丁香和微,她心里暗喜:
——她不怕那个“扫把星”比自己早到安河,买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她躲到镇口的石碑后头看到丁香带着微过了小桥、微给丁香买了糖葫芦;他们一起看戏、上了后台,进了初中。
她知道他们还要一会儿才去后镇,便进路旁的饭馆里边吃饭边等他们。为了防止自己饭没吃完丁香就过来,她点了易做的凉皮肉夹馍,要了瓶西安产的“冰峰”,躲在角落里吃。
她吃饱饭看到丁香和微说笑着从外边经过,又悄悄跟了上去……
看到丁香跟着微和旭东走进了“花姐凉皮店”,她咬牙暗忖道:“这贱女子果然乱花钱!我回去给爸爸说,让爸爸打死她!”
然而她并没有立刻回去,她还想再看看可恶的丁香乱不乱花钱。
她躲在农具店的黑色的原木柱子后头,见旭东提着“蝎子灯”进去,丁香出来,转进了杂货铺,立马跟了过去。
见丁香只买了爸爸要她买的洗头膏、剪刀,酱油和蒜、姜,她思忖说:“死丁香肯定是因为把钱花光了才不买别的东西!”
过了一会子,她见他们仨一起出来,转进了杂货铺,又偷偷凑了过去。
见丁香挑了半天发卡、旭东给丁香付钱,她跺脚说:“不要脸的东西!”
——
丁香坐前头、丁微坐后头,小河淌水、绕路青山。
因为载两个人很费力,旭东和丁微轮换着骑。骑了大约两刻钟,他们来到了滴水崖前一道又长又陡的山坡。他们喝了口路旁溪涧里清凉的山泉,轮换着推自行车上了山坡。
虽然回丁家村的路很远很长,可因为他们都是小孩子,说说笑笑、玩玩闹闹,很快就回来了。
临近村口时,丁香说:“旭东哥,让我下来!”
旭东不解说:“这个点儿你爸爸又不在家,你怕什么?”
丁香垂着头讷讷说:“可是……可是她看见了会说的。”
旭东气忿忿道:“小女在地里哩!”
丁香说:“她有时候偷懒不下地。她和小军妈是好朋友,经常找她拉话,我怕她看见你带我回来。”
旭东无计奈何,只好停下自行车让香下去。
“微,去我家玩吗?”
丁微跳下自行车,看看香,垂着头说:“我想和香放羊。”
丁香生着茧的右手挡在眼睛上头,抬头看了眼太阳,关心地说:“日头这么大,你去旭东哥家玩吧!旭东哥的家在阴面,窑洞又大又深、特别凉快,和我放羊又饿又累又晒,你图什么呢?”
丁微垂着头,不说话。
旭东揶揄说:“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人家微喜欢你吗?”
丁香啐道:“哪有!人家微是文化人,怎么可能喜欢我一个农村女娃?微,你说是吧?”
丁微的头垂得更低,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到他这副样子,丁香狠狠一跺脚,红着脸跑开了。
——
丁香提着东西回到家,见飞妈躺在炕上看电视,微笑说:“妈,东西我买回来了。”
丁飞妈瞧见丁香回来,刚才还在笑的脸顿时变得冷冰冰的,就好像突然冻住的一江春水,头也别到了一边。
丁香低垂着头,忐忑不安地掀起门帘,走进旁边窑洞,把东西小心搁到光苇席上,又把早已冰凉的饭食从锅里收拾出来,坐到外边的窑檐下吃。
爸爸不在的时候,这小姑娘从来不敢在窑洞里当着后妈的面吃饭,甚至不敢和她待在一间窑洞里。
她害怕她那种冷冰冰的淡漠怨毒的眼神。
你若也有后妈或者后爸,就会明白那种眼神与体验是多么可怖、多么冰冷。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深入海底的可怖与冰冷,是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无法忘却的。
可是我们的亲爱的父母却让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体验这种深沉的痛苦。
我们为什么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呢?
我们的父母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忧伤……
她吃完饭、喂了猪,洗了碗和锅,便去陡坡上圈羊的破窑洞里把羊赶出来。
圈羊窑洞的黄土墙上有很多碗口大的洞,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洞里住着许多许多麻雀。春天的时候她总能看见洞里有许多浑身粉色、孱弱稚嫩,羽翼尚未成长完全的雏雀,听见它们充满活力的叽叽喳喳的叫声、闻见它们浓郁的腥臊的体臭。
她赶着羊群行过生满柏树的小山包下的小小神龛,看见微在等自己,自顾自走了过去。
丁微连忙跑到香的身旁,小声说:“我看见你家门开着,你后妈是不是在里面?”
丁香说:“是。”
丁微看到香神情悲伤,恨恨道:“那女人是不是打你了?”
