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天津

天津，天津

拖了又拖，万分不愿且害怕去的地方，每年却躲不过。今生，我与这个城市为什么会是这样一段虐缘？

天津，天津

01

赶在孩子开学老公外出打工之前，必须得去天津复查。

正月十三，早晨6：30，我和老公便匆匆拼车赶往集宁，8：51就坐在了集宁开往天津的火车上。

老人们嘴里正月十三“阳高日”忌讳出门。之前的火车票没抢到，又不能继续往后推，顾忌不了这些，只好出发了。

上了车，发现出门的人还真不少。是啊，都什么年代了，现在人那还迷信这个。

乳腺癌术后近五年，倒是自己一个人也能去复查。只是有了亲人的陪同，心里就会宽慰许多，路途中也不会觉得孤独。

车厢内是陌生的面孔。操着生硬的普通话简短沟通两句后，得知对面坐的是一对甘肃小俩口。一路上，他们之间叽里呱啦的老家话，我没听懂一句。

转眼向车窗外，北方的早春，路两侧的树木光秃秃的，大片大片的荒野没有尽头，灰色的山脉连绵不断。

前方或许会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朦朦春色吧？列车不停地前行，我默然地盯着窗外臆想着……除了偶尔匆匆掠过的几个小村庄外，依旧满目荒凉。

靠在座上，干脆闭上眼晴，不在意沿途的风景，什么也别想一觉到终点该多好。心中却摆脱不掉关于疾病复查的各种担忧，惶惶不安始终如影相随。

八个小时后，列车终于抵达了天津站。我们机械地随着涌动的人潮出了站口，再辗转于13路公交车上，又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最后在医院附近的公交站下了车。安顿好住宿吃过晚饭，已是华灯初上。这个城市的夜景很美，我却无心。

02

天津，天津

十四一早赶去医院，森然林立的ABCEF楼，“天津市肿瘤医院”七个红字依旧醒目又刺眼。我不由地打了个寒战，清晨的天津亦很冷。

由于明天就是元宵节，就医的人比平常少了些许。即便这样，等排队挂完号，我的主治医师已进入了手术室。他的助手帮我开好各项检查单后，也匆匆地奔向了手术室。

再排队交费预约检查，我们不停地穿梭于几座大楼里。B楼抽完血，等待结果期间赶快去F楼预约彩超、完后再去C楼……尽量统筹安排时间，好快点复查完，离开这个令人心慌的地方。

闪躲过几双呆滞的眼神，也欣然瞥见几张坚毅的面庞，更多的是一些忙前忙后陪同病人的家属们。她们脚步匆匆，一脸倦意，不知道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兵荒马乱？

预约完备后，等待检查的时间是难熬的。平复再平复，无数次深呼吸后仍然能够感觉到心律在加快。终于听到喊自己的名字时，手心里都渗出了汗。

沾了过节的光，这次复查还算快，十五上午已经熬过了四项。

等待结果又是一个让人烦躁而憔心的过程。好容易捱到取报告的时间，迫不急待拿到手的刹那，却犹豫着不敢看。

有时候对疾病的担忧恐怕比疾病本身更折磨人吧？！

明知道这些负面情绪只会加重心里负担继而影响病情，却不由人。“大道理谁都懂，小情绪却难以控制。”人往往都是这样吧？口口声声嚷嚷着要坚强，曾经无数次说过的淡然，却总是重蹈悲哀的覆辙。

“傻点儿，糊涂一些儿，凡事甭操心，怎么开心就怎么活。”好多人都这样善意地开导我。

87版红楼梦中林妹妹的扮演者陈晓旭，断绝尘缘剃度成佛却没能逃过这一劫。太过要求完美是一种悲哀吧？！拒绝手术铸成遗憾实在是令人惋惜。对于一个肿瘤患者，除了放平心态外还必须得积极地配合医生的治疗！

捱过医院里那些痛苦的治疗，余下来最好将生活简单到吃饭睡觉这两件事，像头猪一样，没有思想也不省悲喜，或许最好。像我这般庸人。

“血液指标正常，彩超没大问题，其余几项也挺好。”老公说完，我这才接过报告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只要不是肿瘤就好。孩子还小，父母已老……还有许多责任需要我尽；酸、甜、苦、辣……我不舍这人间百味；喜怒哀乐，我留恋这尘世的悲欢。

电话报知家人，微信回复了几位好友的挂记后，这才如释重负。一颗悬着心终于可以踏实下来了。

人生中有关爱着你的亲人，惦记着你的挚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03

天津，天津

尽管电话里再三推辞，十五下午，家居天津大港，老公的堂叔伯弟弟靠导航还是开车找到了医院。

“大哥和嫂子来天津也不打个电话，要不是我媳妇从朋友圈看到，那能知道。”他说：“既然到了家门口，怎能不进来。”

