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剧团经过几年悉心培养,在一批青年演员中,冒出了两个拔尖人物,一个是当家小生金钟,一个是头牌花旦方媛。金钟二十五岁,风流潇洒,一表人材;方媛二十三岁,身材苗条,面孔标致。两个人从小勤学苦练,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如今在全省已小有名气。剧团里的男女老少都为他俩高兴;团长更是感到剧团大有希望。特别听说他俩谈恋爱,团长就象吞下一粒定心丸。为啥?因为两人将来果真配成了对,以团为家朝夕伴,夫妻双双同登台。
那才美呢!
谁知团长心中正美滋滋时,
忽然又传出了一个小道消息,说是金钟和方媛的恋爱已经中断了。团长听了,将信将疑,吃不准这消息是真是假。
其实这消息倒是真的。
金钟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小伙子,自从在省会演中获得了表演一等奖,他那自尊心却发展为过于自信、自傲了。
没料想就在这时,他却收到了方媛的一张小纸条,小伙子看了纸条,在宿舍里火冒了两天两夜。他心想:哼!我是堂堂的全省著名演员,是得了奖的人物,你呢?大不了在本地有点名气。有本事,真刀真枪地到省里得个奖我看看。现在倒好,你竟然写信来先回掉我,老实讲,你不喜欢我,我还不一定看得中你呢!
金钟心里虽说这么想,可眼下方媛写条子和己中断关系,这可是个塌台没面子的事呀!他越想越有气,思考再三,决定找个机会报复一下方媛,以出出心头的怨气!
巧得很,三天后的夜里,团里为庆祝国庆三十六周年,新排的三个现代小戏就要彩排了,老规矩,彩排那天,市里的领导和部分文艺工作者都要光临观赏,金钟决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方媛一点颜色看看。
原来,这三个小戏中,有一出是写新四军交通员活捉叛徒的戏,剧中的主要人物就是金钟和方媛。金钟扮演象《红岩》里那个甫志高式的人物,方媛扮的是交通员大姐的形象。整出戏情节并不复杂,编导排这出戏,纯粹是让这两个新秀舒展表演技巧和唱腔,准确地塑造人物。巧得很,担任这出戏的主胡,恰恰是金钟的孪生兄弟金音。这几天,金音也在为阿哥的事恨方媛呢!于是阿哥对阿弟咬了一阵耳朵,要他把胡琴的弦丝紧上几把,把升C调改成D调,让方媛上台去变“吊死鬼”吊不出高音,当众出洋相。
就这样,到了演出前,乐队全体人员合乐定音时,金音故意把弦丝多上了三圈,人家不知其里,也跟着主胡定的音调,各自定准了音。
现在,演出正式开始,小戏《秘密交通站》是开台戏,全场一千六百多个观众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在一阵紧锣密鼓之后,但见金钟手臂“负伤”,在敌人的追赶声中,来到江边一个村子里。他四处张望,确信敌人已经远去,显出急迫的神色,上得台前,在乐队的伴奏下,用D调起腔高唱:“枪声紧,炮声隆,我身负重任寻交通······”他唱得自如从容,嘹亮的嗓音,博得了台下一片掌声。这一下,金钟更得意了:方媛呀方媛,等一看你的洋相了!
这辰光,方媛还没有出场,她正站在条幕里,要等金钟唱完十六句,上前敲了三记门,她再出场去和他隔门对暗号。现在,她猛一听金钟起腔这么高,心里顿时明白了。她再看看一角的乐师们,大部分人也面露难色,用眼神告诉她:生米煮成熟饭,就看你挺一挺了。面对这种严峻的考验,方媛是又气又急,她知道是金家兄弟在串通捉弄她。
形势已不容方媛多想,她需要全神贯注地候场。就在这当口,导演来到她身边,简短而亲切地点照她:“可能是乐队合音时蔬忽了,音起得高了些,我们相信你能唱得上,别怕!”