丁香垂下头,嗫嚅着说:“没有,我就是心里难受。”
丁微当然不明白她的感受。
若是世上真的有感同身受这种东西,那古往今来的人们就不会把深重而残酷的痛苦无休止地强加到别人身上了。
“她难道一直都对你不好吗?”
“嗯,从我记事起她要么对我不理不睬的,要么打我骂我、给我脸色看,还总说我不如小我两岁的飞。有一次爸爸买了两只兔子,飞那时候只有六七岁。她让我把兔子从围栏里拿出来,后来兔子跑没影了,她就打我。我还忙着干活呢,哪有时间帮飞照看兔子……”
“你不要伤心,你虽然不像丁飞那样念过书,可是心眼好、能吃苦,做的饭还很好吃,一点儿都不比丁飞差!”
“谢谢你夸我!”丁香带着悲伤嫣然说,“等以后我结婚了你来我家做客,我一定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把你撑得连路也走不动!”
——
羊群翻过两道山梁,躲进了一片背阴的树林里。树林里很凉爽,草木青翠欲滴,树干底部和泥土上生长着一片碧绿厚实的苔藓,让人顿生怜爱之情。
见香曲肱为枕、毫无顾忌地躺了下来,丁微提醒她说:“地上很潮的,你躺着对身体不好。”
丁香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在乎那么多干吗?你不躺会儿吗?”
丁微虽然不想躺,可看到香清泠的眼光,只好缓缓地躺了下来。
“这里这么凉快,你为什么不天天来这里放羊呢?”
丁香说:“你难道没发现这儿的草没咱们之前去的地方的草好吗?”
丁微仔细一看,果然发现这里的草没有之前去的地方的草长得好。他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树跟草争抢养分的缘故。
丁微说:“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丁香调皮地说:“你经常偷偷跟我放羊,我怕你晒黑的话你爷爷猜到了骂我!”
丁微坐起身子,认真地说:“我爷爷是刀子嘴豆腐心!他面上虽然说讨厌你,心里其实很喜欢你呢,要不然上回也不会送你西瓜。”
丁香微笑说:“我知道呀!不然我也不敢让你跟我。和你聊天真愉快,你如果能一直陪我放羊就好了!”
她是个爽朗而清纯的女孩子,这句话里或许并没有城里女孩那种隐晦的“我喜欢你”的意思,可丁微不明白,脸羞得通红。
躺在这里也能看见黄河和河对岸的山西。
晚上的时候丁微走出院子,就能看到山西那边朦胧渺远的灯光,有窑洞的也有车灯的,盘旋在远山孤岭之间,宛若孤独寥落的大海远处岑寂的渔火。
每每这时他的思绪总会彩蝶般翩然飞舞,他总会想象那边的人在干什么,有怎样的生活、怎样的喜怒哀乐,怎样的对未来的憧憬?
羊们好像也知道树林里的草没有外边的好,吃一会儿就出去了,可是不一会儿它们又回来了。丁微现在觉得羊毕竟还是怕热的。
丁香穿着白色短袖,惬意地躺在幽绿的草地上,看着树叶间透出来的莹蓝的天色,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看到她面上摇曳的绿色的树影和微微隆起的小馒头般的胸脯时,丁微的心又不由得怦怦直跳。
丁香忽然扭转头,盯着微说:“微,你看,蓝天白云,绿树青草和咱们村朴实善良的乡亲们是不是也很美?”
丁微说:“是。”
丁香郑重地说:“那你以后再也不许说你讨厌咱们这里了啊。”
丁微说:“我知道了。”
丁香说:“连想也不能想!你想的话我可是会看出来的!”
丁微扑哧一笑,说:“我想什么你也管得了?”
丁香也笑着说:“当然管得了!你不知道我是母老虎吗……”
——
进丁家村的路有两条,恰好围住了第一个小山包,再向前延伸。左边的路临着狭长的山谷和起伏的田野、黄河,走五七分钟与右边的路合为一条。这些乡村的路当然不像西安城内的路一样平平直直的,而是曲折地盘桓在三个山包下边,与山上山下、人家之间的羊肠小道一起连接成了这个小村庄的“交通网”。村庄里的四五十户人家就住在路两旁的窑洞里。窑洞有石窑也有土窑、有近两年修建的也有几十、上百年以前修建的,都是陕北人智慧与心血的结晶,就像一只只温情的手掌,托起了陕北人毕生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
丁香和丁微今天一起进村。
他们走的是右边的路。
这条路走几步就有一户红砖围墙、有两孔新土窑的人家,人家院子外边有个铁篱笆围成的羊圈。经过四五户人家就可以看到丁微爷爷拥有三孔土窑的小院和小院前方浓绿的山野。
到窑洞顶上的时候,丁微忽然看见爷爷牵着驴走出院子,走上了斜坡。
驴背上驮着两只褐色旧木桶,他要去后村驮水。
虽然政府出钱给村里每户人家都修了雨水井,可因为雨水井里的水总有股幽阴陈腐的水泥味,让人想要呕吐,人们仍保持着去后村唯一的泉水井汲水的习惯,而雨水井里的水主要用来洗衣服、喂生灵,浇菜园。
丁微见爷爷在斜坡顶上等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丁微爷爷板着面孔道:“香,你又骗我孙子跟你放羊了!”
