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风口浪尖（二）
易地再战，下半场刚开始，狼烟滚滚。正如李宣的预料，叶强带领他的团队一波接一波攻击对方的球门。但他很快发现对方也猛烈地进攻，势如破竹，打他措手不及地狼狈溃退。照这样下去，自己的球门就朝不保夕了。他不得不放慢继续进攻的节奏，加强后防力量。
这样一来减轻了李宣的压力，二来给自己的中场和后防赢得足够的时间错开协调，更加巩固防守的力量，从而有效纾解了对方咄咄逼人的攻势。
无论怎样，机遇往往稍纵即逝。双方转入你来我往、似乎有序地轮流展开攻防的对弈，这正是李宣所期待的。他们双方正在球场演绎了群雄逐鹿中原的一出好戏，就这样波澜壮阔地僵持下去。
在离终场哨响不到十分钟，场上比分仍是1:0。足球赛到了最火炽的阶段，急得叶强抓耳挠腮，无计可施。他在中场抢了詹日华的球后，急速向前灵活地推进，并甩丢卢国平和莫国辉的进逼，突然挥手指向对方的球门，他的前锋和中场的队员蜂涌而至，追着射向球门禁区内高空的落球，情况十分危急，不容李宣有半点的犹豫，他霍地冲出腾起凌空，用单拳将球打出大禁区外，此刻，就在大家为李宣英勇扑球化险为夷鼓掌的猝然间，意想不到事情发生了，双脚悬空的李宣还未落地就被对方的前锋荣春重重撞击摔倒在地，全场一片哗然。
林泽水愤懑地推了一掌荣春的肩膀：“有你这样踢球吗？”
荣春自知理亏并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并同大家一起七手八脚把李宣搀扶起来。
叶强拍拍李宣的背脊关心地问：“有情况吗？”
“没问题，谢谢！”
吴雨君从场边飞跑过来李宣身旁，气喘喘地急促问李宣：“跌伤了吗？哪里有痛感？”
李宣看见吴雨君急得要哭的样子，赶紧安慰她：“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左手腕落地挫伤，活动时有点疼痛，不能再守球门了。”
李宣叫林泽水让冯宏伟作替补球门上场，便和雨君还有一群关心他的男男女女同学一起走出球场。
球赛仍在继续，异常激烈的。李宣心知只要顽强坚持一下，就胜利在望。叶强也明白，只要抓紧这一刻，不气馁，急起直追就有机会板平比分。在他的激情煽动下，三班发动一次全所未有连守门员都压上的声势浩大的进攻。
叶强在前场得球切入对方的大禁区内传给荣春，荣春运球拐过陈旺才和林雄，回传给埋伏在小禁区左侧的叶强，他就势侧身劲射球门右上角，球进了，他激动地干嚎大喊。
这粒金球，在那最后一刻带来的惊喜，不亚于他对荣誉视作生命，实在来之不易。叶强心里有数，虽然板平了分数，实际自己仍是输家。李宣面对他排山倒海般咄咄逼人的进攻，总是镇定自若，被他的睿智化解而夭折。他不得不佩服李宣的大智若愚。可以说在这九十分钟激烈的对垒，自己无时不在绝望中煎熬和徘徊。感觉李宣像神祗一样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不得不寄望上帝的眷顾。但是，还是他骨子里百折不挠的意志告诫他不要放弃，他不是孤军作战，那怕在穷途末路也要善于抓住一线生机，把它涅槃成一朵凤凰花的绽放，换来队员们的欢呼雀跃。场上比分改写1:1。这时也随着体育老师黄长豪的哨声响落下帷幕，球赛结束了。
入夜。李宣与吴雨君走在灯火暗淡的大街，形影相随。在那个年代、不要说汽车就连自行车也寥寥可数。他俩的悄悄话把此刻恬静的直溜溜大街推向深远而空旷，只让临空的钩月眯着眼偷窥、连星星也感叹！
“你的左手腕还痛吗？”吴雨君轻轻搀扶着李宣关心地问。
“好多了，多谢你刚才搓揉按摩，纾解了疼痛，这是旧伤。当守门员的，如果在接球的手势不正确，很容易挫伤手腕。”
“待回到家我拿药酒再帮你搽一下。”
