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尖锐的铃声将他惊醒。如果他们没骗他的话,这应该又是一个新的早晨了。
于是他摸索着从小床上爬起来,从右手边扯过工作服随意地穿上,顺手戳开了灯的开关。一束白色的灯光亮起,照亮了下面一个精致的工作台。这是一个大理石平台,约一米多高,纯白光洁,其正上方悬着两三个长短不一的机械手,用以进行货物加工。除了这个台子之外,有限的灯光所及范围内,以工作台为中心左右各四五米的地方还有两条黑色的传送带,是原货品进入以及加工后的产品输出的通道。它们朝一个方向开动,一条从黑暗中来,一条往黑暗中去,是这个房间(姑且把这个灯光构成的范围称作是房间)跟外界沟通的唯一渠道。传送带有多长?他也不清楚,但是在他的印象里是无限延伸。他刚进来的时候,倒是也曾试着顺着传送带往房间远处走,期待碰到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哪怕是一堵墙也好。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越来越浓的黑暗,以及越发明晰的他的粗重的呼吸声。于是他从此放弃了尝试,还是在灯光下比较能觉得安全,况且探索未知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打开床边的水龙头接了一小盆水,往脸上捧了几下,觉得清醒了很多。他扫了一眼往里转动的传送带,上面还没有货物。
每次当他觉得自己很清醒的时候,一般就是早上洗过脸之后,他就会坐下来认真想一想自己的处境。他觉得自己应该记忆很完整,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个穷人家的儿子,父母在家种田,自己跑进城来打工;还记得那个帮他介绍这个工作的人,带着墨镜,身形消瘦。但他无法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接受这么个工作——或许实在是生活太过窘迫,而这份工作的工资太诱人吧。况且当时看起来不过是一份普通的搬运工合同而已,高的离谱的工资被他简单地归因于前世的积德和上天的照顾,并没有人跟他说会在这么一个孤独而奇怪的地方工作。好吧,就算这都无所谓,他热爱一个人工作,而且生活的压力使习惯了不为过于抽象的概念而烦恼。但他作为一个工人,实在是需要弄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工作,这是他每天思考的重点。
首先是这个厂房,究竟是有多大,又建在何处?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房子的话,那它必然是个庞然大物,而且四处密不透风,所以里面才会昼夜不分而又难及边界。如前所言,他也曾试过探索这个场所的全貌,可是终究被恐惧和无望吓退;于是现在他的认知范围就是中央的这盏灯的灯光每天所照亮的区域,具体而言,就是一张工作台,两条传输带,以及自己的生活区。换言之,灯光有限的照明给他造就了一栋没有实体边界、却又同时无法逾越出去的房子——这不禁让他联想到了太阳的照耀和宇宙。当然,这种“无限”还不是他最难以理解的问题,相比于“连通”的话。两条传输带,一条进,一条出,构成了“连通”的全部形式,而其中的内容,则是更加令人费解的东西。
这时候从进货的传输带处传来一声提示音,这表明一天的工作开始了。于是他走到传输带前,等待着第一批货物的运达。没多久,一个物体的轮廓从黑暗里出现,然后慢慢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到当货物来到他面前得以看清楚时,他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一个标准的立方体,边长大概有半米,似乎是石膏的材质但是又比石膏坚韧得多,看起来并不是很棘手。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他发现自己很轻松地就把这个立方体抱了起来,这说明这次的材料密度不大;同时这个几何体的形状和大小都让人感到很舒适。他很享受地抱着这个立方体,离开了传输带,来到工作台前,依依不舍地放在台子上面,仔细地摆放使得立方体的几条边与工作台平行后,他按下了工作台的开关,然后静静地坐在旁边,开始欣赏机械手的工作。运行中的长短不一的机械手做着各种匪夷所思的运动,时而像是行星简单而整齐的舞蹈,时而又像是量子力学里疯狂的无规律跳跃——但是问题是,似乎没有一只机械手企图去触碰这个立方体,这使得整个加工过程更像是一种为这个几何体的完美而赞颂的仪式。当然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他知道这些机械手什么事情都可能做的出来——只等着加工过程的结束,然后就可以把这个令人愉快的立方体从另一端的运输带送出去了。