丁香眨着眼睛说:“是您孙子硬要跟我去的,我哪管得了!”
丁微爷爷狠狠瞪了孙子一眼,生气说:“他要再跟你去的话你就骂他!一天不知道学习就知道放羊,一点出息也没有!”
丁香嗲声劝解说:“爷爷,微又不是天天跟我,他是因为学习学烦了才跟我散心的!”
丁微爷爷语重心长地说:“微微,念书不要嫌烦,嫌烦的话怎么能念好呢?”
丁香打着撺鼓说:“就是!好好念书才能当大官呢!”
“爷爷,我回家了!”
丁微爷爷点头说:“嗯。微微,跟我去驮水!”
丁微和爷爷走到后村,沿着一条一面临山一面临谷的小路走了一会子,便听到泉水跌落水池的声音。
这是一方长约两米、宽约一米,深约一米的人工开凿的浅井,也不知开凿了几百年了,里边贮满了冰凉清澈的岩间流水,旁边生着绿色植物的黑石缝中涌出来的岩水正源源不断地跌进去,溅起了璀璨的水花,溢出的水漫过小路、漫到了山下……
丁微爷爷把驴拴在水池旁的拴马桩上,取下驴身右边的木桶,缓缓汲满水,塞上木塞,放回驴身,又重复刚才的动作,装满了驴身左边的旧木桶……
——
丁香圈好羊回到家里,见丁飞妈在擀面,丁飞坐在炕沿石上看电视,忙洗了手上前说:“妈,我擀!”
丁飞妈冷冷说:“我擀,你生火。”
丁香点头说:“好的。”
她见灶上没柴了,忙从斜对面的院子里抱了抱去年的玉米杆。她是个爱干净的女孩,立刻捡回了路上不小心遗落的,拍干净了短袖和裤子上的土。
煮好面,丁飞妈又做了西红柿鸡蛋汤。不知为什么,今天这个女人似乎特别高兴,一直哼着支信天游,好像一只多嘴的令人生厌的鹦鹉。
丁香把白色大铁盆里的面、黄色小铁盆里的西红柿鸡蛋汤、红漆菜盘,碗筷调料等端到炕上。丁飞妈只是在一旁冷冷地瞧着,似乎还带着冷笑。待丁飞妈给女儿和自己捞好面,浇好汤,丁香才开始捞。
浇汤的时候她当然不敢浇鸡蛋,甚至连西红柿也没浇几块。因为她知道自己若是浇了鸡蛋这个女人一定会破口骂自己。
她坐在窑洞前头的小板凳上吃面,就好像一株无声无息的花草,生长在这个似是而非的家里……
——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丁香爸爸骑着摩托车回来了。他有摩托车也有三轮车,属于农村常见的走村串户的行商。春夏的时候他收蝎子鸡蛋、柴胡远志;秋冬收五谷杂粮、红薯红枣,苹果梨等,运到县里、山西转卖,过年时也会踏着积雪去各个村子贩卖年货。
他把今天收的十来斤蝎子和这几天收的蝎子放到旁边窑和丁香所住窑洞的十来个塑料大盆里,放进去西瓜皮和丁飞捉的小虫子。蝎子不好养,每天总会死一些,有些母蝎子正怀着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生下一群白色的小蝎子,所以他准备明天去镇里转卖给收购商。
爸爸捞面的时候,丁飞忽然指着丁香说:“我看见她和微、旭东在‘花姐凉皮店’吃凉皮,还买东西!”
丁香爸爸走到女儿面前,怒斥说:“站起来!”
丁香缓缓站起来,把碗和小凳子放到墙边。
丁香爸爸盯着女儿,斥说:“你真的乱花钱了!”
丁香流着眼泪哽声说:“我没有!凉皮是旭东哥请我的,我以后给他还!皮筋和发卡也是旭东哥帮我买的!”
丁香爸爸一掌掴在女儿脸上,厉声说:“你又不是小姐!旭东干吗给你买东西!”
丁飞妈赶紧插嘴说:“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偷你爸爸的!”
“军强!你看一下抽屉里的钱有没有少!”
丁香爸爸咬牙道:“你要是偷了看我不打死你!”