这么大个城市，虽说人家居住在天津，必竟距离肿瘤医院还有八十多里路。一来看病忙，二来怕给人家添麻烦，所以就刻意不去联系。弟媳的微信也是不久前的一场宴席上互加的。

出门在外，能有个亲戚特地过来关照，心里的感动不言而喻。

盛情难却，我和老公随三弟上了车。一路上，听他言谈不俗，就好奇地问了问他的文化程度。他微笑着说凑乎了个小学毕业。

“怎么可能？玩笑话吧？”我疑惑不解地看了一眼他。他却认真地告诉我：“小学五年级时，家穷交不起学费。大哥知道，那会儿我母亲又患神经病，所以就不念了；十七岁出外面打工，别人吃不下的苦咱能，活儿不论大小都给人家踏踏实实地干好……去深圳闯荡过几年，后来又辗转回了天津。咱这人憨厚，人缘还行，这些年积累了些许人脉。运气不错，工作挺顺，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知足了。”

能在天津买得起房开得起车，大学生都愿意为他打工，从身无分文的打工仔，一路打拼到今天这一步，除了自己行事踏实有敢想敢做的魄力外，肯定付出了常人千倍的努力吧？实在是不容易，心里不禁由衷地佩服。

晚上三弟一家特意在饭店招待了我们，还把来天津打拼的其他几位亲戚也邀了来。

酒酣饭毕，弟妹又热情地带我们去了KTV。

闲了空儿，家里一个人的时候，手机全民K歌里也会唱几首，KTV里 却是第一次，居然还是在天津这样的大城市，心里的欣喜是自然的。

弟妹见的世面宽人也洒脱，又会跳又会唱。在她的感染带动下，我这个山汉平生第一次尽兴地嗨了一把。

这个元宵节，虽然远在千里之外的异乡，春寒料峭，却因为有三弟一家热情备至地款待，如沐阳光，温暖无比。

天津，天津

04

十六大早，在我们的执意下，三弟上班之前将我们送回医院附近的住所。

带上查完的报告单，我和老公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天津市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我的中医主任是位阳光的中年女人，五十一二的样子，眼角眉梢自带笑意，一脸温和，给人舒心的感觉。

她的生活里只有煦日和风细雨吧？俗事的烦恼一定困扰不了她吧？我忍不住这样猜测。

看她门诊，100元的挂号费，得提前几周才能预约上。好多病人奔着她去，可能不单单是因为她医术高明？她对病人的尊重、耐心、负责也是一方面原因吧？我总是这样想。

因为不会网上预约，这几年来，每次去了都得凭她出据的小票才可以挂号。尽管一大早赶过来，也才排了个下午14:00就珍，等抓上药已经16:30了。

两所医院来回跑串着，很累，很累……但是想到检查结果顺利，不禁欣慰一笑，这点累不算什么。

从2013年手术后，一直吃着中药。对于一个三阴乳癌又淋巴结转移的患者来说，五年抗癌路漫漫，躲过了危险期，应该说中医药功不可没。

05

天津，天津

十七上午9:00，终于见到了我的手术主任。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他，我的心里都怯生生的，越是紧张我那左拐右拐的携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就越让他费解，而听他讲话，愚笨的我亦得反复琢磨才能领会。

他扶了扶眼镜，看了看检查报告单后说：“这几项都正常，再去做个骨扫描验个碱性磷酸酶。”

这两天刚刚晴朗的心情骤然转阴。

惴惴不安地等到最后一项血液检查结果出来，已是中午十二点多。很庆幸结果依然正常，只是骨扫描还得排十来天。

我的中医主任说这次骨扫描可以不做；我的西医主任说必须得做；中医说得继续中药调理；西医说吃中药不起任何作用。两个大夫两种态度，孰是孰非，患者又怎能辨证得了？

由于订好了回程的火车票，和老公再三商量，决定下次复查的时候再做骨扫描。

这座城市，自从2013年生病以来，来来回回不知已经往返过多少次了，却从来不曾静下来认真地感受一眼。上火车之前，天津站处拍张照片吧。再见天津，这个既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若相见，希望余生再也不是以这样的原因！

痛哭过、绝望过，手术放化疗那段最艰难最黑暗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恐惧和担忧的？

风清云也淡，归途一路心静。

后记：

无论来过多少次，我于天津，不过是个匆匆的过客。从来无心留意这座城市有那些别样建筑、热门景点、可口美食……。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惜用所有的积蓄乃至借款来换得余生的苟延。

2013年手术放化疗期间，在这座城市憋了大半年。很少看到我们小城那般清澈明净的天空，或许坏境也有意在辅和我那时阴郁而沉闷的心情吧？大多数的天气都是灰蒙蒙的。拥堵的车辆、雾霾笼罩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医院附近带着口罩行色匆忙的人们……那种繁华让人觉得隐忍而压抑。

说来道去，我还是对这个地方喜欢不起来？丝丝然然，怎么也扯不断与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之间的联系。

将复查这几天用文字记录了下来，尽管流水帐而且索然无味。

从来到离开，心里无数次反复着这座城市的名字，就用它作题目吧：“天津，天津！”词穷字乏，脑闷笔拙，诸多心理是无力用文字表达出来的，比如我对这座城市既复杂又矛盾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