这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有什么公司会雇人做这种工作呢?他觉得这样的一个货物出去,实在是很难想象它可以做什么用;而且本身这种东西的存在,就是件不合理的事情。这些被加工的无比完美的货品,除了形状、质量、密度这些几何体的属性之外,再没有对其他的具体特征表现出丝毫的留恋。这样的结果就是,它们已经变得无限接近抽象,于是这在现实中就令人难以置信。几何体们毫无顺序地随机出现,从黑暗中来,在灯光下变幻呈现,再往虚空中去。他无不自嘲地想,这一系列毫无意义的加工过程,如果在现实中还能找到什么做类比的话,倒是像一个人生的剧本,而在舞台上上演的是美梦或者受刑。
生产线容不得他做过多思考,随着提示声响起,又一件货物进来。他瞪大眼睛看着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可是这一次他却怎么都看不到物体的行进。直到他猛然低头,才看到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小圆球已经被运到了他眼前,在传输带上轻盈而灵动地颤抖着。“啊,这么个小东西,看来今天任务不重。”他心想,然后满怀欣喜地要去拾起它。没想到这个小球异常的沉,他一只手完全拿不起来,反而被闪了这么一下,自己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妈的!”他骂着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这是个什么玩意?”他嘀咕着,俯下身,好奇地重新仔细审视这个小圆球——小球只是无辜地颤抖着,看上去柔媚而无害。
其实既然是一个球体,他很有冲动直接把它滚到终点去。但是他是一个搬运工啊,他工作的一切就是搬东西,怎么能不尽力去把它搬起来?况且本身这个工作既然已经没有意义,如果他连搬的过程都省去,那不是更加毫无理由了吗?于是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搬起来才行。第二次尝试他不敢再大意,深吸一口气蹲了下去,用两只手好歹是抬起了小球,抵在腰间勉强抱住,然后往工作台的方向一小步一小步痛苦地挪动。他感到腰间骨头都要被压穿了,手臂上的肌肉也拉得发疼,没几秒钟就开始喘不过气来,浑身冒汗。最让他感到难受的地方还不是这个,而是自己用尽全力,竟然只搬了体积这么小的一个物体,身体感受到的巨大反差的失落感急剧地刺到心中,让他感到五脏六腑仿佛都已经被掏走,自己只剩下一个扭曲的空壳;而小圆球就像一个黑洞在他腰间,连他肉体的空壳也不愿放过,一丝丝地把他吸进这个微小的几何体里。于是,到最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小球一样大小的东西,在地上可怜地滚动。极端压迫的感觉,大脑缺氧,肌肉紧绷,激素失调——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只是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无辜的几何体,一个几若不存在的几何体……就算是被压迫得血管爆裂,也只像是自己的疯狂,一切的悲苦怒火绝望都紧紧地压缩在这个小球里,随时要爆炸但又炸不透这个凶残的外壳……啊,可爱的小球,无法令人接受的浓缩的质量,你是希望把人毁灭,或者是把一切都变成你?目光所及空无一物,但却实实在在的、游走不定的极端的压迫,你带给人这些,是空虚的焦虑还是溢出的恐惧?
然而终于,他还是成功地把这个小球摆到了工作台上。刚一放上去,他就累得瘫倒在了地上,倚在工作台边,大口调整着呼吸,然后背对着台面看也不看地抬起手按下了开关。“喂,机器手兄弟们,求求你这次帮我弄轻一点行不?”他大声吼了一声以发泄自己的不满,虽然明知它们没生命,“你们这是虐待工人!小心我上诉啊!”