他打开抽屉,一本毛选一本毛选看。
丁香也瞧着红皮子的毛选。她知道自己没有偷钱,心里并不害怕,只是十分失望爸爸的做法。这毛选本来是作为一种奖励奖励给丁香没有谋过面的爷爷的,可在现在的丁香看来这红色就像是悲伤的凝结、那么纯粹、那么沉重……
红皮子的毛选一、毛选二,毛选三里钱没少。毛选四里原本有二十张五十块钱,他数了两遍发现少了一张,狠狠踹了女儿小腹一脚。丁香连退几步,被门槛一绊,跌坐地上。她赶忙站起来、退到了院子里,手捂肚子、冷汗直流。
丁香爸爸走出门,连掴了女儿三巴掌,厉声道:“你这贱货什么时候学会偷钱了!”
丁香痛苦地辩解道:“爸……爸,我没有偷钱。”
军强哪管她说,又狠狠踹了女儿大腿一脚。丁香哀叫一声,倒退数步,再一次重重地跌坐地上。
丁香爸爸吼叫说:“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丁香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委屈地看着爸爸,没有争辩也没有站起来。
她当然不知道也想象不到这是后妈和妹妹给她设计的狠毒的圈套。
这时经常在丁香家看电视的几个男人恰好来了。他们看见军强打女儿,飞也似跑过来。缠林扶起了香。
不知什么时候躲到洋槐树后边的丁微下意识地跑到香身旁,柔声说:“疼吗?”
丁香咬着嘴唇,手捂肚子,强笑说:“不疼。”
丁微看到香两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还渗出鲜血,关心地说道:“还说不疼,看你成什么样子了!你爸可真狠!”
群林愤然说:“你为什么打丁香!”
丁香爸爸指着女儿骂道:“这贱货偷了我五十块钱!”
群林狠狠捶了下军强前胸,道:“丁香这娃不可能偷钱!你问问是不是小女和飞把钱花了!”
丁香大声说:“群林叔,不要打我爸爸!”
她想跑过去拦住群林叔,怎奈缠林叔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过去。
丁微狠狠说:“这种人真该打死!”
丁香叱说:“别这样说我爸爸!”
丁微说:“他忍心这样打你,你还当他是爸爸?”
丁香流泪道:“爸爸就算打死我也是我最亲爱的人!再说我克死妈妈,他打我是应该的。”
缠林柔声说:“你妈妈的死是意外,和你没有一点儿关系。你千万不要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群林又狠狠捶了下军强,说:“丁香和丁飞都是你女儿,你自己看看你是怎么对丁香,怎么对丁飞的!小女欺负丁香咱村人都能看见,你就看不见!”
群林虽然不很魁梧,但石匠出身,手上的劲力自不消说。丁香爸爸怒目而视、没有动弹。丁微看着这男人猥琐的样子,心里非常爽快。
丁飞妈手握擀面杖冲出窑洞,破口大骂道:“她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个外人也配管!”
群林身旁的小红早就看不惯这个张扬跋扈的女人了。他个子虽没有这女人高,也没有这女人壮,但从前在山西的黑煤窑干了几年活,攒得一身气力,至今耳朵到嘴角还留着事故后缝合的伤疤。他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女人胯骨上。丁飞妈被他踹得“哎呦”一声,撞到了石窑腿子上。
她破口大骂道:“老娘的家务事你们这些狗杂种也配管!你们十八代祖宗的坟肯定是被水淹了、被炮炸了,才会生下你们这种不要脸的野狗!”
小红不在乎她骂自己,其他人当然也不在乎。他们觉得理一个随意骂街的女人就像理满街乱吠的狗一样无聊以极。
丁飞妈指着丁香道:“看这些人走了老娘不打死你!”
丁香下意识地钻入了缠林叔的怀里。
她看了爸爸一眼,他的眼神比她的还要凶狠。
缠林扭头对丁微说:“微微,这两天你带着香住在你爷爷家!等军强气消了再让她回来。”
丁香说:“没事,我爸爸不会打我的。”
缠林说:“你别替你爸爸辩解了,你如果不走的话他不打死你才怪!”
丁香说:“叔,可是……可是羊和猪怎么办?”
缠林苦笑说:“傻瓜,你爸爸这样打你你还有心情关心家里的事情?你放心,他们保管不会看着牲口饿死的。”
丁香爸爸想窜过来继续打女儿,群林和小红死死制住他,让他连动也动不了。丁香爸爸厉声道:“你今天要是去了别人家,以后就别回来了!”
丁香抬起面庞看着缠林叔,泪眼婆娑地说:“叔,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缠林宽慰她说:“没事,你爸爸不过是因为在气头上才会这么说的。你是他亲生女儿,他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丁香不相信地说:“真的吗?爸爸真的还会让我再回来?”
缠林悄声说:“当然是真的!如果他不要你,你就来我家!我保管让你饿不着也冻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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