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悠悠的童年（八）‖知更鸟

那悠悠的童年（八）‖知更鸟

辍学后的头几天，心里是打翻了的五味瓶，各种滋味，应运而生。

太阳老跟我作对，它不时驱散着天边的云朵，热辣辣的利剑只刺在我娇嫩的脸颊，恨不得把身上的轻衣，也刺破几个窟窿。

爸妈也老跟我作对，鸡叫头遍，就逼迫我起床，叫我收拾零七八碎，叫我把限定的农事做完。

月黑风高，我睡在黑暗的角落。

我天生皮厚，不惧冷。可听到那幽灵山上断断续续、阴阴冷冷的呻吟，心在颤抖。听人说，那幽灵山上，到处都是孤魂野鬼，稍不留神，就会把我们的魂魄勾到那边去。我虽怕得要命，却又不敢说，每晚都咬牙隐忍，埋进被窝深处。

第二天早上，父母又逼着我去做活。我低三下四，忍气吞声，不敢违命。生火，找水，淘米，洗菜。我一边忙着做事，一边想着心事。我想，今晚也不会有星星出现了，我希望的火光，又在哪里？

我真真没有料到，这一晚，竟是我一生的转折之处。

话说几天前，我辍学归田的消息，爷爷早就耳闻了。

那天我们一家外出劳作，不知为何，爷爷也随即来到野外的自家地里，一个人干起了农活。爷爷虽然手脚不是很灵便了，但白天仍然艰辛劳作，晚上一个人睡在漆黑的夜里。

太阳快落山了，父母依旧逼着我做晚饭。我心灰意冷，想逃离这世界的心都有了。可是，深山野林，我往哪里走？

想着想着，不觉泪眼模糊，泪眼尽头，有一个身影在慢慢蠕动。当时我以为是幻觉，直到有人轻轻抚摸我的头，我才惊叫起来！这是一双枯如木柴的手，却是一双无比温暖的手——爷爷，我的爷爷！

爷爷衣着破旧，一手柱着拐杖，一手端着热气腾腾的米粥，哆哆嗦嗦来到眼前。我擦干眼泪，才发现爷爷没穿鞋，无情的岁月，早把爷爷脚趾劈开，又枯燥又笨拙。爷爷没有了一丝黑发，生活的压力，让他早就压弯了腰。

爷爷把那碗热气腾腾的米粥，颤颤巍巍地递到我手里，对我说：“喝吧，孩子！几天来，你黑廋了许多。”

奶奶去世不久，爷爷不断被岁月无情地抽打，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可他的心间，静静地安放着一颗慈祥的心。

我鼻子一酸，不争气的泪水如洪决堤，哗哗滴在粥里。

那天晚上，趁爸妈未曾归家，我和爷爷谈了许多，包括家里的，学校的，我的。

临了，爷爷忽然指着天边，对我说：“孙儿，你仔细看看吧，那天边的雄鹰，飞得多高呀，那是因为雄鹰经受了风风雨雨，练就了一对强有力翅膀；你仔细听听吧，那山外的知更鸟歌声多美，那是因为他遭遇过无数歧视，才变得曲曲折折，如怨如诉。听爷爷的话，去读书吧！只有读书，才能像雄鹰一样飞得高，才能像知更鸟一般迎来曙光！”

第二天一早，爷爷早早地叫醒了我，在与爸妈的冲撞声中，毅然把我领回家里。

回到村里，爷爷翻出那本东粘西补的课本，替我买了崭新的书包，颤颤悠悠地，把我送到老师家门口。

爷爷见了老师，诚惶诚恐，低三下四，连连道歉不停，好像错的不是我，而是他。

爷爷走了，又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学校。

从那以后，不知为何，那老先生对我的态度却也和蔼了些。就在第二年，老先生调回城里，我也渐渐融入了新的班级，逐渐遗忘了那个0蛋，放下过往，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