都懒得看加工过程了,趁这个间隙他可得好好休息一下。不过这次的加工时间好像比以往要长很多,而且伴随着奇怪的吱吱的声音……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想,头一歪迷糊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四周每个方向都已经开始响起了警报声,这意味着再不赶紧干活的话就要被狠狠地扣工资了。于是他赶忙爬起来,不料却“哎哟”一声,不知道上面什么东西把他头给撞得生疼;随后听到轰隆几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滚到了工作台另一侧。他揉着头站起来之后,愕然发现,刚才的小圆球已经被加工成了一个大圆球……变成了比工作台都要大的一个东西了,怪不得刚才起来会碰头。他挠挠头皮,疑惑地看向机械手,但它们早已都缩回去歇着,静静地悬挂着好像树枝一般。他不禁再一次感慨,这些机械手兄弟,真是预测不到他们会干些什么啊。不过好消息是,机械手似乎听懂了之前他的抱怨,把材料的质量削减去了一些,因为他看到地上有一小堆一小堆的粉末,显然是刚才加工弄下来的。就这一点而言,他真的是很感谢这些没生命的机械手兄弟,对工作的厌倦感也随之减轻了一些。
好,继续工作。他朝着地上的大球走了过去,伸开胳膊大体测了测,感觉差不多,应该能抱起来。于是他撸起袖管,让自己身体尽可能地贴上大球,努力张开双臂,双手用力往内扣,希望能把球抬起来;可是似乎还差一点点,以致想发力的时候手臂就从球上滑下来了。第二次,他先热热身拉伸了一下筋骨,侧着憋红了的脸去抱,可最后还是溜手了。第三次,他试着努力把肚子里的气呼出去一些再去抱,想象自己像一张纸,拼命地延伸自己手臂的关节……终于,这次成功了!
他想庆祝一下,可是自己整个被贴在球上,根本连表情都做不出来。更要命的是,随着自己脚步向前走,他对这种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物体的感觉开始感到恶心。这种感觉跟之前拿着高密度小球的时候正好相反,这一次的大圆球则好像是无限膨胀的象征;而他作为一个人贴在大圆球上,便很自然地象征了膨胀的障碍,虽然他并不希望成为这种象征。他努力地抱着球往前走,感到整个身体都在跟“膨胀”的概念做抵抗,而且是处在不断地妥协和撤退之中。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整个肚子跟胸膛都顺着球体的弧度凹陷了下去,由此便想象自己身体里的肝脏、肠胃、心脏、肺叶甚至每一条血管都也弯成了那个形状,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网盖住了圆球体的半边;甚至更像是他身体的内侧完全已经变成了球体的一部分,正在协助球体叫嚣着企图突破他身体外侧的束缚。这像是“无限体积”的概念造成的对自己的否定,让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实在感,天旋地转中对这个大球体无所适从,似乎超越自己的能力却又现实地拥有着,仿佛从球体的内部和前面汹涌而来一股股力量,以千年历史的威严和万层高楼的气魄,朝着他排山倒海袭至, 永无救赎……
当出口的传送带吃力地将这个大家伙送回黑暗之中时,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这个身体还没有被他们击溃,这实在是足以让他感到骄傲。但是他的思维似乎完全没有身体来的强壮……经过这两下冲击,他只觉得头昏脑胀,完全无法思考,满脑子里都是大的小的几何体旋转和滚动。
但是今天还没结束,工作不能停止,于是他强忍着站起来,回到运输带旁。好在接下来的几件货品都是比较好对付的形状和质量,这让他逐渐恢复了意识和体力,甚至他还记起了很久以前在马路上听过的一首歌的旋律,试着吹起了口哨,感觉颇为愉快。直到又有一个奇怪的几何体货品出现。
它从黑暗中慢慢临近,伴着锈蚀的齿轮声以及他戏谑而尖锐的口哨声,仿佛大反派的出场。大概一分钟后,东西来到了灯光范围,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它了。他感觉那像是一件很普通的几何体,但是又不太确定,因为很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能完全看清楚那个东西的形状。还需要再近一点吧,他想,于是继续耐心等。直到东西就在他面前、触手可及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他竟然还是辨认不出眼皮底下这个东西的形状!
认识到这个事实费了他好一番脑筋,而之后,作为一名出色的搬运工,他开始分析这件事情出现的理由。首先,他从小就引以为豪的眼睛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骗过他,无论是多远多小的东西,何况这个东西就在面前,更没有理由认不出它的形状;其次,而这个东西又是确实存在的,因为他的一切感觉都承认它存在,同时包括运输带在内的一切事物也都没有抵触它的存在。综上,既然这个几何体真实存在,然而它的形状又无从感知,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它没有形状!
