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明天起,你去村口找铁匠做学徒,争取学些打铁的本事。”刘福点头应了自己爹,转头跑出门去,找自己最好的朋友米丰去了,哥俩都是毛头小子呢,却都有当兵杀敌的梦,说起来倒也没什么大原因,更谈不上国仇家恨,只是他们这个村子曾经被流寇洗劫,在家破人亡的紧要关头一股兵丁涌来,让村子家家户户免受灭顶之灾。那时候刘福米丰哥俩来不及回家,躲在大草垛上看着那些兵丁可真威风啊,一个个出手干净利索,从此就天天嚷着一定要当兵。
刘福天生长的又高又壮,要不然也做不了铁匠铺的学徒,米丰就相对瘦弱很多,家里父亲听说是在米丰出生前就从军去了,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也不知是死是活,十几年了也没个音信,村子里家家户户没有因为这个歧视米家媳妇儿,但一年一年过去了,茶余饭后中的家长里短里也少不了米丰和米丰娘。
刘福在铁匠铺学徒三年,正巧赶上征兵,瞒着家里人揣着点干粮就投了军,米丰本来也想去,总归自己爹还在外面生死不知,但是米丰娘就在征兵的当口生了一场重病,十几岁的米丰只能选择留在村子里,一边挥着锄头一边向远去的刘福挥手送别。
“丰子,你别担心,老娘身体重要,你家也只有你了,你放心,我武艺高强哈哈哈哈我替你多杀几个!”刘福背着一柄从铁匠铺出师的时候给自己打的长剑,意气风发的挥手远去。那时候的两个人都还天真的以为,做兄弟的终会再见。米丰娘没撑了几年就彻底离开了人世,米丰背着自己娘去那一口薄棺的时候没有哭,也不是很伤心,只是心里不是滋味,娘什么时候这么瘦了?衣服都大了好多,自己背着娘,就好像背着个自己的孩子一样。怎么娘会像风吹蒲公英一样的瘦了下去呢?他小心的把娘放好,让娘躺的舒服一些,最后抚平了娘皱起的眉头。娘去世的时候只有他在身边,他知道娘最后走的不踏实就是因为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爹。
刘福已经彻底褪去了青涩,变得像年少时认为的士兵那样干净利索的杀人,几年过去他的身形变得愈发高大,带着魁梧的意味,他甚至在军中认了个义父。十年过去,转眼之间刘福已经是军中威震一方数一数二的将领,很多人都认为他有可能接他义父大元帅的位置。
大漠黄沙,战马漆黑,铁甲被敌人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刘福身材魁梧,手持铁枪,汗水血水在那张坚毅的脸庞上纵横交错,刘福只是冲锋。他现在还记得,当时他只是个小兵,那时候还不是非常显老的义父亲口告诉他,体魄再出众,力量武功再好,打仗打到最后也有握刀握不稳的时候,可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心就不能慌,人一怕死,阎王爷立马就找上门来。
战场之外,有个面容焦急的剑客在飞奔,手时不时摸一摸怀里的书信,十年了这封信的字数是最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跑死了三四匹马,他整个人形容有些憔悴,精气神却越来越高,他一边以惊人的高速靠近那座战场,一边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
剑客本来没想过离开家乡。
母亲死了,父亲下落不明,但是兄弟的高堂二老仍在,自己又怎么能远游呢?只是因为这一封信,他来不及跟十年的师傅辞行,买了八匹马就出发了。那不是第一次他看到来信,但是这一次应该是手书,那孙子没找人代写。
手书是真不好看。
年少从军沙场挣命的粗糙汉子,很少写字,小时候他们过年,汉子总会笑呵呵的问剑客讨几幅对联,哪怕父母不允许,也要贴在自己的房门口,绝对不要任何人帮忙。他不知道的是,十几年中多数时候家里大门都贴着剑客的书法。
大漠黄沙的战场上,黑龙军最年轻最勇猛的战将刘福倒在地上,身上铁甲尽碎,鲜血不断涌出。人终究是太多了,只是一枪复一剑的战将被人一刀砍在面门,枪被挑飞,人从马背上摔落在地,倒滑出好几丈。
“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真没人知道?你的义父米大战神现在应该彻底死了,他苟活了十几年也够本了。在你临死之前不妨告诉你,如果不是我们暗暗发力,你那封信一个月之后才能到米丰手上,到那时候才是随了你的心愿,米丰现在正在赶来的途中,其实应该里的很近了,可惜啊还是晚了。你不能带着父亲回家了。”
刘福胸膛急剧起伏,鲜血不断渗出,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但是他手臂猛地绷直,十指鲜血淋漓的抓着地面,似乎还有力气挣扎起身。真正闻到战场硝烟的剑客跑死了最后一匹马,他借着马倒下的力量飞奔起来,嘴里不停的的说:“让我听到点动静,求你了让我听到点动静,千万不要结束了!千万不要结束了!让老子听到点动静啊!”最后甚至变成了怒吼,一路风波的脸上忍不住留下了道道泪痕。
刘福弥留之际,视线模糊,却不知道为何硬生生认出了那张十年没见的脸庞。他想要说话,却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反而嘴角鲜血涌动的越发明显,剑客跪在他身边,眼见刘福是不活了,剑客手忙脚乱,但是怎么都不奏效,好像十几年前那个晚上跪在自己母亲床前,手忙脚乱的唤醒一样。
剑客轻轻按住刘福的胸口,只能摸到温热的血,支离破碎的铁甲。剑客站起身,充满歉疚的摇了摇头。
刘福这位黑龙军中最年轻也是最勇猛的战将,竟然在临死之前凭空横生出一股旁人无法想象的气力,一只手死死攥着剑客的手臂,这个男人什么话都说不出了,这辈子最后的力气,只是想要让那个剑客不要为了他再入大漠。
死也不愿松手。
剑客反手紧紧握住那个死人的手,安安静静地面无表情。
大苦无声。
剑客将刘福手指一根一根打开,然后附身帮他抹平眉头。他离开家乡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拿趁手的兵器,从不远处找到那根铁枪,又从汉子身上解下那炳百战刀。
一人一枪,在一阵风后就消失在大漠里。
那一年过后,世人盛传战力无双的黑龙军被围杀打散,几年后旧部重聚横空出世,战力更胜往昔,在一名戴着面具万人敌的带领下横扫大漠,在这名将领活着的岁月中,大漠五十年平安无事!
没人见过面具之下的脸,只知道万人敌是一个年少就从军的将领,曾经是黑龙军最年轻也最勇猛的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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