秋夜的风，带着凉意穿街过巷的，但李宣的心里是暖烘烘的。他折叠一只纸飞机，吴雨君把纸飞机抛向夜空，它沿着弧线滑翔，然后他俩像两只小燕子兴高彩烈地跟尾追逐，拾起纸飞机再抛向远方……
多么灿烂的笑容，衬托着静悄悄的夜色，压抑已久的童心稚趣在这笑漾缤纷的一刻暴露无遗，童心未泯，犹如花蕾打开了一瓣瓣的天真烂漫。
吴雨君在与李宣一起，她感到愉快和幸福，无庸置疑，全写在她轻盈的身姿和满面春风的脸上，她把自己的爱和对父母的依赖全部转移到李宣的身上。所以，他是她的憧憬、是她的未来，从而让自己内心深处的孤寂和苦恼纵然释放，她因此而心满意足的表情总是溢于言表，找到了一个依归，找到了奋斗的方向；李宣自从与雨君在一起，她像一把神秘的钥匙，灵巧地打开他这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顿时，他有点内向的性格开朗多了，整天笑眯眯的。更让他莫名其妙感到自己的内心总被一股股汹涌澎湃的欲望所占据，它自私贪婪，而且旺盛，又是那么的强烈。时常令他寝食不安。
没有鲜花盛开的季节，那些贴在墙上的红色标语明晃晃的扎眼，你且放眼望去，大街到处是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闻不到春天般小草生长的气息，阶级斗争，斗、斗、斗，让那些追梦一族彷徨又彷徨。在他们当中偏偏有些人不想凑热闹，总是选择绕道往偏僻的小巷通过，寻找适合自己的落脚点。诚然，李宣不再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他的政治嗅觉开始迟顿，他心目中自我高大巍峨的形象在雨君的海拔线上自甘“堕落”成一座缈小的礁岩。他不想她为自己的一举一动担心和牵挂，而且不知不觉被她的思想影响，潜移默化自己的坚持。自从他爱上雨君之后，这些视作自己的政治方向的标杆就不再坚挺，而是脆弱、夭折而消极；他情愿为她改变自己，甚至重色轻友，沉湎于她的柔情密意的安乐中，不知不觉中偶尔怠慢自己的同窗好友。尽管他耿直的秉性有如长江水滚滚奔腾，但总会有隘口细流，看到他的阳光，却无视他徘徊荫影下的忧悒。
在这青涩的年华，李宣、吴雨君他俩俨如生活中一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相濡以沫。对窗外那些甚嚣尘上的喧哗彷佛早已置身事外。
“下午你班讨论林彪反革命事件，讨论得怎样？大家踊跃发言吗？”李宣打断吴雨君玩纸飞机的浓厚兴趣问。
这时雨君正准备投掷纸飞机便回头说：“讨论个屁，大家呆呆坐在那里没精打彩的。这事件发生得太突然，实在罕见，谁的心里都没底，怎么发言？要发言的都千篇一律，拥护和支持毛主席的英明决定，声讨林彪反党集团的罪行。”
“我们班的情况大概与你班的情况雷同，没有新意。明天不知怎么样汇报才妥，真烦人。”
“在这种场合少说为妥，人常说，讲多错多，万一说漏嘴会惹火烧身。李宣，你要多听少说，才明哲保身，以兔惹事生非。我担心你直爽的性格，你给我牢记我刚才说过的话。”
吴雨君看到李宣此刻沉默寡言，知道他仍为下午讨论找不着头绪，心底结下的疙瘩，耿耿于怀。她太了解李宣，每当发生一时半刻解决不了的事情便焦急不安，高兴的、苦恼的都会写在容易潮红的脸上，不同其它城府深的人难以捉摸。她不急于开导沉溺于忧郁的李宣，只是柔情般牵紧他的手，谈些开心的事，李宣像冰山一样的忧郁很快被她的亲昵融化，他们的心灵已经悄无声息地沟通，彼此很默契。
他默默凝望雨君那张白晰的美丽脸庞，从中寻找着最深刻的印象，一抹羞涩的红霞毫不掩饰地一闪而过，尽管枇杷树下的天色很暗。从他坚毅的目光，可以看到对这个恋人的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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