一个没有形状的几何体,怎么能让人接受?他一脸呆滞地站在传送带旁,早就停止了吹口哨,瞪大眼睛凝视着这个不可思议的东西,疯狂地转动脑子希望找到一个合适的概念去理解它——可是完全找不到。别说理解它了,就连闭上眼想重新把它想象出来,都做不到。这种颠覆性的存在,即使在幻想小说中,它的出现也是无比荒谬的吧?但是现在,它确实就出现在了他面前,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在这条不知所以的生产线上,想起来真是让人发疯。
他颓然坐在了地上,双手颤抖着想找根烟抽,直到想起在工厂是不让抽烟的,只好空咽了一口唾沫。不要太悲观,他努力安慰自己,或许没有想象的那么坏。或许它并没有违反常理(常理的认识而言,形状本身就是物体存在的含义的一个方面),是啊,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把事情想的过坏了,因为“没有形状”只是他根据自己极其有限的的理解主观给出的一个判断。他大可以这么想,事实上的情况或许是,在他的理解能力之外,这个几何体拥有一切可能的形状,只不过他很聪明地用了“没有形状”这个比喻来形容它,因为这对于他的能力而言,有一切形状就等同于没有形状。这个想法让他略微振奋了起来,因为有总比没有要好,而且不管怎样,他是个搬运工,这一点没人可以否认,即使是它也不可以,他要完成今天的工作,别的事情都是次要的。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站起来,活动手腕,准备抱起这个奇怪的几何体。
故事到这里似乎应该结束了,因为出现了这么一个完全无法叙述和议论的几何体;而且要承认的是,如果这样一个几何体得以真实地存在,那么它的宏伟和精致早已经击碎了文字的框架,使得一切叙述工作变得可笑起来。不过没有关系,作为一个出色的搬运工和敏锐的当事人,他仍然用自己躯体最原始的感觉攫取了对这个几何体可能的最真实的印象,而在今天的工作完成之后,他会试着向我们讲述这些。他会擦擦头上的汗,紧张地坐下来,用嘶哑而尖锐的嗓音说:
“那天,我在工厂的生产线上进行着日常的搬运工作。是的,完全按照合同来,把货物从传输带上搬下来,放在工作台上加工,然后放到另一边传输带上运走。我发誓我没有偷懒的行为;我深知对于一个合格的搬运工而言,拉走、推走或者滚走货物都是不能容忍的。
“前几个货物都很正常,工作很愉快……啊,除了其中有一个极小的和极大的圆球体让我有点受打击。是的,那两个几何体很棘手,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简直是不可理喻……不过跟后面那个东西比起来这就算不上什么了。最后那个几何体——能算是几何体吗?我觉得其实这个东西违反了我们的合同——实在是很奇怪。从远处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它非比寻常,因为它不像别的东西越变越大或者是别的什么,它从一开始就让你感觉到,就算抚摸它一千遍,你也没法形容它的大小;哪怕把它捧在手心,你也无法感受它的重量。
“当它刚刚出现的时候,你会自然地感觉到,这是个没有形状的东西。不过一旦你下决心开始仔细观察它,你又会感到似乎可以看到一切,看到你家乡的山一样的圆锥体,看到爱人的鼻子一样的三棱锥,或者妈妈眼睛一样的椭圆体……世间万物的形状以及它们变幻的衍生,都令人惊异地在同一维度上显示了出来。可是你如果想更加深入和持久地探究这些东西,就会觉得它重新变得什么都没有了。不对,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它们就在这里,但是却没有形状。是的,没有形状。你知道什么是形状吗?如果让我说的话,我是指那些我们试图从物体中抽象出的本质的表象;或者更简单地说,就是那个几何体没有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对我无所谓,我只是履行我的义务,把这个没形状的几何体搬了起来。抱着它的时候感觉的确是很奇怪,有时候我觉得它完全没有形状,于是我就觉得我在抱着一堆空气;有时候我又转念一想,它其实是有一切形状的,这时候我又会感觉不是我抱着它而是它抱着我,用整个空间的力量贴紧在我每一寸皮肤上——不仅是皮肤,而且贴在我的内脏、血管壁、每一个细胞的细胞膜内侧……我不想说这个了好吗?这不是一种愉快的感觉,谢谢。你问我是轻是重?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但是我当然可以搬起来,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很出色的搬运工,否则你们也不会高薪雇我了。它在我怀里,就像一个安静的婴儿,乖巧地看着我把它放到工作台上。
