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七月,是儿时记忆中的"双抢"季节,家乡的水稻一般种两季,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后,必须在立秋前把晚稻栽插下田。如果晚了,就会错过季节造成减产,甚至颗粒无收。"双抢"也就半月、二十天左右的时间,所谓"双抢"就是抢收早稻抢种晚稻。
"双抢"季节,正是在每年暑假期间,"双抢"是我儿时农家生活记忆里重要、繁重、忙碌的代名词。“双抢”时,举家上下一齐上阵,就是一场农事攻坚战,从6、7岁开始从事看牛、晒谷场轰赶鸡鸭,8、9岁下田拨秧、收割稻子,再大点学着插秧,每年的暑假,在家乡那片劳作的土地上留下了同辈人儿时孱弱瘦小忙碌的身影,"双抢"期间村庄里没有闲人。
天还朦朦亮,趁着凉快,父母把孩子们从睡梦中叫醒,我们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无限留恋地从竹床上爬起来,听着母亲对早饭前的分工部署和对哥姐的嘱托,然后在哥姐的催促声中慢吞吞不得已走向田间,双抢期间的一天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四、五点钟的早上天气清凉,是割禾、拔秧的好时段。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芬芳,空幕似的天空还挂着晶莹闪烁的星星,田埂上的小草、田里的禾苗叶尖挂着亮滢滢的露珠。
小时候家里有十二亩水田,父亲会根据每块田里稻子的成熟度、水库来水的早晚,安排好收割栽插的顺序,安排每天的收割计划,母亲除了抽空做饭,每天带着我们在田里割稻、收稻、拨秧、插秧。
割稻时,手持一把铮亮的镰刀顺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将其一一割断,七颗禾苗间距一垄,每次两垄轮留割十四颗,刚好一把,每两把放一起成一梱。四个人一字排开,七颗禾苗宽度成一垄,从田头到田尾,一垄又一垄,在镰刀嚓嚓声中,整块田金黄的稻穗躺倒在割剩的禾兜上。腰劲足手快是成为割稻好手的先决条件,割稻时稍不注意,锋利的镰刀就有可能割破你的手。我左手食指还有割稻留下的刀疤,只是那把镰刀不知烂在哪里……
早上稻子割了,让它在田里晒一两天,然后扎梱挑回晒谷场,傍晚就将其脱粒,早稻每收割完一块田,父亲就会放水翻耕整平,我们拨秧、完成晚稻栽插。每天早上或晚上母亲回家做饭,孩子们就去拨秧。每人拿一把准备好的扎秧稻草赤脚下田,弯腰把秧苗从秧田里拔起来,凑成一束,放在水田里“哐当哐当”地把秧苗根部的泥巴洗去,再抽出一根扎秧稻草,简单绕过秧把,打个活结,随手就把一束秧苗扎起来了,丢到身后。常规品种秧苗好拨,一只手一下就能拨出一把,杂优根系发达要两只手一起用力,稍不注意,在拨出秧苗的同时你就被反作用力弄得一屁股坐田里的泥巴里。
随着太阳升起,我们屁股后面翠绿的秧把越来越多,一个个象手榴弹雄赳赳气昂昂地竖立在秧田里。
下田劳作,蚂蟥是童年记忆中的恶魔,害怕又厌恶,因为害怕蚂蟥搬凳子放田里站凳子上拨秧或用塑料溥膜绑在腿上以防蚂蟥叮,因此没少挨母亲骂和村里人笑话,对蚂蟥的痛恨和害怕,成为我下定决心好好读书跳出农门逃离它的主要动力。
日上三竿时,腰酸背疼,饥肠辘辘的兄弟姐妹从秧田里走上来,吸附在腿肚上蚂蟥,圆滚滚吸饱了血的在脚离水面的瞬间会滚落田里,脚上留下一道淌血的口子,还没吸饱的仍盘吸在腿上。这时我们一边骂着,一边拍打大腿上将它们拍在田埂上,找根细树枝,插穿蚂蟥身体,将蚂蟥整个翻过来,丢在火辣的太阳下,把它晒干,让其再也不能复活。蚂蟥,这个东西再生能力强,即使碎尸几段都没用,翻皮才能绝杀,将蚂蟥翻皮也是一解心头对它的痛恨之情。
临近中午,骄阳似火,一丝风也没有。天空中回荡着知了声嘶力竭的嘶鸣声,好像在倾诉着夏日的炎热。
天太热了,热得饭都吃不下,母亲早上会用绿豆或红豆煮一大锅粥,上午干活回来就拼命的喝粥,有时上午妈妈也会趁挑秧路过菜园子里择个瓜给我们中途加个餐。中午休息是非常幸福的事。忙了一上午的母亲烧火做饭,姐姐趁机把全家衣服洗了晾了,坐下来吃饭发现胳膊上、胸脯上已然留下了一条条被稻穗划扫的一道道伤痕,汗水流过,感到一阵一阵刺辣辣的疼。