方媛点点头 让气得发白的面孔迅速恢复平静,这时候,金钟已唱了十二句,马上就要敲门了,方媛已进入了角色,准备上场。就在这当口,她平时最最要好的小姐妹阿彩突然来到她身边,对着她的耳朵说:“一报还一报!金钟这样恶劣,你等一会打叛徒的耳光时,不要假打,来真的,左右开弓!叫他有苦说不出。”
这一个点子,使年轻的方媛感到心花怒放。对,他不讲文明,也休怪我没礼貌,来而不往非礼也!反正,当叛徒的嘴脸被揭穿时,导演规定要打两记耳光的,排戏时是假打,今朝我就来真打,左右开弓,辣辣乎乎。
即使事后导演要问,就说自己不知不觉进入角色,忘记应该假打,让金钟这坏东西哑子吃黄莲…
当方媛想停当,台上的金钟也已唱完,在轻轻地敲门了。方嫒立即走出条幕,点亮了草屋里的油灯,和他隔门对暗号。然后,让敲门人进屋,再次对另一种暗号。全对上后,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同志,我终于等到你来啦······”
你看,到底是演员,台下都成了冤家,在台上竟一点也看不出两人有什么微妙的迹象来。
三十分钟的一出小戏,一歇歇工夫就过去了三分之一。现在,剧情已发展交通员发觉前来接头的“同志”手臂上的伤是假的,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她在台上来回走上几步,趁着来者正狼吞虎咽地吃东西时,要来一段中心唱段了:“朔风起,天愈冷,屋里闯进了陌路人······”
这几句本当是中音区,平时排练,唱起来是不高的。但由于今天升高了半个音,唱时就很响亮了。
小姐妹们在两边条幕里,都在为方媛捏一把汗,连安慰她的导演,这时也在后台急得团团转,大骂乐队失职!而这时的金钟,看上去在吃东西,其实呢,心里高兴得没法说:等着看吧,再过两分钟,等你唱到高音6时,看你一副倒霉相!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没能打多久,就象小囡手的氢气球,手一松,升到天上去了。当他还在得意地等待时,忽然,一声从来没有过的女高音,在除了金音以外的乐师全力配合下,从方媛的喉咙里送了出去。,非但唱上了规定的高音,而且字正腔圆,感情十分丰富,博得全场观众比金钟唱时更热烈的掌声。
金钟的希望霎时间落了空,他不禁走了神,眨巴着眼望望台角的阿弟。金音用手写了个“D”字,又伸出大拇指朝方媛伸了伸。金钟明白了,方媛这些时来到处求师,练习冲高音方式,功夫不负有心人,关键辰光派用场了。
计不成,金钟决定再来一计,反正来日方长,男子汉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此时金钟还蒙在鼓里呢,下面该轮到他吃耳光了。这耳光打在明处,只有打得响,打得狠,下面的观众才解恨。如今,在条幕两边的姐妹们,在阿彩的暗中鼓动下,都站在那里为方媛助阵,她们也要看看这出好戏。
剧情进入高潮,叛徒已被识破。交通员机智地打出了暗号,引来了在村上养伤的另一名同志,他把枪口对准了叛徒。不巧的是,这个扮演“同志”的演员,平时和金钟交情深厚,刚才他在后台,已从一名小姑娘嘴里得到了“情报”,说马上要看金钟吃方媛的真耳光!在这紧急关头,他决定营救老朋友金钟,便趁着方媛在愤怒地面观众唱的时候,巧妙地向金钟告密:“当心,方媛要真打耳光,你把头偏一偏……”
金钟一听此话,顿时又火冒三丈。这还得了。一个男子汉被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左右开弓打耳光,一点苗头都没有了。这女人倒厉害呀!她竟现炒现卖,当场就报这半音的仇,我岂能让你得逞!可是转眼一想:我堂堂的五尺之躯,哪能在女人面前变成怕死鬼,把头偏到一边去?再说,导演也不允许啊!罢罢罢,好一个姓方的,你今朝打我两记,来日我要叫你一夜哭到大天亮!