“之后我当然是按下了开关。机械手开始工作,比以往花的时间更多,做的运动也更加复杂,让我更加看不懂。这些个机器是你们设计的对吗?很不错,我不得不说,很不错。
“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不是吗?不,我没有私藏它!拜托,你们能不能用脑子想一想,它对我能有什么用处?相信我,是那些机械手把它弄死了。我亲手把他送到工作台上,然后竟然发现他在像变戏法一样,完全没有顺序地展示出不同的形状,有正方体,还有不同大小的圆球。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在每一个时间上都有着一切形状,这没错;但是对我这个只能同时理解一种形状的人来说,他只是在不停地变幻,就像是,啊哈,一个白痴在手舞足蹈。这就像是一个高维的概念永远不能被低维所理解,但是低维却用尽全力要把他庸俗化。于是跟我同属低维的机械手兄弟们可能思维更加简单和明确一些,干脆认为他这样的概念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其实一定程度上我也很认同这一点——于是就把他杀死了。这真是让人痛心,这么美好的概念,就这么被粗暴地杀死,唉……不过让我费解的是,你们干嘛要关心这个?你们雇我来搬这些东西,本身就是没意义的,对不对?而我只不过在一份没意义的工作过程中失去了一件没有形状的几何体而已,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没能再往下说就死了,死在工作台上。那一天工作的最后,他说了这么多话,坐在工作台上手舞足蹈,喃喃自语;他的机械手兄弟们把他当成了一件奇怪的几何体,把他加工的血肉模糊。
后记
灵感来源于很久前反复做的一个梦(很不想总是承认这一点,似乎我写东西所有的来源都是梦境了- -)。梦里我在一个虚无黑暗的空间里,怀里抱着各种几何体,几何体像流水线一样不停地来,来一个我就必须抱起一个;而其中有些几何体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惧,比如说很大的或者很小的或者更加奇怪的一些。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写这个东西,又花了半天时间改。写作过程很痛苦,因为我要不停地试着回想和感受梦里情景的那种痛苦和不安,然后苦苦冥想用什么词语可以将这种感觉传达给你们。我把这篇小说称作一个实验,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是否这种过于模糊的感觉可以通过文字传达。
文章的后半部分我的想法其实略有变化。前半部分是严肃的传达,后半部分则是藤蔓自己的攀爬生长,不受栽种者的控制。不过这也只是情节而言,就感觉和风格来说,我还是在严格控制的。不过不受控制也很好。正如杜拉斯所说:如果事先知道要写什么,就不必写。
我不得不说,全篇读起来是很晦涩和无趣,因此如果你们谁看完了,我对你们表示最真心的感谢。我自己的写作过程也是很痛苦的,一词一词地斟酌,为了回想起一种感觉而绞尽脑汁……何况这是个没有什么情节的故事,写起来没有yy小说的痛快感;而最后小说自己开始生长时,我还需要跟它做艰苦的斗争。关于高维世界和低维世界的沟通,之前并不是我想表达的东西,但是后来我发现它可以很好地融进小说中,而且给这个虚拟空间的存在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同时它还可以衍生出一点理念崩溃的悲剧意味,这就很有趣了。
我想特别说一下最后这个诙谐而无厘头的结尾。这也是计划外的一个突然的想法,我觉得这会让整个故事变得有意思一点,不知道大家怎么看。
大家千万不要问我“主题是什么”这样无趣的问题……如果大家读后如果能基本了解到这篇小说灵感的起源,我就很知足了;如果有谁的感觉能跟着我的文字稍微波动一下,那真是就太完美了。
改完后再加一句。这真是我所经历的最痛苦的一次写作过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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