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里的火桶

作者: 胡美云 | 来源:发表于2019-06-20 16:32 被阅读4次
    旧时光里的火桶

            故乡枞阳属皖北,是四季分明之地,冬的样子虽然没有真正的北方张扬,但也是冷得棉袄棉裤棉鞋齐上阵了仍直打哆嗦,偏偏还不能名正言顺地享有暖气。所以在过冬时,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聪明的人们便用上了火桶、火球等物品,作以取暖,以度过漫长、因清闲而显得更加寒冷的冬季。即使是在难挨的饥荒之年,冬日里也是没有一家会让火桶缺席的,温饱温饱,温前饱后,在火桶这样的居家小物件的置备上也有了很好的印证。而火桶,它也不负期望地为那贫寒的冬日输送着阵阵暖意。

      火桶,是请木匠用一些跟凳子差不多高的木板围成的中空的圆形桶,再从外部用铁环或者竹蔑箍紧实。旧时的火桶外形上下部细些,上部略粗。火桶里面要放入掏好火的火钵子。火钵子一般是陶制的脸盆般大小,掏火前火钵子里放上松果子,木屑等。当时的乡下人家都烧柴火锅,饭煮好了,将灶里头未灭的柴灰掏到已放好松果、木屑的火钵子里,稍稍压紧实,再放到火桶里,放上铁制的或者木制的隔热盖,一切便都准备妥当了,人就可以坐到火桶里了,搭上一件盖腿的旧布袄子,不一会儿,便觉寒冬不再,暖意四起。

      作为掏火时放在火钵子里取暖的底料,松树果子自然是首选。既不用花钱,又耐于熬火发热。

      所以,为了阴冷缺太阳的冬天掏火时有足够的松果子作储备。在每年入了秋后,一到周末,村子后面的桃花山就成了我们一班差不多大孩子的乐园,我们几个会一起拎着蛇皮袋,到山上捡松果子。松树的果子熟透了的会自然脱落掉到草皮上,所以开始时我们一个个拾捡得很是轻松,大家会比赛似地拼着眼疾手快,待到三人中有人拾满了袋,就开始帮助没有完成任务的人,地上松果子毕竟有限,捡光了后,我们便寻起了树上的,树矮的,直接伸手可摘。树高的,就叫力气大些的小伙伴拉着松树使劲摇,让未捡满袋的人捡了回家向大人交差。做这样的手便事,论眼疾手快是没有人能比过娟的,怎么夸娟的勤劳能干呢?就像现在的孩子比成绩,每个孩子的童年里都有个妈妈口中的别人家孩子一样,娟于童年的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我的温吞散漫的性子与娟的利索形成了强大鲜明的对比,忙不停歇的母亲是多么希望她也能有一个像娟一般能干的女儿呀,可以帮着她尽可能地分担一些家务,让她也有可坐着歇歇的时间。所以她对我常生恨铁不成钢之意,却又无可奈何,用现在流行的话调侃:谁叫是自己亲生的呢------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冬日在火桶里打牌也是极好的。圆的火桶,周围放四张差不多高的方凳子,四个小伙伴一起坐下,四膝相抵,紧密无缝,像张小桌子,再在“小桌子”上面平铺件家里不用的旧花布袄子,一来捂暖,二来放牌,也有讲究些的时候,再在花袄子上放个竹筛子用作放牌,更是完美。如此一切准备妥当了,便开始了冬日里要么一上午要么一下午的牌技大比拼,也没什么赌注,也无输赢奖罚,玩的也是再简单不过的斗地主,打乌龟,或者直接玩接龙比大小,却玩出了无穷的乐趣。火钵子里厚厚的柴火灰掩盖下的松果子一点点地被引着,在紧实的灰烬下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温热,透过妈妈们纳的千层底布鞋,直暖到心窝里。这是孩子们的乐子。

      至于忙过了春夏秋三季的乡里妇人们,清闲的冬日一个人或者三俩要好之交一起坐在火桶里打毛线衣、纳鞋底、钉鞋帮子,或者缝补衣物,一边做事一边闲聊,家长里短里不亦乐乎的劲头似乎一点儿也不输我们这些孩子。

      火桶还有一种作用是保温,冬天里往往一个菜烧好了,前面烧的菜已经凉了,所以放在火桶里保温是非常好的。还有拿来烘衣服鞋子的,赶上下雪天,皮孩子们玩雪玩得棉衣棉鞋湿了,换下,临睡觉前,家里大人会把脱下的衣服鞋子放在清闲了的火桶里烘干,有时早上起来衣服还是温暖着的,穿上舒服极了。

      而火桶最显地位崇高的应就是作嫁妆了。小时候,谁家有女儿要出嫁,就会提前请村里手艺好的木匠师傅到家里,早早地箍个火桶,待得女儿出嫁当作嫁妆与其它物件一起陪嫁到婆家。油漆得光滑鲜艳的火桶里面,会和陪嫁的棉被里一样,放着染得红彤彤花生、桂圆还有红枣等。寄托着娘家人对嫁出的女儿最深的期愿:希望新人日后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去年冬日最冷的那几天,在常潜迹的E网群里,见得南京文友萱草幽幽抱怨:冬天,还有什么比床更惬意的地方呢?当时很直觉地脱口而回:火桶呀!一杯茶,一本书,一个火桶,比床可惬意多了!

      火桶——这个自我嫁来闽南近二十年少有接触甚至基本未有机会提及的旧物名词,它就那样自然地应景浮于脑海,脱口而出。同时应生的,还有在时光深处的和火桶相关的所有记忆。那些记忆蹚过三十几年的时光之河清晰如昨、鲜亮如昨:压得坚实的草垛,依着草垛的火桶,童年的我们依在火桶里快乐地嘻戏,身上沐着温和的阳光,脚下是松果在压紧的柴火灰烬下慢慢散出的温热,那些时光明明清贫得只剩下孩子满脸无忧的笑,却都美成了记忆的河里愈来愈鲜艳的画。如此令人怀念。

          便设想着许多种在旧时光里走散的我们,他日别后重逢的情景。最好是冬日吧,在桃花山下,草垛旁,火桶边。最好是邂逅在冬的午后吧,只要一个微笑,连问好都显得生份,掀起旧棉袄的一角,挪开些位置,把脚放进火桶。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促膝相逢更好呢?也更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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