七月的天孩子的脸,天气说变就变,有时正吃中饭或休息,突然,天空中传来“咔嚓”一声巨响,让所有的人扔下饭碗,离开饭桌,或从休息的地方跑出去。担心雨马上伴着刚才的雷声落下来,我们得赶快把割倒的稻禾挑回来堆在屋前晒场上并摞好盖好。或者,把屋前大晒坪上晒着已经脱粒了的稻谷收起来,用箕斗装谷也成为我记忆中痛苦的一件事,因为急着把谷往箕内扒,稍不注意谷粒就刺入你的手指皮肤,好痛啊。整个过程火急火燎,容不得半点松懈,有时自家稻子收好后还要帮没收完或没还在路上往家赶的邻居收,就是要让所有稻子别淋雨。有时雨来得急来得快,来不及收的稻谷被淋雨后的几天必须扒开连晒数日,否则淋了雨未及时晒干的稻子交不上公粮,收购公粮时粮站收购员一手拿根空心的打了孔的铁钎子,一手托个盘孑,把铁扦子使劲插进谷袋,抽出来,将铁钎内的谷粒倒在盘子里,看看,捏起几粒稻谷丢进嘴里,一咬,白眼一翻,不合格,双手一挥:拉走拉走,不收!碰上这样的事,大人只能着急叹息。
夏天的阵雨,来的突然迅猛,走的也快,很快天又放晴了。所以每天父亲都非常关注明天的天气,每天晚饭过后常做的事就是抬头望天,根据观察预测的气象安排明天的农活,那时觉得父亲好了不起啊,看看天就知道明天是晴是雨。
“冰棒、冰棒”,随着一声声吆喝,娃儿们从屋里跑到大门口,"卖冰棒的来了"。大人为了鼓励孩子们好好干活,有时也会拿出几分或一角零钱给我们解馋。我和弟弟也曾经趁着中午抬着垫有塑料布和棉袄的木箱子,去供销社批发过一分钱一根的冰砖,二分钱一根或三分钱两根地到村子里买。卖五分钱一根的香蕉、菠萝、豆沙冰棒比啥也不加的冰砖好吃。冰棒买来小心剥开冰棒纸,冰棒表面一层薄薄的白霜,一股雾气夹杂着丝丝凉意映入眼帘,迫不及待、小心翼翼地舔一舔,咬上一小口,含在嘴里让它缓缓化掉,再一点一点咽下肚,顿觉通体凉快,舒畅极了。生怕冰棒化了或掉下来,大人会叫你拿个碗或搪瓷缸把冰棒放在里面,搪瓷缸外面也会变潮变湿,感觉凉凉的。
雨后地面的热气上升,整个田野像大蒸笼一样闷热不堪。田里的水都是热的,脚在热水里泡着,背在太阳底下晒着,插秧的人们已经个个汗流浃背,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里,眼睛一阵模糊,手上仍不停地将秧苗分成一撮撮,快速地插进泥巴里,弓腰有序的往后倒退着,一棵棵秧苗也就慢慢将一片水汪汪、白茫茫的水田装扮得郁郁葱葱起来。插秧是个技术活,要经过勤学苦练才能掌握其要领,我经常被姐姐起步在前、哥哥起步在后督促练习插秧,常常被他俩超前我好远关在中间,一直到参加工作都没掌握其快速要领。
火红的太阳渐渐落了下去,风也在太阳下山的黄昏时分吹起来。
“双抢”的早上、晚上都是干活最佳的时间段,夏天的黄昏,火烧云使天空一片通红,人们经历一天的劳作,体力消耗的所剩无几,但明天农活任务仍艰巨,为了鼓励孩子们晚上加班拨秧,天黑下来回家准备晚饭的母亲就说:继续加油干啊,今天晚饭吃腌粉。听到有腌粉吃,我们就更卖力地拨秧了。
“双抢”期间,父亲负责放水、犁田、挑禾,母亲负责做饭洗衣、带我们割稻、拨秧、挑禾、带着哥姐栽禾,一家人苦战二十天左右完成抢收抢种工作。
随着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发展,农业技术进步和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抛秧、机械收割、犁田,慢慢地很多村民都不种早稻,只种一季晚稻了,“双抢”季节的农活也变得轻松起来。繁重的"双抢",伴随着我从7岁一直持续到22岁参加工作,已变成一种融入血液的记忆,镌刻盘踞在我的心灵深处,其滋味刻骨铭心、五味杂陈,让人想笑,想哭,有失落,有感动……
“双抢”,让我心悸、惧怕与敬畏……但它的艰辛苦涩,让我在茫茫人生路途中学会了勤劳、坚持,也让我明白有付出才能有收获!
时光如流,日月如梭,逝去的人生经历,回不去的岁月,留下了记忆中忘不了的“双抢”, 让我倍加珍惜现今生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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