金钟考虑停当,决定在挨打的,面不改色心不跳,非但头不偏,而且还把眼睛闭起来。说时迟,那时快,方媛这辰光三十句快板已唱毕。在一阵锣鼓声中,她举起手,两眼冒着火星,走到金钟面前,“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干净利落,打得观众十分开心。
可是,闭上眼睛的金钟一点也没觉得痛,他的两边面孔上只扇到两阵风,连一个指头也没碰上。那两记巴掌声,仍旧是幕后的配音,他还好象听见条幕里有人在叹息:“便宜了这个坏东西!”
一会儿,戏终于结束。
金钟来到后台,心里还在纳闷,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他的朋友“情报”失真呢?他决定立即去洗脸室找他问个明白。他路过女更衣室时,听见里面有嘤嘤啜泣声,细细一听,原来是方媛在哭,几个小姐妹在一边劝慰着。只听方媛抽抽噎噎地说:“万万没想到,金钟竟是这种缺德的小人!”又听阿彩拍手打脚地嚷着:“你为啥不趁机狠狠地打他两个巴掌!”方媛难过地说:“我…我不想学他公报私仇,我本来不是要和他绝交,我是……”
啊?听到这里,金钟的心好象真的被木棒敲了一记。
万万没想到,弄了半天是一场误会:一是方媛本来对他没绝情;二是人家明知被人捉弄却没有还手。金钟的良心终于不安起来,心想:不能再让方媛伤心下去了,要骂要打只有趁早,否则夜长梦多,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他咳嗽一声,敲了敲门。一会,门开了,开门者是阿彩,见了金钟,板着脸问:“你来有事情哦?
我想找小方单独谈谈。”
“人家现在没有空。”她边说着就要关门,不想里面方媛开了口:“让他进来好了。”金钟耷拉个脑袋走了进去,三个姑娘气哼哼地走开了。屋里先是一阵冷场,冷得金钟难受极了,便硬着头皮搭讪:“想不到你的嗓子真的练好了,我要祝贺你…”
方媛这时变得十分生气,冷冷一笑道:“我这一年,到处拜师求教,本来想在唱腔上努力弥补不足,想不到糖炒栗子现炒现卖,今天派了用场,我要谢谢你!”
金钟还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再问道:“我不知你那个高音是怎么冲上去的。”
方媛越听越气,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我当时恨透了你,把你当成了真叛徒。一恨,感情上去了,无意之中,愤怒之声脱口而出。这也要谢谢你,坏人演得十分成功!”
“我请求你原谅……”金钟终于听明白对方在讽刺他,赶紧求饶,并关上门。
方媛“腾”地站起身,靠在门框上说:“本来不是想回掉你。我是听了不少的反映,说你自从得了奖后,骄傲自满,目中无人,而且有的地方做事情也不上路。所以,我写张条子给你,故意说中断关系,是想考验考验你,看你如何反映。想不到,你竟把艺术开玩笑,一点不讲戏德。
现在我正式通知你,我们断绝一切关系……”
一听这话,金钟浑身一震,低声说:“请你给我以实际行动改正错误的机会,希望你手下…留情……”
听他说得诚恳,样子又可怜,方媛的心也软了一些,不过他今天的所作所为,着实使她动气,于是眼睛一转:“那么好吧,反正我们年纪还轻,我再考验你一年。一年内,你若再忘记一个文艺工作者应有的戏德,我坚决和你拉倒!可以哦?”
“可以,可以!”
“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请说,请说。”
“今年省会演,你还要给我得个表演奖回来,否则,我们各奔东西。”
“这个……好吧……容我再努力就是。”
到这时,躲在门外的三个小姑娘,和闻讯赶来想批评金钟的团长,都“噗嗤”一声笑将起来,纷纷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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