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悠悠的童年（二）

那悠悠的童年（二）

            （二 ）我的爷爷奶奶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奶奶是没有童年的。从我能记事时起，早已骨瘦嶙峋，似乎一生下来，他们就是这个模样。

爷爷奶奶一共生了八个孩子，只幸存了三个，其余的，都夭折了。这三个还算长得茁壮。爸爸和叔叔相继组了家庭，只有姑姑还未嫁人。

听人说，解放以前，爷爷是一个地主的儿子，曾祖父曾经家财万贯，良田千顷。在我的印象中，富家子弟是与挥金如土、风流倜傥分不开的，可到了爷爷这一代，该没收的没收 该交公的交公，钱财早已散尽。文化大革命期间，爷爷批斗过几回，不曾入狱。现在的爷爷看起来，与村里的普通老百姓，已没什么两样了。爷爷也似乎想到了什么，变得沉默、安静。倒是贫穷出生的奶奶，悄悄爬上了爷爷头顶，整天叽里呱啦吵个不停，弄得爷爷大气不敢出，害得村里人敢怒而不敢言。爷爷知道奶奶的秉性，吵闹起来的时候却也不吭一声，等奶奶骂得尽兴了，才从鼻孔里回敬一声“哼”，就默默走开了。

爷爷的老实忠厚，似乎是在奶奶的责骂声中逐渐养成的。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爷爷也只是表现着沉着安稳，一辈子从没恨过一个人，从来都是开朗和气。

家里来了客人，爷爷奶奶惯用自家酿制的杵酒招待人。奶奶与宾客嘻嘻哈哈，爷爷成了被人冷落的人儿。爷爷坐在一旁，只默默地喝酒，默默地吸烟，唯一的举动就是给客人添一碗酒，递一撮旱烟。

奶奶的一颦一笑，给宾客的关注度很高。时常在酒精的借助下，奶奶总是眉飞色舞，潺潺不休。奶奶天生就是个演员，有着一系列滑稽的舞蹈，一段段不太优雅的唱词，吸引着众人的眼球。奶奶从来不管宾客高兴与否，只要自己玩得尽兴就行。奶奶的这一犟性，可能会招来祸害，所幸的是，在我的记忆中，好像没有与哪个客人发生过矛盾。也许是宾客看透了奶奶的脾性，逐渐被奶奶的胆识震慑住了吧！

爷爷在平日里是平静的，但偶尔也有失去水准的时候。爷爷酒量小，酒过三巡，往往是脸红脖子粗，就把奶奶的唠叨当成耳边风了。爷爷一边与客人手舞足蹈，一边模仿着京剧里那花脸美女的腔调，把声调调得又细又高：“啊！朋友，青菜白菜我家有，啊！朋友，过去过来么我家歇。”这突然穿插的剧情，时常把大家弄得尴尬不已。宾客们先是愣住，接着就是如雷的哄笑声了。奶奶被爷爷的这一出闹剧气极，却又不好发作，只好陪客人讪笑了。

在村里，杵酒与人们的生活是分不开的。逢年过节要喝杵酒，嫁娶办丧也要喝杵酒。不过，爷爷奶奶并不是酒鬼，只是在一定的场合才喝，平时都忙于农活。平日里，爷爷最大的喜好是吸自家制的烟、喝自家种的茶。每早出门做活前，总不忘喝上一壶茶，吸上一袋烟。当然了，这些茶呀，烟呀，都是勤劳的人家才享受得起，当时虽说有商店，却很难能买到这些东西，只好自己种，自己喝。

煮茶是门学问。煮茶炊具是一种陶制的小巧玲珑的容器，肚如球般鼓圆，配个小把手，上沿逐渐缩小，嵌成鹰嘴形倒口。容量不大，一壶茶一般只够一两个人喝。当然了，一般情况下，小孩子是不容许沾的，据说喝茶会把牙和胃变黑，喝酒会让脑和心变钝。待到茶喝了四道，几乎没味了，将倒弃之时，方可让小孩尝一口，但感觉只是略苦，没什么味道。

奶奶对茶几乎不懂，浓茶从来没见她喝过。只是偶尔见过一两回，把漆油溶到茶水里，加点盐喝。虽然是残茶，但毕竟是茶水，对充满好奇心的我们来说，还是有巨大的诱惑。后来想想，也许是饿的原因吧！起先，我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喝过几回残茶，后来才发现了一种绝佳的品法，或许是从奶奶的方式方法中得到了启示——在残茶中加一点盐。嘿，你还别说，在苦涩的记忆里，这种味道至今令人回味！

爷爷也许认为后继有人了吧，再也不说我喝茶了。只是残茶弄浑了我洁净的牙齿，变得略微发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