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是最美好的季节。每天清晨,只要不下雨,都会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那不知名的鸟鸣声清脆,使人的心情感到无比欢快。早晨起来,我看见东方的天空上飘着一大片稀疏的云层,云层间太阳的光芒散射下来,好像竹篮打水,原以为它只一泻千里,它却给你光芒万丈。
同一片天空,一方光芒四射,转过身,另一方,西方的天空却是一片新鲜的湛蓝。大山深处,名不见经传,却处处能看见从未见过的奇妙。
上课铃声响了,我抱着课本走进教室,看见王小庄的座位上仍旧空着。他已经三天没来上课。虽然全校才一百多名学生,可是很多事情我却无从得知。星期一就问学生们王小庄没来的原因,却没有人知道。第三天再次询问班上同学,他们告诉我,与王小庄同村的一位学生的父亲去世了,按照习俗,同村大人在家帮忙,王小庄因为腿脚不便,他的父亲又没有时间送他来学校,所以一直留在家。而那名学生是六年级的王小树。
放学后,我们全校八名教师一起出发去王小树家出丧,可是听说他们早上就出殡了。最后我们连花圈也没带,只凑了点钱就奔往他家。
王小树家住石牛村,离学校约四五个公里,骑摩托车要半个小时左右。整个一路颠簸,那山路连普通的泥土公路都算不上,到处是雨水冲刷过的痕迹,凸显出大小不一的石块,骑车技术不够好根本无法驾驭这条路。我们就是在翻山越岭,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稍稍一不小心,就会滚下山坡,必死无疑。
翻过两座山,终于到达石牛村。全村人家不多,也就十来户。看见我们进村,有两三个年轻人过来招呼我们,知道我们是王小树学校的老师,特别表示感谢。眼前这一间简陋的砖瓦房就是王楠家,房子旁边搭了一个草棚,养牲畜的,但是里面好像没有任何动物。房子与草棚之间还有一块空地,临时搭了一个灶台,上面安着一口大锅,里面烧着水,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在翻腾。
王小树走过来,不停用手臂衣袖搓眼睛,眼圈红红的,一放下手,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我走过去轻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别哭了。节哀顺变。他还那么小,就要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谁看了都心疼,可我实在不会安慰人。
同事们都过来安慰他,但是又不敢说太多。有时候,伤心的人不适合被安慰太多,你越安慰只会让他越伤心。况且,这个伤心的人,他还只是个孩子。
不一会儿,有人把我们带到另外一户人家里坐下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感激之类的话,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亲戚。吃饭间,听村里管事的说,王小树父亲的棺材虽然抬上山埋了,却没有堆坟立碑。我们都很诧异。那人又接着说,因为村里有个习俗,要夫妻俩都去世了才一起下葬,其实这也是跟家里的经济有很大关系,从前都是穷人家,没有太多钱操办丧事,所以一切从简。现在有的人家有点钱了,就可以一人办一次,各自立碑。但王小树家的情况实在困难,也只能这样。
我们每个人的心情都忽然沉重起来。
吃好饭,我坐在门口一边看手机一边等同事。这时,王小树忽然走到我面前,两只手各端着一个白瓷碗,碗里晃荡着一点酒水,他将碗递到我面前,小声嘀咕着什么,听不清,但我知道他要我做什么。在他身旁有一个年轻人,年纪比我大几岁,那人手里提着一壶酒向我解释,王小树要给我敬酒,感谢我们的关心。
敬酒?我并不觉得这是多伟大的事,需要一个孩子像膜拜一样去敬仰,面对突如其来的感激,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我却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说我不喝酒的话,王小树看着我,眼里透露出一种迷茫。是的,我的拒绝令他不知所措。我立刻发现自己做的不该,我怎么能拒绝呢,面对王小树迷茫的眼神,我实在于心不忍。
于是我接过他手里的酒,说那我喝一口吧,他像得到认可一般重重地点头。实在喝不了酒,就喝了一口,王小树把他碗里的酒都喝下去,接过我手里的碗,将酒到掉,便恭敬地走开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让我感到难过的不只是那口酒,还有他瘦弱的身影,以及脚上挂着的布满灰尘的凉拖鞋。
这些是不能改变的现实,生活就是如此无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教育好王小树,让他好好学习,好好做人。或许这是上天给他的考验,这样的考验甚至有些残忍,如果他能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今后一定会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勇敢。
只要愿意努力,同一个人也能选择不一样的人生。谁的人生都有这样一片天空,一半湛蓝,一半辉煌,一半明媚,一半忧伤。只要努力改变,生活就可以和原来不一样。
一半辉煌。晚上回到学校已经很晚了,我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心里一直浮现在王小树家的情景。窗外开始电闪雷鸣,与我的内心一样闷闷不乐。到半夜就下起倾盆大雨,伴着雷鸣,使人害怕又期待。等这场大雨一过,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冲刷干净,包括人类那颗脆弱的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