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爱(一)

作者: 易儿爱读书 | 来源:发表于2019-07-18 22:38 被阅读2次
    一生的爱(一)

    文/三毛

    那时候,或说一直到现在,我仍是那种拿起笔来一张桌子,只会画出三只脚,另外一只无论如何不知要将它搁在哪里才好的人,如果画人物或鸟兽,也最好是画侧面的,而且命令他们一律面向左看,向右看就不会画了。

    小学的时候,美术老师总是拿方形,圆锥形的石膏放在讲台上,叫我们画,一定要画得像,才能拿高分,我是画不像的那种学生,很自卑,也被认为没有没有艺术的天分,而艺术却是我内心极为渴慕的一种信仰,无论戏剧、音乐或舞蹈,其实都是爱的。

    就因为美术课画什么就不像什么,使我的成绩,在这一门课上跟数学差不多,美术老师又凶又严肃,总是罚画得不好的同学给他去打扫房间,那一年,我是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孩子,放学了,就算不做值日的那一排要整理教室,也是常常低着头,吃力地提起半桶水,给老师洗地去了,因为画不像东西。

    美术课是一种痛苦,就如鸡兔同笼那种算术题目一样,我老是在心里恨,为什么偏要把鸡和兔子放在一个笼子里,叫人算他们的脚,如果分开来关,不是没有这种演算的麻烦了吗?而美术,你为什么偏要别人画得一模一样才会不受罚?如果老师要求的就是这样,又为什么不用照相机去拍下来了?当然,这只是我心里的怨恨,对于什么才是美,那位老师没有讲过,他只讲“术”。不能达到技术标准的小孩,就被讥笑为不懂美和术,我的小学美术老师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这是现在才敢说给他的认识。

    本来我的想象力是十分丰富的,在美术课上次次被扼杀,才转向作文上去发展了——用文字和故事,写出一张一张画面来,这一项在班上是拿手的,总也上墙报。

    说起一生对于美术的爱,其实仍然萌芽在小学。

    那时候,每到9月中旬,便会有南部的军队北上来台北,等待10月10日必然的阅兵典礼,军人太多,也许没有地方住,便借用了小学的部分教室作为临时的居所,我们做小孩的最欢迎,因为平淡的生活里,突然有了不同的颜色加入,学校生活变得活泼而有生趣,下课时,老兵们会逗小孩子,讲枪林弹雨,血肉横飞又加鬼魅的故事给我们听。也偶尔会看见兵们在操场大树上,绑一条哀鸣的土狗,用刺刀拨开狗的胸膛,拿手伸进去,掏出内脏来的时候,那只狗还在狂叫,这惊心动魄的场面,我们做小孩的,又怕又爱看,而日子便很多彩又复杂起来了。

    每一年,学校驻兵的时候,那种气氛便如过年一样,十分激荡孩子的心。

    在学校,我的体育也是好的,尤其是单杠,那时候,每天清晨便往学校跑,去抢有限的几根单杠,本事大到可以用双脚倒吊着大幅度地晃,蝙蝠睡觉似的倒挂到流出鼻血才很高兴的翻下去,然后用脚擦擦沙土地,将血迹涂掉,很有成就感的一种出血。

    冰柱在学校的时候,我也去练单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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