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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早春,应景的野花已开了起来,红的、白的、粉的、单的、复色的、开满了整个山梁。
村子的后梁子上,李三爷正指挥着大伙,薅麦子地里的草,有的撅着个屁股,有的躬着个腰,总之啥造型都有。就那样沉默着,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不知谁先打破了宁静,低声说:“王三姐,十几天没来干活了,是不是病了。”
“你傻了吧!她早扛着个大肚子,看样子是生了。”
“去年六月份,她丈夫被地主打死时,她就有了,算起来也够天数了。”
最后大家齐声说:“等放了工,一起去看看王三姐,因为我们是同一个阶级的。”
这样说谁也不反对,因为她们都是给地主做工的,干着同样的活,吃着地主喂猪的烂土豆。
风吹着麦苗,一齐向一个方向压过去。风一过,又一齐直起头。
她们远远看见了地主,扛着个大肚子,永远迈着量出来的步伐,大摇大摆来了。她们赶紧低下头,连刚才准备咳嗽的都又憋了回去,一个个如麦苗低下去。
他走了,又一个个如麦苗般齐刷刷直起头。
突然从前梁传来了:“我妈……我妈……快不行了,快……不行了。”
开始声音很小,都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有的抠起了耳朵,有的抓着腮,有的则停了手里活,朝前梁望了望,就是没人吱声。
以致于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后一致于要吞噬她们。她们再不能安静,不能静心干活,一个个又如麦苗般齐刷刷抬起头。
她们看到了,在悠悠的白云深处飘着一朵小花,那小花时而出现,时而隐匿,近了、近了,看清楚了,是张三姐家的小花。
小花:“叔叔、阿姨们,我妈……我妈快……快不行了……”
大家听到这,谁也没犹豫,扔掉手里的剜铲、铁锹、耙子,冒着被抽鞭子的危险,急忙去了王三姐家。
王三姐家土筑的院墙,早被雨水冲洗得如耗子啃过的摞馍。窗台前蹲着的猫咪,看见有人去,“喵呜、喵呜”叫着。粪坑上几只饿坏的小麻雀无人似地跑来跑去,因为它们太饿了。
再看看屋里,破桌子、烂椅子、旧帽子、脏衣服满地是。她们找寻着王三姐,寻找着王三姐,在黑暗中找到了,她瞪着两只眼,腿伸得直直的,裤裆里已流出了一滩血。
她们中间胆大的已操起了剪刀,有的挖来了草灰。正在这紧急关头,地主迈着从来都不改的步子来了,肩上的老鹰拍着个大翅膀嗷嗷叫着:“你们这群下贱东西,还不回去干活。
大家谁也没有动。地主:“你们这是造反里!不想活命了。”
地主一下子看见了床上的王三姐,矛头突转,恶狠狠地说:“去年你丈夫弄坏了我的马车,伤了我的马腿。今年你又不去上工,静糟蹋我的粮食。”
说着他抱抱拳,又交叉着打了打,“嗖”蹿了过去,就照着王三姐肚子死踏过去,只听王三姐“哎呀!”一声,又挤出一堆血,接着产下了一个小东西。
地主:“李三姐,你欠我的十吊钱什么时候还。”
李三姐瞪瞪如猿猴般的眼,又使劲挣扎挣扎,重又躺下了。
地主大怒,又一脚踩了过去,正好落在了那个小东西上,那个小东西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死了。出生一个不到五分钟的鲜活生命,就这样被地主踏死了。
王三姐看孩子死了,瞪瞪如猿猴般的眼,猛抓抓稻香,“呼”如风般直起了腰,伸着血淋淋的手抓了过去,她要与地主同归与尽。
说时迟,那时快,地主的飞脚“嗖”呼啸而来,她轻轻就倒了。
李三姐嘴角流着鲜血,不甘心地瞪瞪眼、伸伸腿、最后又看了看门栏上坐着的小花,头一偏死了。
地主:“你装吧!就使劲装吧!你还有女儿小花。”说着就伸着手去抓小花。
小花不知妈妈已经去了,童心激起,和他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他叉着翅膀来了,她就稍低低头从他胳膊下钻过去。“来呀!你这个胖猪。”
地主咬咬牙,勒勒裤腰带,两手托托肚子上的一口大锅,压低压低身子扑了过去。小花如鸡娃般“咀咀”叫着,又从翅膀下蹿了。
就这样几轮下去,小花肚里咕噜咕噜叫起,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饭,头也开始发晕,她再也没有力气和他玩下去。
地主趁机攥住了她的小脑袋,高高地把她拎了起来,又猛地甩了出去,撞到了墙上,接着又弹了回来。紧接着又是一脚踏了上去,她立刻翻起了白眼,后蹬着小腿。
眼看着第三个生命即将结束,带工李三爷实再忍不下去了,求情道:“东家就先放了她,让她为她妈尽尽孝。”
地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和我斗,找死呢! ”
李三爷:“吃屎孩子,懂个啥?”
接着大家一同求情:“放了她吧!她太小了。”
地主一看大家情绪,怕继续下去事态扩大,于自己不利,只有草率收场。小花侥幸捡条小命。
等地主走后,大家情绪恢复正常,开始忙活起来,有的打热水、有的倒箱子……东拼西凑终于为张三姐穿戴整齐。最后又用一张草席卷好捆绑结实,几个身强力壮的抬到后山,同王三哥葬在了一起。
“妈……妈……妈妈……今晚……我和……谁一起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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